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歌在勤政殿接待了他,例行公事的詢問西北的情況。兩人一直從中午談到傍晚,話題都圍繞着北燕和西北的戰事,從未說過一句私事。
最後,還是蕭甯忍不住問起:“你快馬加鞭傳消息叫我回來,不會就是爲了問我西北的情況吧!這些事情,我在每月的折子上都有陳明。”
江楚歌沉吟半晌:“此番叫你回來,确實是有私事,隻是這個事情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事?有什麽當講不當講的!”
“那個……蕭伯父身邊是不是有一個叫雲裳的妾室。”
蕭甯一愣:“這……父親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父親不是那種貪戀女色的人,家裏儲着那幾個姨娘也是從前就有的。自我們記事起,父親他就沒有主動納過妾,對家裏那幾個姨娘也沒多熱絡。”
江楚歌抿唇:“你可知道蕭伯母病了?”
“這個我自然知道,我回京之後她跟着回來,就是爲了養病!”
“那你知道她是什麽病嗎?”
蕭甯搖頭。
江楚歌喚了君蘭進來:“你給蕭将軍說一說蕭伯母的情況。”
君蘭得了令,便把蕭夫人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蕭甯,蕭甯一開始聽到君蘭說的**,便有些耳熱。
但是君蘭闆着臉告訴他:“在大夫眼裏,沒有男女之分。”
蕭甯有些羞愧,之後便再也沒有出聲打斷過。君蘭越說他的眼神也越冷。
“我覺得你作爲蕭伯母的子女,在這種大事上,有知情的權力。你回去之後,要不要告訴蕭伯母你知道,那便是你的自由了。我和君蘭能做的,便是盡力幫蕭伯母治病。”
蕭甯心情沉重:“我知道,是我疏忽了,居然連這麽大的事都不知道。江楚歌妹妹,這件事情就勞煩你和君蘭姑娘了。”
江楚歌點頭應下:“那是自然,蕭伯母對我恩重如山,做這點事是我分内之事。”
蕭甯神情恍惚的回到蕭家,連飛奔而來的柳氏都沒注意到。
柳氏不悅的癟癟嘴:“将軍!你怎麽了,潼兒他說想你了!”
蕭甯被她一叫才回過神來:“哦,你把潼兒送到主院去,我先去看看母親。”
“那将軍今夜不來妾身房裏嗎?”
蕭甯心裏裝着事,哪有風花雪月的心思:“不了,我去一趟主院,晚上就宿在書房。你把潼兒送到主院去吧。”
蕭甯頭也不回的離開,柳氏氣的跺腳。
兵部把他的功績詳細的報上朝廷,論功行賞。一通賞賜下來,江楚歌提到了錦鄉侯。
“侯爺對這位女婿可還滿意。”
錦鄉侯一臉茫然:“蕭将軍少年英才,自然是人人稱羨。若臣能有這樣的女婿,自然是十分滿意。”
“既然如此,那本宮便把蕭将軍賜婚給王大姑娘,給侯爺做女婿。”
蕭甯定定的看着江楚歌江楚歌也定定看着他,最後還是蕭甯先敗下陣來,感恩戴德的謝了恩。
賜婚的旨意下來之後,蕭家就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備婚事。婚期都快到了才收到蕭嬷嬷的信。
蕭嬷嬷在信中說,蕭甯婚事之後,蕭夫人就要接受開刀的手術,生死難測。
蕭将軍收到消息之後便慌了神,連夜叫了手下幾個參将交代西北的事。
布置完防務已經過了三更,他也不休息,給京中送了一封請罪折子。點了幾個親信便出了涼城,直奔京城而來。
日趕夜趕,終于在蕭甯大婚這日到了京城。
蕭将軍在外鎮守幾十年,再回京城連将軍府都找不到,進了城之後,便尋了個人問路。
“這位老鄉,請問将軍府怎麽走?”
“你說的是蕭将軍府吧,算你運氣好,今日蕭少将軍正在辦喜事,你尋着哪裏熱鬧便往哪裏去。”
蕭将軍與他道了謝,帶着随從尋到了将軍府。到了門口,在門外迎客的侍者一愣。蕭甯爲了保險,用了從西北帶來的親信,他們見到蕭将軍自然是畢恭畢敬。
“将軍,您怎麽來了。”
蕭将軍冷着臉:“怎麽?我兒子辦喜事我不能來嗎?”
侍者讪笑兩聲:“将軍說的這是什麽話,您自然是能來的。”
小六呵呵笑着:“将軍裏面請,馬上新娘子就要到了。”
蕭将軍進了正殿,迎面就蕭夫人。蕭夫人一身绛紅色的诰命服,臉色紅潤,起色極好。
但是蕭将軍與她過了一輩子,自然看得出來是不是強撐的。想到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蕭将軍的心就擰在一起。
蕭夫人沒想到會見到他,臉色變了變。但也隻是一瞬,一瞬之後便挂上了笑容:“将軍,您怎麽回來了,長公主知道嗎?”
蕭将軍趁勢扶住她:“知道的,我已經給宮裏遞了請罪的折子。”
蕭夫人掙了掙沒掙脫,又掙了掙,依舊沒掙脫。蕭将軍臉色不變,蕭夫人的笑容卻挂不住,用隻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暗罵了一句。
“将軍不在涼城陪着雲裳姑娘,往我跟前湊什麽湊。”
蕭将軍也不惱:“甯兒是我兒子,哪有兒子成親父親不在的道理。”
“甯兒是長公主賜婚,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軍在不在都沒有關系。再則,西北防務是重中之重,将軍該以正事爲重才是。”
“夫人不要再鬧别扭了!”
