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開江楚歌的手,朝楚老漢走過去,邁着小短腿上了炕,便扯開了白布。
“這是誰家的小孩,有沒有點規矩?”
一聲厲喝在院中響起,秦羽忙上前制止小魚兒,低斥道:“魚兒,不得無禮,死者爲尊,這白布不能随随便便扯下來的。”
“死者?小叔是說外公死了嗎?”
小魚兒天真地問了一句。
“造孽呀!”
院中突然發出一聲凄慘的哀嚎,蘇氏撲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我家老明厚道了一輩子,沒曾想竟養了個白眼狼,生生将她爹克死了,現在連他死後都不得安甯,還帶着野種回來氣他,街坊們,你們評評理,我一個做繼母的,日後可如何自處啊?沒了老明護着我們娘倆,以後遲早會被這逆女害死了不可……“
楚柔也跟着“噗通”跪倒,哭的梨花帶雨,“姐姐,你就不要鬧了,讓爹爹安心的去吧。”
街坊們聽着不落忍,紛紛安慰蘇氏,又控訴江楚歌的不孝行徑,“不孝女,帶着野種和野男人滾出我們臨溪村!”
“滾!臨溪村容不下這等寡廉鮮恥、不忠不孝之人,把他們趕出去!”
一群人抄起掃帚和棍子,氣勢洶洶地朝江楚歌他們殺過來,秦羽擋在江楚歌身前一臉寒意地看着村民,江楚歌則死死地瞪着楚柔和蘇氏。
爹爹不可能就這麽死去,肯定是這母女二人做了什麽手腳,害死了原主的爹!
大戰一觸即發,卻突然響起一個小奶音,小魚兒驚叫一聲,“娘親,外公沒死,還喘氣呢……”
江楚歌渾身一震,猛地回過頭去。
“娘親,你來看……”小魚兒過去探楚老漢的鼻息,示意江楚歌上前。
江楚歌疾步走過去,擡手一試,果然還有呼吸,她神情一滞,求救的眼神朝秦羽看過去,“小羽……”
秦羽二話不說,趕緊上前查看了一下楚老漢的呼吸,又探了探脈搏,面色一喜,擡頭看向江楚歌,“人确實還在。”
江楚歌激動不已,撲過去喊了一聲“爹!”
楚柔和蘇氏的哭聲,戛然而止。
街坊四鄰圍在門口,聞言都傻了,面面相觑,“人居然還活着,那爲什麽說死了呢?”
蘇氏神情一慌,忙朝楚柔看了一眼,楚柔眼底一閃,突然大喊一聲,“詐屍了!爹爹詐屍了!爹爹肯定是心有不甘,聽到姐姐的聲音氣得回光返照了!”
她暗暗給蘇氏使了個眼色,蘇氏忙配合地“哇”的一聲嚎啕大哭,“她爹,你就安安心心地去吧,就當從沒生養過江楚歌這孩子……”
母女倆一唱一和的,神神叨叨的,也将街坊們吓得不輕,紛紛往後退去,生怕楚老漢詐屍成功,把他們拉到陰曹地府去。
王氏吓得臉都白了,朝江楚歌吼道:“你這個不孝女,趕緊從這裏滾出去好不好,難道非把你爹氣得活過來,變成鬼找你索命你才甘心嗎?!”
“你閉嘴!”
小魚兒聽不下去了,叉着腰站在炕上大吼一聲,震得在場衆人耳邊一片嗡鳴,忍不住捂住耳朵,驚訝一個小孩子的喊聲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威力。
“你們再敢欺侮我娘親,往她身上潑髒水,小爺我就錘爆你們的狗頭,直接送你們去見閻王!”
一番小大人般的怒吼,震得全場鴉雀無聲。
江楚歌眼下已經沒有心思跟這些人計較,一門心思都在楚老漢身上,焦急地問秦羽,“我爹什麽情況,爲什麽一直昏迷不醒?”
秦羽把完脈,又查看了一下楚老漢的眼睑和舌苔,手朝他的後腦摸去,果然摸到一個腫塊,面色些許凝重。
“明老伯應該是撞到頭部,腦袋有淤血,所以才一直昏迷的。”
江楚歌瞪大眼睛,心道不會是腦溢血吧,她驚懼地看着秦羽,“那需要開顱動手術嗎?”
“動手術?”
秦羽疑惑地看着江楚歌,沒太明白。
江楚歌這才想起這是在古代,大夫都是中醫,沒有做手術這種說法,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隻緊張地問道:“那你能治嗎?”
“能治。”秦羽點了下頭,将楚老漢緩緩放下,從袖中掏出一個針包,“隻要施針給明老伯去掉淤血,才開幾服活血化瘀的藥服用一段時間就好了。”
江楚歌聽到這裏,不由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看着秦羽,“那就拜托你了!”
秦羽淺淺一笑,“嫂子,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不過,”他視線冷冷往旁邊一掃,“我施針期間不能被打擾,所以,請你們出去。”
楚柔被他鋒利的視線一瞟,心裏一顫,到底沒怎麽怕這個清秀的少年人,隻楚楚可憐地說道:“小哥哥,你真能救我爹爹嗎,牛大夫都說救不了呢。”
一句話提醒了蘇氏,她回過神來立馬上前嚷道:“是啊,牛大夫都說無力回天了,你一個小夥子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大的能耐,人好不容易有了一口氣,再讓你給治死了,這條認命算誰的?你們趕緊從我家裏滾出去!“
說着,她就要來抓江楚歌的手,剛剛碰到她的衣袖,一股強勁的冷風就生生劈開了她的手,震得指骨都麻了,她人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誰?!”蘇氏驚恐地瞪大眼睛,便見一道青色的高大身影,裹着肅殺霸氣而來。
秦影輕啓薄唇,“敢動我的女人,誰給你的膽子!”
