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後若有需要,拿今日之事賣個乖,許能請動這位不輕易出手救治病患的白衣公子。
而對秦誠朗而言,”可堪珍藏”四個字看似簡短,卻清楚明白的向他傳達了一個信息,這一百八十二萬冊書籍皆爲珍品。
藏書閣塔高七層,藏書約莫一百萬冊。
世無雙所獻的一百八十二萬冊書籍,将藏書閣被焚之書籍盡數囊括的同時,多出了八十二萬冊。
用如此多的珍品書籍換江楚歌無罪,當能堵住悠悠衆口。
且這麽一來,他與逸王父子之間也算是相互有了個台階下。
對秦影這個兒子,秦誠朗内心始終愧疚與疼愛并存,下意識顧忌其意願與情緒。
金銮殿内一片寂靜,所有人皆屏息等待龍椅上的秦誠朗做最後決定。
這份等待不知持續了多久,秦誠朗終于開口,渾厚威嚴的聲音響徹大殿的每一個角落:“便依神醫之言,恕江楚歌無罪!”
“皇上聖明。”
心思玲珑的部分大臣登時跪地呼和,其餘朝臣見狀,亦争相跪地附和。
原本焦灼僵滞的局面,因世無雙的突然到來而被化解。
江勤所面臨的危機,亦徹底解除。
散朝後,太子連同幾位肱骨大臣一同前往禦書房求見皇帝,共商澧州災疫一事。
秦影與世無雙結伴朝宮外去,途中,與正被侍衛駕入宮中的八百輛馬車絡繹相遇。
秦影意外發現,這八百輛馬車的車簾右上方皆有幽冥樓的标志。
幽冥樓做的是刺殺以及情報買賣的生意,必然也會注重各類書籍的收集……
秦影心中微驚,俊美無俦的面上,看向世無雙的黑沉深眸中有明顯的詫異:“這滿載八百輛馬車的書籍,莫非是你自百裏紅處讨來的?”
雖是問句,語氣卻極爲笃定。
世無雙亦不否定,從容颔首,緩緩道:“江楚歌是你的責任,輔佐天外來客亦是我不可推卸的大責。大家各行其是,不必有旁的思慮。”
“無論如何,此番終歸是我欠了你的情,日後若有需要,刀山火海,定當不辭!”
縱然今日世無雙不出現,江楚歌亦能憑借手中的金牌免除死罪,但活罪卻也難逃。
世無雙見秦影這般,并未再言語,勾了勾唇角,信步離去。
天牢之中,江楚歌昨夜睡得并不安穩,喝完陸青親自送來的中藥,便背靠正對牢門的牆壁,閉目休息。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入耳内,她隻當是獄卒巡視,并未在意。
然而,腳步聲卻在她所在的牢房門口停下,緊接着是一陣鎖鏈被拉動的聲音。
這是要提審她了麽?
江楚歌心底一聲冷笑,睜開眼睛,入目的卻是一雙雲紋錦靴,與紫色衣袍的下擺。
她視線繼續上移,最後頓于那張無比熟悉的俊彥之上。
秦影朝她伸出手來,面色溫和,滿目憐惜:“楚兒,沒事了,我來帶你離開。”
江楚歌詫異,藏書閣被毀,怎會這般輕易便了結?
見她滿面疑惑,呆呆的望着自己,似無法相信眼前一幕。
秦影心疼的同時心底生出一抹無奈,彎腰,徑直将她攔腰抱起。
“秦影,你快放我下來!”
他如此行爲,不僅于理不合,也會對他後背傷口的愈合産生不利影響。
江楚歌驚呼出聲,焦急之下,徑直道出秦影之名諱。
“别鬧,這麽多人看着呢。”
秦影抱着她踏出牢房的同時,低聲呵斥了句,語氣中卻全無責備之意,俊逸的面龐上更是蘊滿寵溺。
如此一幕,驚得替秦影引路的獄卒瞠目結舌,直至秦影與江楚歌的身影消失在其視線内,仍未能回神。
就這樣,江楚歌被秦影一路抱出天牢,抱進早已等候在天牢外的馬車内。
“回府。”
安置好江楚歌後,秦影薄唇掀起,沉聲吐出倆字。
“是,王爺。”
外面的車夫應了一聲,一鞭揮于馬背之上,馬兒便在其駕馭下朝逸王府方向去。
馬車在搖搖晃晃中前行。
車廂内,江楚歌一陣糾結,最終主動向秦影開口:“逸王爺,您後背的傷,嚴重嗎?”
“不嚴重……不過是發炎了而已。”
秦影故意不一次将話說完,攪得江楚歌整顆心不上不下。
古代醫療條件落後,傷口發炎極易引起高燒等一系列并發症,若處置不及時,輕則燒壞腦子,損傷身體根本,重則丢掉性命。
可秦影的語氣竟是這般随意,完全不将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江楚歌越想心裏越氣,開口,語氣竟有些橫:“你是因救我而受傷,若你有個萬一……你是想讓我愧疚一輩子嗎?”
“莫非本王救你還錯了?”