蕭夫人偏過頭,不欲與他多說,蕭将軍輕歎一聲,亦步亦趨的跟着她。
不時,門外就想起了鑼鼓聲,聽着有人說新娘子來了,蕭夫人便坐上了主位。
片刻之後,便見一襲紅衣的蕭甯用紅綢牽着同樣是一襲紅衣的新娘子進了門。
蕭将軍坐在蕭夫人身側,受了兩位新人的禮。
蕭甯看到蕭将軍也是一愣,沒想到這位向來以公事爲重的父親,會冒着被猜忌的風險,特意趕回來參加他的婚禮。
畢竟蕭将軍對他也是一片拳拳愛子之心,蕭甯因爲蕭夫人生病一事生出的那點子怨氣,也因爲蕭将軍的到來消散得一幹二淨。
蕭甯大婚一過,蕭将軍私自進京的事也瞞不住了。
他是**軍,手握齊國一半的兵力,不得傳召私自入京是大罪,雖然他提前給宮裏遞了請罪折子,但卻不能成爲脫罪的借口。
即便是江楚歌不追究,那些言官禦史也不會放過他。正因爲深谙此理,所以蕭将軍便在禦史們發難之前先入宮請罪。
這一次請罪不像上次那樣悄悄的遞個折子,而是在早朝時跪在了大殿之外。
弄得人盡皆知,這樣一來,那些想抓住他這個錯誤大做文章的人,也沒了做文章的餘地。
江楚歌心領神會,下旨斥責了他的輕狂行徑。蕭将軍趁機請求留在京中,江楚歌衡量了番京中和西北的情勢,破例給了他一月的假期。
讓他與家人團聚一番。
蕭甯已經成親,自然是不适合再睡書房,所以書房就成了蕭将軍的落腳之地。
但這隻是蕭夫人的一廂情願,她專門派人收拾出來的書房蕭将軍從不逗留。客房他也不踏足,反倒是厚着臉皮日日留在主院,蕭夫人氣不過,自己搬到客房。
可她搬到哪裏,蕭将軍就跟到哪裏,幾日下來,纏得她沒了脾氣。
“将軍好不容易得了清閑,不回涼城去陪雲裳姑娘,日日在我眼前晃什麽晃。你我夫妻情分早已盡了,甯兒也成了家,不需要你在跟前指點,你實在是不用在我們娘兒身上浪費時間。”
蕭将軍臉色一白:“你我年少夫妻,你怎麽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
蕭夫人冷笑:“你我年少夫妻,你還有臉說這個話。你手上沾了我兒子的鮮血,你憑什麽說情意。”
蕭将軍八尺男兒,身子晃了晃:“你何必這樣傷我。”
随着一聲脆響,他再躲下去也是徒然,索性大大方方的進了屋子。
“君蘭丫頭,你說的都是事情嗎?”
君蘭對他微微福了福:“醫者仁心,自然是有一分說一分,不會虛報病情。”
蕭将軍臉色凝重:“一定要開刀嗎?不開刀怎麽往?”
“自然不是一定要開刀的,若是不開刀的話,蕭夫人應該還有十年的壽命。但是她發病的情況您也是見過的,若是不開刀,她以後會越來越痛苦。直到生生腹痛而死。”
蕭将軍臉色煞白:“若是開刀,有幾成把握。”
“不瞞将軍,在之前晚輩有六成把握,但最近蕭夫人情緒波動太大,身子每況愈下,遠遠不及幾日之前。現在開刀,晚輩最多隻有五成的把握。”
蕭将軍緊緊的抿着唇,一言不發,雙目赤紅的望着蕭夫人。
君蘭默默收拾自己的醫藥箱:“若不開刀,晚輩會給夫人開一個減輕痛苦的方子。若是要開刀,就要盡快,再拖下去,便不能再動刀了。”
蕭将軍點點頭:“我們會好好考量,最晚明日,便會給你答複。”
君蘭告辭離開,蕭将軍一直與蕭夫人僵持不下。
蕭夫人有些心虛的偏偏頭:“這件事本就不是我的錯,若不是你,我又何須弄得如此狼狽。”蕭夫人軟聲軟語,語氣裏竟有些委屈。
蕭将軍眼一紅:“這件事,是我錯了……”
說起此事,離不開一句男兒本色。事情起因隻是因爲蕭将軍在涼城外救下一個女子,那女子正是蕭夫人口中的雲裳。
這位雲裳姑娘雖一身粗布麻衣,卻掩不住她的美貌。
一般來說,這樣的英雄救美,之後一定會發生一些绮妮的豔事。蕭将軍亦落了俗套,救回她之後便把她帶回了府裏。
傳言這位雲裳姑娘與蕭将軍感情很好,好到蕭将軍寵妾滅妻,不顧年少結發的妻子。
這件事鬧大之後,連軍營裏的參将們逗知道。
他們追随的蕭将軍,從不是貪戀女色的人,更遑論爲了一個女人耽誤了軍務。
周猛性子烈,最看不慣這種荒唐事,當時便沖到他書房,臭罵了蕭将軍一頓。
蕭将軍治理西北以來,一直都是廣開言路。但是在雲裳這一件事上,破天荒的獨斷了一次。周猛這一頓罵,不僅沒有罵醒他,反倒招來了一頓軍棍。
周猛是蕭将軍最信任的副将,他都吃了挂落,其他人即便有話都不敢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