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一切皆有因由,世間無不可治之疾,隻要找對了點,再是嚴重的心疾,也能被化解。”
江楚歌用的是“化解”這一詞,而非“治愈”。
白清卿原本飄渺不定的視線詫異的看向江楚歌,她心緒湧動,張着嘴巴,嘗試了好幾次,剛才發出聲音。
“謝謝。”
同爲女兒家,江楚歌不僅猜中她心中所想,更如此鼓勵安慰于她。
睿智機敏,果敢練達,難怪會被世無雙多次庇佑。
若非隐隐猜到世無雙待江楚歌這般好的因由,白清卿甚至會心生嫉妒。
江楚歌不知白白清卿已猜中她天外來客的身份,她輕輕拍了拍白清卿的手,以示安慰,而後入正題。
“我隐瞞身份,以乾州遊醫江.青之名,與那糊塗縣令達成了約定。你隻需将你需要的藥材盡數書寫下來,我謄寫之後,連同我所需之藥材一并交予那縣令……”
江楚歌将心中所想之法,徐徐道來:“那縣令爲在谛都來的欽差面前立下功勞,定會竭力尋來藥材。屆時,我表面以你這仁安堂爲據點,實則暗中将你需要的藥材交予你,而你則以我的名義将這些藥材使用出去。”
覺得江楚歌此法可行,白清卿美麗清冷的面上掠過一抹柔和,緩聲道:“好,我對清泉縣境内的瘟疫已有初步治療之法,有你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言至此,白清卿卻又突然頓住,黛眉微皺,思慮半晌,方才再次開口:“瘟疫在蔓延過程中會不斷演變,對清泉縣以外區域之疫情,我并無化解之法。若要以最快速度解救澧州百姓于水火,便得請到……世無雙。”
江楚歌房間内,夥計将藥材單子交予江楚歌,恭聲道:“公子,我家掌櫃說,這上面詳細記載了所需藥材的名稱以及數量,每一種皆極爲重要,不可替代,望您甚之,并在最短時間内将藥材籌集,以免疫情發生變化。”
“我明白,煩你代爲傳話于白掌櫃,本公子定不會讓她失望。”
“好的,小的便先回去了。”
夥計應對得體,談完正事,便告辭離去。
随着房門被關上,江楚歌自床鋪之上的枕頭下取出一張已寫有字的紙條。
将白清卿藥材單上的内容盡數謄寫下,而後讓小七留于客棧,她則同幽一道前往縣衙。
此時天已入夜,縣令不作爲,連帶下面的人做事亦極爲懶散,江楚歌二人敲響衙門巍峨大門後,等待許久,仍未見有人前來開門。
無奈之下,江楚歌敲響衙門一側的鳴冤鼓,驚醒了整座府衙内的人,方才在對方的罵罵咧咧中得以入内。
幽本欲教訓這些吃着皇糧不辦事,且口出狂言的腌臜之人,但念及江楚歌隐瞞身份的苦心,隻得忍下。
府衙後院,縣令張水易披着外衣,在兩名美女侍妾的攙扶下朝朝前廳去。
途中,與正朝此處趕來的江楚歌二人迎面相遇。
好夢被打攪,張水易并未因江楚歌白日裏的那一番言辭而有好臉色,肥胖推滿肉的臉上浸染怒意:“大膽江.青,深夜自擾本官……”
“大人,草民白日裏在街市上聽聞欽差大臣已在前來澧州的路上,欽差大人進入澧州,首先到達的便是這清泉縣,若讓欽差大人知曉清泉縣百姓今日之狀況,您身在官場,當知後果……”
“這麽說,你已有了治療之法?”
張水易面色驟然變了幾變,眯眼看向江楚歌,仿佛江楚歌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便要收整江楚歌。
江楚歌看出其意圖,不疾不徐繼續她的心理戰:“回禀大人,草民深夜來此,正是爲解決您此刻所面臨之難題!”
一句話,徹底打消了張水易心中欲對江楚歌不利的想法。
他揮開左右兩名侍妾,朝江楚歌邁了幾步,開口:“你真能結局清泉縣境内之瘟疫?”
張水易雖滿腦腌臜腐朽之物,卻也并非愚不可及之人,知曉江楚歌既能放出此言,便定是知曉清泉縣境内發生的乃是瘟疫,而非什麽怪病。
故而,他此番未再如之前那般,避諱“瘟疫”一詞。
“正是!”
江楚歌挺胸擡首,底氣十足,臉不紅心不跳的扯謊。
張水易成功被她蒙騙過去……
自縣衙出來,身後的衙門緩緩合上,江楚歌嘴角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心情頗爲激動。
她雖自信能騙過那糊塗縣令,可在踏出府衙之前,内心終究有些微忐忑,直至此刻,方才徹底被成功的喜悅所代替。
“幽,咱們……”
“有人跟蹤,姑娘慎言。”
江楚歌偏頭正欲同幽分享,卻被他低冷的聲音打斷。
江楚歌下意識便要偏頭去看,幽擔心對方發現他們已知被跟蹤,猛的伸手拽住江楚歌胳膊,便朝他懷中一拉,以此打斷了江楚歌回頭去看的動作。
突然的一幕令江楚歌心生震驚,女子的馨香氣息撲入鼻尖,幽心神亦有片刻的蕩漾。
“咳~不能回頭。”
他一身輕咳,以掩飾尴尬,提醒了句,便松開江楚歌的胳膊。
“嗯。”
江楚歌低低應了聲,後退兩步,同幽保持一定的距離,一起朝客棧去。
兩名府衙侍衛一路跟蹤他們至客棧,又隐于暗中觀察了一夜,皆未見兩人有任何異常,于第二日清晨回縣衙複命。
得知江楚歌三人并無異常後,張水易命縣衙師爺率領衙内半數衙差,執他的親筆信件前往澧州境外購買藥材。
因師爺前往購買藥材之地,距離清泉縣僅五十餘裏,第二日天一亮,師爺便率藥材隊趕了回來。
藥材隊甫一進入清泉縣境内,白清卿便托人前來告知江楚歌。
江楚歌聽聞,心中松了口氣的同時,亦生出無盡怒火,身爲一縣父母官,張水易分明有法子化解百姓之苦難,卻坐視不理!