秦影瞧着江楚歌這炸毛小老虎似的模樣,不禁起了捉弄的興緻,上半個身子前傾,湊近她,語氣中隐有幾分危險。
江楚歌身子緊挨着左側車廂壁,秦影這一靠近,她退無可退,心中一緊張,方才的氣勢瞬間消弭。
“我不是那意思。”
她低垂下頭,完全沒有平日裏的冷靜睿智。
顯然,秦影對她的影響已在無形之中日漸擴大。
“您是一朝王爺,肩上擔子極重,當愛惜自己的身體,方能更好的爲家國效力。”
江楚歌絞盡腦汁,琢磨出這麽個看似完美的理由。
陳雍宣讀完旨意,離開逸王府後,秦影立時策馬前往宮中,意圖請旨與江楚歌一道前往澧州。
然而,當他抵達宮門口時,卻被早已等在那裏的展風攔下。
“逸王爺,太子命我在此等候,請您入東宮一叙。”
“好。”
身爲東清最會領兵作戰的戰場兇神,秦影約莫知曉太子欲要與他商談之事。
到東宮後,展風徑直将秦影引至秦逸宸寝殿,而後退了出去,把守于房門外。
太子連日操勞,背部傷口也有惡化趨勢,此刻正趴于床鋪上歇息。
秦影于床畔軟凳上落座,直入正題:“皇兄此時喚我來,可是與我東清與南雍邊境線上,接連數月屢屢發生的馬賊搶掠之事有關?”
“洪都城主司馬儲诏雖極具才能,善奇門遁甲,機關暗器,卻不會武功,手下亦缺乏勇猛之将,鎮守洪都全然靠的防守……”
秦逸宸輕聲一歎,繼續道:“此番發生的多起馬賊搶劫來往商旅之事,若要徹底将之解決,便需主動出擊,在荊棘叢生的戈壁灘上久待,這對領兵之人的武力耐力,以及謀略皆要求極高。司馬儲昭手下無符合條件之人,弱智江湖中尋找,又有旁的風險,權衡之下,他向朝廷請奏,指明希望你能前往相助!”
司馬儲昭萬班皆上乘,唯獨不會武功這一點,因體質特殊而難以彌補。
“皇兄可已就此事同父皇商議?”
秦影因爲表明态度,反問道。
“嗯。”
秦逸宸點頭,又道:“父皇已同意你前去……且命江楚歌爲欽差大臣,代天巡狩,前往澧州查案赈災,亦是我的主意。”
深知秦影非能被蒙騙之人,而江楚歌在其心目當中又占據着極爲重要的地位。
秦逸宸在秦影詢問之前主動道出,以免兄弟之間産生嫌隙。
心中雖早有猜測,但當秦逸宸親口說出時,秦影仍面有不悅。
他面容冷峻,出口的話帶着幾分寒意與不認同:“洪都位于北邊,與南雍毗鄰,而江楚歌前往的澧州,卻在東南方向。皇兄向父皇請旨之時,可有考慮以澧州今時之境,江楚歌要如何應對,她若遇險……”
“四弟!”
秦逸宸沉聲打斷他,面上閃過一抹猶豫:“我知你爲護江楚歌周全而對我有所隐瞞,但江楚歌終歸身負天命,該有的磨砺,實不該因你的心疼與不忍而所減少。”
言下之意,他已然知曉下情天外來客的身份。
秦影皺眉:“你如何得知?還有何人知曉?”
此刻,秦影考慮的全是江楚歌身份是否已然暴露,可會因此而成爲各方争搶的對象,陷入險境?
“你放心,我能知曉紅麟火龍已締結血契,且所認之主正是江楚歌,全然是因我以自己的血豢養它多年,多少有了些感應,但我并未将此事告知于任何人。”
秦影明白太子所言有理,江楚歌雖能獨當一面,但卻缺乏相應的磨砺。
在成大事方面,她的心終歸太軟……
最終,他答應前往洪都,相助司馬儲昭。
自東宮離開後,他未前往禦書房求見,徑直出宮回府,做了一番安排。
第二日,他便帶着一隊人馬,便衣離開谛都城,朝洪都方向去。
他走後的第二日,江楚歌亦同韓成棟,幽,以及小七一道,在衆多宮中分派出的侍衛與宮人的随同下,浩浩湯湯前往位于東南方向的澧州。
聲勢如此浩大,卻無人知曉,出了谛都城的當夜,江楚歌便留韓成棟一人在行進隊伍當中,并命他放緩行進速度。
她本人則與幽以及小七,三人成組,連夜出發朝澧州而去。
江楚歌相信世無雙帶回的消息不會有假,澧州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澧州掌權者必定難保清白。
若要在最短時間内查清真相,解救百姓于水火,便得來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澧州境内距離谛都最近的縣,名清泉縣,距離谛都九百裏。
因江楚歌受不了騎馬的颠簸,三人架使馬車而來。
距離澧州越近,遇到的災民便越多。
抵達清泉縣後,眼前所見,甚至可用哀鴻遍野一詞作形容。
屍橫路野,無人管顧,野獸刁之者甚。
黎明百姓衣衫破舊,形容枯槁,瘦如幹柴。
稚子,老妪,圍坐屍體身畔,悲聲恸哭。
一切,宛若人間煉獄。
因澧州情況特殊,幽并未繼續隐于暗處,而是換上常服,同小七一般,緊随江楚歌。
三人戴上口罩、手套,做好防護後,朝縣衙去。
一路行來,身上所攜帶之銀兩施舍出去大半,幹糧被散盡。
到了縣衙外,江楚歌并未瞧見有衙役站崗。
莫非衙門中人,皆感染瘟疫而亡了?
心懷疑惑間,江楚歌三人邁步入内,在繞過正堂,臨近府衙後堂時,隐約的嬉鬧笑罵聲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