小二又道:“我們老闆還說了,如果客官能把這四瓶海棠霸王都喝了,今天這一單不管你們點什麽菜,一率全免。”
江楚歌眼睛“叮”地一下亮起來,“講真?”
店小二這話一經說出,立刻引起了旁邊幾桌的騷動。
小二忙道:“這項優惠客官們都可以同享,隻要你們也能點上四瓶海棠霸王,并且将其全部喝光,今日所有的花銷也一率由小店承擔。”
江楚歌剛要鼓掌,以爲會有幾個和她一起的,沒想到剛才還叽叽喳喳的人群聽了這話立馬閉上了嘴,安靜如雞。
這什麽情況?
她剛剛舉起來的爪子就這麽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小二卻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回過頭來,又笑眯眯地看向江楚歌,“客官,您還需要點什麽嗎?”
江楚歌怔愣之餘幾乎是脫口而出,“桂花翅——”
她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來四碗桂花翅吧。”
“好嘞,您稍等,這就給您下菜去。”
小二竟然半點猶豫和鄙夷都沒有,立即跑下樓傳菜去了,跑得那叫一個快,生怕她反悔似的。
江楚歌輕搖了下頭,這家酒樓服務員的素質不錯,就是有些奇怪,應該說這家酒樓的老闆和客人都奇奇怪怪的。
秦羽看在眼裏,輕咳了聲,“嫂嫂,您還是先嘗一下這酒吧。”
“是得嘗嘗。”
江楚歌将瓶子裏的酒倒出來半碗,賣相看着還行,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感覺也還可以,便試探性地舉起杯子喝了一口,“噗……”
入口的一瞬間,那味道簡直難以形容,喝過臭洗腳水嗎,喝過八四消毒液嗎,江楚歌雖然沒喝過,但她感覺這海棠霸王還不如八四消毒液呢。
她原地自閉了半天,将耳邊傳來的那些嘲笑的聲音通通屏蔽掉,隻覺得自己的舌頭已經不是舌頭了。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酒,難喝成這個樣子?
“沒事吧?”
秦影輕撫着她的背,想幫她把喝下去的酒催出來,江楚歌搖了搖頭沒事,她還活着,然後發出靈魂拷問,“那四碗桂花翅,現在還能撤嗎?”
答案自然是不能。
非但不能,還上的賊快,其他的菜還沒上呢,桂花翅先上來了。
江楚歌看着那濃香撲鼻、賣相十足的桂花翅,都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條件反射般地往後躲了躲。
酒難喝成那個樣子,菜能好吃到哪裏去。
江楚歌已經在心裏覺得這是家黑店了。
豈料小二像是能洞察人心似的,看着江楚歌的反應,笑道:“客官不必擔心,我們老闆隻釀酒,不做菜,這些菜品都是廚子親手做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
江楚歌拍了拍受驚的胸.口,“幸虧你們老闆不做菜,否則就是謀财害命啊。”
小二“噗嗤”一笑,“您說的跟我們家老闆說的一模一樣。”
“是嗎?”
江楚歌點了點頭,“那他還有點自知之明。”
她撈起勺子,剛想往嘴裏送,擡眸一瞧,秦影秦羽小魚兒三人都在看着她,一愣,她問道:“你們怎麽都不吃啊?”
小魚兒舔了舔嘴巴,“等娘親你先吃,你吃完了沒事我們再吃。”
“……”江楚歌一臉黑線,“幹嘛?拿我試毒啊?”
小魚兒嘿嘿一笑,“以毒攻毒嘛。”
江楚歌白他一眼,卻還是在萬衆矚目之下品嘗了一下那碗桂花翅,抿了抿唇。
事實證明,果然是一分價錢一分貨,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
好比這碗桂花翅和剛才那碗海棠霸王,一碗貴的要死一碗免費,這都是有原因滴,雲泥之别啊。
見她面無表情,也判斷不出來是好吃還是不好吃,小魚兒舔了舔嘴巴問道:“娘親,怎麽樣,好吃嗎?”
江楚歌沒回答好不好吃,隻一本正經地和他們商議,“我拿另外三碗桂花翅換你們喝這四瓶海棠霸王,成交嗎?”