秦影如同從天而降的閻羅王,将在場衆人震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被他身上的煞氣侵到,吓得大氣都不敢喘。
江楚歌見到秦影來了,就好像看到了守護神一般,心裏登時變得安定下來。
秦羽和小魚兒亦是。
不一會兒,礙事的閑雜人等都被趕了出去,土炕上,秦羽專心緻志地給楚老漢施針,江楚歌在一旁擔憂地看着,眉心簡直擰成了結。
小魚兒晃了晃她的手指頭,小聲道:“娘親,别擔心,小叔一定能把外公救過來的。”
江楚歌點點頭,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或許是這具身體裏還有原主遺留的心迹,看着楚老漢江楚歌止不住的擔憂,将心比心,她也是和父親相依爲命走過來的,對這種父女連心的感覺深有體會。
秦影站在門邊負手而立,他方才給楚老漢把過脈,知道弟弟的醫術足以救人,不用他親自出手,可看到江楚歌擔心的神色,心裏也跟着有些不好受。
自打找到她,把她娶回家,朝夕相處的這段時間,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笑呵呵的,一派沒心沒肺的傻模樣,從未見她露出這般神情。
蹙了蹙眉,秦影走上前去,對剛剛施完針,冒了一頭細汗的秦羽道:“你歇着吧,我來。”
秦羽聞言,眉宇間閃過一絲詫異,趕緊将位置讓了出來。
江楚歌看着停下手的秦羽,以及将楚老漢扶起來的秦影,懵了懵,不解地看着秦羽,“小羽,怎麽了這是?冰塊要做什麽?”
“嫂子别擔心,針已經施完了,我哥是要催發一下針灸的效果,讓明老伯腦部的淤血盡快散掉。”
見江楚歌依然一臉懵,小魚兒沖她天真地笑道:“爹爹很厲害的,從來不輕易出手,這次肯定是爲了娘親才親自上陣的,可見爹爹有多麽愛你。”
“魚兒,閉嘴!”秦影冷冷呵斥。
小魚兒吓得趕緊捂住嘴巴,卻笑盈盈地朝江楚歌眨巴了一下眼睛。
江楚歌見秦影盤膝坐在炕上,雙手貼着楚老漢的後背,周身漸漸籠罩起一圈淡金色的光芒,看得傻了眼,眼前這畫風真的像是在看金庸的武俠小說啊。
秦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立馬和喬峰、郭靖、楊過、張無忌等人齊名了,大俠,小女子膜拜!
被關在門外的楚柔和蘇氏留心聽着裏頭的動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人都快要下葬了,沒曾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江楚歌竟然會帶着秦家的人來,偏偏秦家的人還懂醫術,這要是讓他們将人救活了,那可怎麽得了?
想到那少年大夫說施針的過程不能被打擾,否則萬一紮錯針就功虧一篑了……
楚柔咬了咬下唇,一橫心,突然拍着門大聲哭嚷道:“爹爹,您可千萬不能死啊,您待柔兒恩重如山,柔兒還沒能好好地報答您啊,爹爹……”
蘇氏接收到女兒的眼色,也跟着趴在門上嚎道:“她爹,你一定要挺過來啊,我還指着你過活呢,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我!”
“娘親,她們好吵哦,哭的也太假了。”小魚兒撇撇嘴,一臉的嫌棄。
江楚歌神色一片沉然,知道這母女倆搞的什麽鬼把戲,剛才沒騰出空來收拾她們,還蹬鼻子上臉了,她這暴脾氣……
眼睛瞄到廚房裏還沒來得及倒掉的泔水,她走過去,拎起泔水桶,打開門,二話不說,對着還在哭嚎的母女倆兜頭就潑了過去!
“啊……呸呸呸!”
蘇氏和楚柔躲閃不及,被澆了一頭的泔水,那剩菜剩飯原本是打算用來喂豬的,說不出的臭,一向愛幹淨的母女二人惡心地趴在地上不停地幹嘔。
江楚歌将桶也朝她們丢過去,拍了拍手,瞪眼道:“我爹還沒死呢,就急着号喪了,你們安的什麽心?再吵,我就把豬食都給你們灌進嘴裏,通通堵上!”
她冷冷的眼風掃過楚柔,給她驚的眉睫一顫,這死丫頭真的轉性了不成?
“咔咔”關上門,江楚歌叉着腰回身,見秦影已經收手,緩緩将楚老漢放倒在炕上,而一直昏迷的楚老漢竟然慢慢睜開了眼睛。
江楚歌一喜,忙沖過去,急喚一聲,“爹!”
楚老漢臉色蒼白,還很虛弱,渾濁的眼神看着她,艱難地叫道:“溪兒……”
“您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江楚歌驚魂甫定,一臉後怕。
楚老漢視線落在秦影臉上,一驚,指着他張了張嘴,問江楚歌,“他,他是……”
眼前的男子面色清冷,自帶着一股冰冷淩人的氣場,下颌的棱角鋒利,甚是俊秀,然而上半邊臉卻布着坑坑窪窪的傷疤,看着十分駭人。
江楚歌卻已是看慣了,大大方方地給楚老漢介紹道:“爹,這就是我嫁的男人,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