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歌與小七留于客棧,幽毅然離開,夜探澧州知州府,寅時方歸。
江楚歌心有牽系,無法成眠,便點燃房内燭火,等待他的歸來。
幽悄然回到客棧之時,天下進屋内的燈還亮着,而窗戶亦敞開着,瞬間猜中江楚歌的心思,便通過窗戶,徑直飛入她房内。
“有什麽發現?”
屋内燭火一陣晃動,江楚歌甫一擡頭,便瞧見幽立于窗口之前,忙起身,壓低聲音詢問。
“并未發現任何異常,但探得明日酉時一刻,譽王世子将于醉仙樓同澧州通判曹麾,以及澧州境内一衆商賈宴飲。”
幽微垂腦袋,恭聲回答。
“宴飲……”
江楚歌呢喃,一陣琢磨後道:“酒桌宴席之上正是探聽消息的大好時機,明日由小七扮成一富家公子哥,我做他的婢女,你做他的随從,咱們去套話,如何?”
江楚歌看向幽的眼眸裏滿是熠熠光輝,直晃花了幽的眼。
“全憑您吩咐。”
幽垂首,面色微冷,眸中劃過一抹暗沉。
因冬日裏,酉時已是天将入夜之時。
江楚歌并不着急,第二日睡了個飽方才起身。
洗漱完畢後,她甫一推開房門便見幽與小七立于房門口,每人手中皆提着個包袱。
心中驚訝之餘,她側開身子讓兩人進來。
待到兩人入内後,她探出腦袋左右看了看,并無人跟蹤,方才縮回腦袋,關上屋門,轉身看向身後站着的兩人:“這裏面該不是你們爲我準備的衣服吧?”
江楚歌伸手指了指兩人手中的包袱。
“我提的是衣服,幽手裏的則是銀票。”
小七嘿嘿一笑,回答道。
一包袱的銀票?
江楚歌視線不由頓于幽手中提着的包袱之上。
“江姑娘盡管放心,屬下前去取銀票之時,已做了喬裝打扮,不可能被人認出。”
幽明白江楚歌心中的顧慮,解釋道。
“那就好。”
江楚歌接連點了幾下頭,本有些擔憂的心瞬間放下。
小七見兩人談完了,微一躊躇,再次開口:“江姑娘,您是和王爺一樣尊貴的人,您讓我假扮公子哥,而您卻扮作我的婢女,這要是讓王爺知道了,肯定會生氣,您确定咱倆的身份不需對調麽?”
對秦影的恐懼與尊崇令小七對江楚歌的這一法子頗覺不放心。
江楚歌聽小七的話而有一瞬的尴尬,吸了口氣,方才道:“在我這裏人人平等,并不分什麽高低貴賤,再者,隻要咱們不說,逸王爺肯定不會知曉。”
江楚歌此話出口,小七心覺溫暖感動之餘,卻雖仍覺不妥。
“江姑娘,王爺英明神武,不可能被欺騙……不過,既然您已經決定了,我和幽一定會照您的意思辦。”
江楚歌上前一番讨價還價,仍舊于事無補,但卻得知今日醉仙樓三樓所有雅間皆已被澧州通判曹麾包下。
不對外接待客人,卻又被澧州通判曹麾包下……
江楚歌覺得她也許發現了某種線索。
此路不通,自有旁的路,未免引人注意,她并未繼續糾纏。
三人定下二樓臨近樓道口的雅間,并點了一大桌子的醉仙樓特色菜,以及珍品酒。
三人圍桌而坐,入目皆是豐盛宴食,鼻間意缭繞着食物的香氣,可卻無一人有胃口。
“江姑娘,咱們現在怎麽辦?”
小七第一個忍不住,開口問道。
“方才那名記賬的先生言說今日醉仙樓三樓雅間不對外接待客人,後來卻又說三樓已被通判曹麾包下,這其中定有問題。貪官惡吏從不會覺得自己手中的錢已足夠多,權利已足夠大。所以,待會兒咱們這樣……”
天色漸暗,臨近酉時,陰沉的天幕壓得很低,仿若風雨欲來城欲傾。
幽暗中查探,發現曹麾的車架于醉仙樓外緩緩停下,而後身材高大魁梧,面色兇惡的曹麾自馬車内下來,闊步朝醉仙樓内去。
他立刻趕回二樓雅間,将此事告之于江楚歌。
“江姑娘,曹麾已至。”
“好。”
江楚歌點頭,站起身,行至小七面前,聲色凜肅:“小七,快給我一巴掌!”
“江姑娘,我真不敢。”
小七本已被江楚歌說服,可真到了動手之時,他再次心生退意。
“小七,我和你們一樣,願意相信秦逸桓變成如今這般絕非他自願,背後定有隐情,可僅是我們三人願意相信,并不能決定什麽。若不能弄清各中原因,待到澧州瘟疫被解除後,依照律法,秦逸桓定會被判死罪,縱然他是譽王世子,爲安天下百姓之心,皇上亦别無選擇……難道你希望這樣的事發生?”