成交的人是傻瓜。
她話音剛落,秦影、秦羽和小魚兒三人不約而同地将桂花翅端到了自己面前,默默地低頭吃了起來,至于那四瓶海棠霸王,敬謝不敏。
江楚歌冷哼了一聲,她就知道是這樣,一群沒義氣的家夥,看來還是得她自己想辦法解決了。
菜陸陸續續地端上來,江先生也終于閃亮登場上來說書了。
衆人看到江先生齊刷刷地鼓起掌來,掌聲雷動,那場面不亞于德雲男孩看到郭德綱在台上說評書,那叫一個激動。
再加上江先生長得一表人才,顔值堪比張雲雷,所以女客官看到他也是熱情得很。
好比江楚歌這樣的,完全是一個粉絲看愛豆的心态,一臉的姨母笑加上标志性的托腮動作,開心得不得了。
江先生一副玉面書生的清秀長相,白淨得很,氣質也十分淡雅,私下裏的表情總是漠漠的,可是醒目一拍,扇子一搖,神情立馬豐富起來。
像是一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常見有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鬧春秋,頃刻興亡過首。青史幾行名姓,北芒無數荒丘,前人撒種後人收,無非龍争虎鬥。”
先來了首定場詩,緊接着他抑揚頓挫,娓娓道來,“上回說到攝政王殿下雪嶺一戰以箫聲橫掃千軍萬馬,所向披靡令敵人聞風喪膽,然而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功高蓋主古往今來都免不了被忌憚,攝政王深知如此,班師回朝後他提出告老還鄉,隐退山林,不料在途中竟遭到埋伏……”
江楚歌和小魚兒聽得入迷,心都跟着揪了起來,一上一下的。
而正在吃菜的秦影和秦羽在聽到“告老還鄉”四個字的時候,眉頭都跟着蹙了蹙,眼刀紛紛朝滔滔不絕的江淮掃過去。
好像感受到了鋪面而來的寒意,江淮擡頭往寒意的源頭瞥了一眼,心跳頓時漏了一拍,話音生生地卡在了嗓子眼裏。
他眸底閃過一抹驚訝和慌亂,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就見後院到前堂的門邊,某個幸災樂禍的王八蛋捂着嘴笑成了二百斤的大胖子。
“然後呢?怎麽不說了,繼續啊!”聽衆們紛紛嚷。
江淮好不容易回過頭,皮笑肉不笑地牽動了一下嘴角,拍了下醒木,“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江先生這書說的不是一般的任性,正到精彩處卻戛然而止,尿遁似的匆匆下了台。
“什麽呀,還沒聽夠呢,怎麽就走了?”
聽友們紛紛炸了鍋,表示強烈的譴責和不滿,江楚歌和小魚兒也屬于憤憤不平的那一撥人,全程屬這倆最捧場了。
愛之深,責之切。
這會兒他們就覺得很是浪費感情。
秦影看着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娘倆,無奈道:“行了,别跟着嚷嚷了。趕緊踏實吃飯吧,菜都涼了。”
江楚歌和小魚兒這才悻悻地轉回身來,還在回味着方才江淮所講的攝政王殿下的境遇,突然間沒了胃口,碗裏的桂花翅吃到嘴裏都覺得不香了。
兩個人同時歎了一口氣,小魚兒道:“攝政王殿下好可憐啊,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被人忌憚,那些想要害他的人都是烏龜王八蛋!”
“這就叫做高處不勝寒啊。”
江楚歌悠悠感慨,“攝政王殿下從出生之時就自帶光環,這樣的人光芒萬丈,卻也注定要比别人活的艱難,因爲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裏,便是再小心翼翼也免不了行差踏錯。看似地位顯赫,但不知背後有多少冷槍暗箭在偷偷地瞄準他,等着關鍵時候給他緻命一擊,難呐。”
秦影聞言眉睫重重顫了一下,他扭頭看着江楚歌,眼底諱莫如深。
感受到了旁邊的目光,江楚歌轉過頭去看着他,“怎麽了?”
秦影微抿了下唇,語氣淡淡道:“人人都道攝政王是天之驕子,隻有你覺得他可憐。”
江楚歌搖搖頭,“我沒有覺得他可憐,我隻是有些心疼他。”
“心疼?”秦影詫異地看着她。
秦羽和小魚兒也紛紛擡眸看向江楚歌,似乎想探究她從哪裏來這麽多泛濫的同情心。
江楚歌掃了他們一眼,放下湯勺,擦了擦嘴,“本來就是嘛,這攝政王殿下生在天下最爲紛亂之時,承載了家國厚望,人家孩子在玩泥巴的時候他卻日夜讀書習武,沒有人生下來就是天才的,哪怕是天才也需要勤奮的加持,不然就是傷仲永啊。
攝政王征戰沙場,百戰百勝,老百姓封他爲戰神,卻引得滿朝文武嫉妒,那些武将們隻看到了人家的輝煌,殊不知人家的輝煌浸透了多少血和汗,那赫赫戰功又不是從天上刮下來的。”
她雖是個理科生,于曆史沒有太多研究,但卻是個追劇達人,正史野史看得不少,古往今來的開國功臣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狡兔死,走狗烹。
用得着你的時候給你無限榮光,封你爲王;用不着你的時候就忌憚你功高蓋主,觊觎你手中兵權,恨不得抹殺你一切榮耀。
所以說官場上從來都是甯做文臣不做武将,戎馬一場,千瘡百孔,臨了隻剩下一身傷,實在令人心冷。
江楚歌發表了一番高談闊論,讓秦影三人都驚愣在場。
要知道這世道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孩子能讀書識字的就不多,在乎的無非就是娘家婆家那一畝三分地,更遑論針砭時事了。
“哇。”小魚兒看着江楚歌,發出驚歎,“沒想到娘親你也是個才女啊,說的頭頭是道的。”
江楚歌說的口幹舌燥,低頭拿起湯勺又往自己嘴裏送了一口翅羹,小魚兒這句彩虹屁吹的她當即有些消化不.良。
“咳……才什麽女,就算是個财女也是錢财的财,你娘親我是個财迷。”
說到“财”,她突然間想起自己還有正事要辦,這一頓飯錢還亟待解決呢,總不能真的吃霸王餐。
她站起身來,道:“我去解個手,你們慢慢吃。”
一下樓梯,江楚歌就找到了方才給她傳菜上酒的店小二,走過去問道:“你們老闆在哪?”
店小二道:“還在後院苦大仇深地釀酒呢。”
江楚歌一笑,心道:你用‘苦大仇深’這四個字形容自家老闆也是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