她做好應對準備,半個時辰後,縣衙捕頭親自前來客棧,将藥材隊歸來之信息告知于江楚歌。
江楚歌與幽以及小七前往縣衙,一番洗腦式的交接後,所有藥材皆被送往仁安堂。
江楚歌以急于治療瘟疫爲由,告知張水易,接下來十日内,她将全身心投入瘟疫的治療當中,無法每日前來向其禀報治療進展,便由仁安堂的夥計代爲禀告。
張水易立功心切,并未懷疑。
江楚歌将她所要之藥材的使用方法告知于白清卿後,将清泉縣之事托付于她後,同幽以及小七,接受白清卿所贈之避疫香囊後,在當天夜裏悄然出城,朝澧州境内最高級别的行政區,亦澧州知州府所設之地醴陵而去。
白清卿深知張水易乃多疑之人,在江楚歌走後的第二日,她尋來一位同江楚歌身量相似之女子,将其易容改扮,換上男裝,僞裝成江楚歌。
而後,她讓這名女子随同仁安堂内一治療瘟疫的大夫中一道,前往清泉縣轄下的村落之中,診治患有疫病之人。
此法子成功的将張水易派出的人糊弄了過去,使得張水易誤以爲“江.青”仍在清泉縣境内,并極爲投入專注的治療百姓所患之疫疾。
殊不知,此時的江楚歌已身在醴陵。
因有白清卿所贈之碧疫香囊,江楚歌三人并未再如身處清泉縣之時一般,戴上口罩與手套,将自己防護起來,而是如尚未進入澧州時那般,未再做旁的防護。
若有人看下打架鬥毆之罪,他更是命人将參與打架之人,盡數剝皮抽筋,處以淩遲之刑。
而若有盜匪攔路打劫,他卻不聞不問,聽之任之。
不到一月,澧州便有東清第一富庶的人間天堂,變爲了人間煉獄。
曾有百姓與其轄下官員,試圖上書将此種情況告知于朝廷,卻被他發現并攔截,而後滅其滿門。
這些事情被澧州境外一些人亦是知曉,他們欲爲澧州百姓出頭,最終卻無一人有好結局。
剛開始之時,百姓們以爲他們這位賢德仁愛的知州大人是中了邪,亦或是受了刺激。
他們心懷幻想,拜佛祈神,隻願他能恢複正常。
可最終的結果卻令人失望至極。
久而久之,便也無人再心懷希望。
若非今年初春伊始,澧州便連逢大旱與洪澇,局面一度失控,甚至無法按時上繳糧食,導緻朝廷有所耳聞,此時怕那遠在谛都皇城之中的天子,仍不知曉澧州百姓所遭受之苦難。
悅來客棧江楚歌房間内,她本人,以及幽與小七圍坐在八仙桌旁,共商接下來的行動步驟,氣憤平靜中透着些許凝沉。
“江姑娘,屬下跟于王爺身邊,曾不止一次見過譽王世子,屬下相信,他變成今日這般,背後必有隐情,還望您能查清一切……”莫要輕易定了他的罪!
幽在心裏默默補了句。
他雖未将心中想法徑直道出,江楚歌卻也明白他的意思。
她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湧動的萬千情緒,緩緩道:“我辦案隻憑證據,若無實證,我不會輕易定下秦逸桓的罪名。再者,他好歹是譽王嫡子,今天子的親侄子,并非我想殺便能殺的。”
所以,才會有世無雙那翻她可能得罪整個皇室,以及部分朝臣之言。
東清天下六路十八州,除去與三國邊境相鄰的石城、墨城,以及洪都,剩餘十五個州的最高長官皆是知州。
從某種程度上論,秦逸桓可謂是澧州的土皇帝,應當無人能控制他,那麽,他何以在一夜之間性情大變,将整個澧州由天堂變爲煉獄?
江楚歌深覺她極有必要在韓成棟所率的大部隊來臨之前,查清秦逸桓性情大變的誘因。
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一誘因關系着日後對秦逸桓的定對量刑。
心中思慮萬千,繁雜中卻又隐隐有着一定的規律。
江楚歌沉思半晌,擡首看向對面的兩人:“我等非大夫,不會治療身體上的瘟疫,但對人内心的瘟疫,我們一定要盡全力将之徹底鏟除。接下來,咱們先查清秦影明日的行程與習慣,想方設法弄清他心情大變的誘因……你二人以爲如何?”
“一切聽從江姑娘吩咐!”
幽與小七同時站起身來,恭敬的沖着江楚歌彎腰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