若非的手掌大小有差異,江楚歌甚至會自己動手。
“江姑娘,您别逼我,您是王爺的救命恩人,又是王爺喜歡的女子,我……我真的不能對你動手。”
小七眉頭死死地皺在一起,一臉的苦澀糾結。
“小七,江姑娘的方法雖極端,但的确是目前最有效之法。”
一旁的幽暗沉的眸色閃了幾閃,終是開口相勸。
“我……這……這是你們讓我打的~”
小七猛然執起桌上的酒杯,接連灌了幾口,閉上微顯猩紅的眸子,揚手便朝江楚歌左臉招呼了去。
“啪~”一聲,響在安靜的房間裏,極爲響亮。
江楚歌低估了小七的力道,腦袋一偏,耳内嗡嗡作響,腳下踉跄幾步,若非幽及時上前攙扶住她,她甚至會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很快,江楚歌便嘗到了一陣腥甜。
小七倉惶的睜開眼,便見江楚歌嘴角已溢出血絲,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江楚歌搖了搖腦袋,确定能站穩後,沖小七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你做的很好,記住你現在是石城陳家的纨绔公子,因犯下壞事,得罪了城主府的人,被追殺,方才外出避難,不得已的情況下進入澧州……切記,你的性格一定要是桀骜不畏險的,否則,咱們跑來澧州這樣一個人瘟疫遍布之處,便說不過去了。”
最後叮囑了小七一次,江楚歌推開攙扶着她的幽,打開雅間的門,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快追吧,少爺!”
幽暗沉的眸子看向小七,沉聲一句。
小心因他的話而猛然回神,心中一橫,大罵着朝外追去。
因着勸說小七耽擱了些許時間,江楚歌本欲同小七在樓梯處産生争執,堵住曹麾去路,繼而有進一步行動的法子發生了些許變動。
她神色倉皇的逃出雅間後,徑直同已然登上二樓的曹麾撞在一起。
“放肆!”
曹麾身後跟着的四名高大健碩,身着黑灰色布衣的仆從中,立時有兩人上前,其中一人一把拽住江楚歌胳膊,猛力朝旁一扔,江楚歌身子一個趔趄,便摔倒在地。
如此一幕令她有些始料未及,胳膊肘一陣劇痛。
小七追出來,正好瞧見江楚歌被甩開的一幕,近乎本能的便要上前保護她,卻在最後一刻生生止住,惡狠狠的瞪向曹麾五人,滿面不屑,語氣不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找死!”
方才對江楚歌動手的那人,見眼前這個喝的醉醺醺的年輕男子,竟敢對通判大人如此無禮,登時手握成拳,一個爆步,精準的朝小七心髒位置擊殺而去。
幽見局面即将脫離江楚歌所預想的範圍,下意識看向被摔于地面之上,滿頭大汗的江楚歌。
而江楚歌亦正以常人所注意不到的角度沖他比了個動手的手勢。
“大膽,我家少爺豈是爾等宵小可動之人?
見狀,幽一聲大喝,瞬間出招,以淩厲不可擋之勢截下朝小七心髒襲來的這一拳,用時手上一個用力,隻聽“咔嚓”一聲響,對方的手硬生生被幽給折斷了。
“啊~”
殺豬般的嚎叫頓時響起,幽手上一松,那名仆從便栽倒在地,左手捂着右手,痛得蜷縮成一團。
幽視現冷冷的自其身上掃過,最後落于曹麾之身。
秦影身爲當朝王爺,且擁有那戰場兇神之名。
榮譽加身,無比尊崇的同時,明裏暗裏所遭受的算計亦是無數,生活環境極爲兇險。
幽身爲他的暗衛,自是得爲其清除大部分在他應對範圍内的毒瘤。
這些年,死于幽手下的人不計其數。
長期的殺戮使得幽身上自帶一種冰冷陰寒的煞氣,雖無法與秦影相比,卻也足以震懾大部分人。
曹麾被他視線鎖定,登時一個激靈,一種是腳底生出的寒意,極速蔓延至其全身。
“放肆!”
立于曹麾身前的另一名護衛見小七如此放肆,本欲動手教訓他。
但顧忌到一旁沉着張臉,一看便不好打發的幽,隻得隐忍。
“如今澧州災疫橫發,不知陳少爺何以冒險來此?”
若是平常,曹麾不會這般耐着性子詢問小七身份。
可如今他接獲密報,皇上派往澧州查案赈災的欽差大臣已在途中,距離到達此地,已不足十日。
此種情況之下,他尤其要防範欽差大人派出先行密探澧州情況之人,以免秦逸桓的真實情況被欽差查出,不利于他。
聽聞曹麾之言,小七臉上故意露出一抹尴尬之色,但很快便又收回去,被滿面的郁悶怒色所取代,他身形搖晃幾下,冷笑,咬牙狠狠道:“本少爺不過是睡了秦風牧府邸的一名婢女,就被秦風牧派人追殺,害得少爺我帶着一半的家财四處奔波……等到少爺我有朝一日發達了,一定弄死他丫的!”
小七平常看起來傻乎乎的,但此番表演愚昧無知的二世祖,倒挺像。
曹麾聞言,陰沉的眸中快速掠過諸多思緒。
他雖然不在石城,但對石城的情況略有耳聞。
這座城池在秦風牧的治理之下,物阜民豐,秩序井然,少有兇狠殘惡之人。
爲保平民百姓不受迫害,秦風牧尤對城内大家族實行嚴苛的治理之法,富人犯罪,罪加一等。
此種條件下,若這位陳家小少爺因犯了事,而選擇外出避難,倒也說得過去。
心中戒備放下,骨子裏極度貪财戀權的曹麾,心中不禁對小七口中的一半家财動了心。
趁着小七醉酒,他再次套話:“陳少爺怕是言過其實了吧,帶着一半家财出走,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