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影愉悅勾唇,自喉底發出令人沉醉的笑聲,而後松開挑起江楚歌下巴的手,後退一步,轉身揚長而去。
直至他飄逸潇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江楚歌方才回神。
她懊惱的一拍腦門,暗罵自己丢人!
秦影睡不準許江楚歌回錦繡巷居住,但并未限制她的自由。
因着世無雙那瓶治療内傷的藥丸,此時的江楚歌身體已近乎痊愈。
一番琢磨後,她前往提刑司,将劉虎舉報之案做了徹底的了結。
如今劉虎所舉報之人,皆已因各種原因而不在人世,有的甚至被滅門,對這些人的裁判已無意義。
江楚歌将那些人所遺留财産中的一部分,分發給這起案件中的受害者家屬。
家人已逝,她無法在精神上給予他們幫助,但起碼可在物質上給予他們一定的幫助。
判完這一樁公堂之上僅有原告,而無被告的案子後,江楚歌覺得,該對林邯收網了。
她決定将原本打算用于韓嘯身上的法子用在林邯身上,但林邯至今未露出任何同秦逸霖有所勾結的實證,甚至連捕風捉影之事亦僅有一次。
故此,要對林邯這樣一個職位并不低的官員采取行動,首先征得皇上的同意。
否則,縱然她讓林邯認罪,亦不會被當做立下功勞。
而若是計策施行之後,未能成功,她便得背負上陷害朝廷官員,枉顧朝廷律法的大罪。
一番衡量之後,江楚歌換上官服,前去宮中,請求觐見。
秦誠朗自陳雍處得知江楚歌在宮外請求觐見之時,正在因澧州附近州縣呈遞上來的,有關澧州災民大量湧出澧州之事而頭疼。
若是單一的災民逃生,開設粥棚,于城外爲其搭建臨時住所便是。
然,此時的澧州接連發生天災之後,爆發了瘟疫。
這些自澧州逃走的災民,身上恐會攜帶瘟疫。
可恨的澧州官員,竟至今仍未上報澧州發生瘟疫一事。
方才經曆兵變,縱然僅一天時間便被平息,但影響卻很惡劣。
若此時澧州之事處置不當,民間恐會生出“上天降罪”之類的言論。
屆時,百姓們極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做出燒殺搶掠,甚至于舉兵謀逆之事。
爲保萬一,他必得選派一名睿智能幹,剛正不阿,在百姓群體中擁有信服力的重臣前去。
念及帝王此前在海棠宮内所言,她若再行跪拜禮,便要收回賜予她的免死金牌,江楚歌僅是躬身問安,而後将她的懷疑與打算盡皆禀于寬大桌案後的秦誠朗。
秦誠朗因江楚歌所禀之事而沉了臉色,自己的兒子謀逆,欲弑兄殺父,朝臣卻還參與其中,怎不叫他氣憤。
本以爲一切已結束,江楚歌卻再次發現有參與其中,且尚未被治罪的朝臣。
若非知曉江楚歌對仕途無意,秦誠朗甚至會懷疑她欲借此排除異己。
他以手撫額 ,語氣中隐隐透着疲憊:“朕不欲理會你用何法驗證,僅要求一點,在最短時間内查清真相,禀告于朕。”
江楚歌領命退去。
出宮途中,江楚歌意外與沈安婷正面相遇。
距離上回在天影宮參加宮宴之時,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已近半年。
江楚歌深知沈安婷絕非好相與之人,看着她身着翰林編修官服,笑意盈盈,朝自己款款而來,江楚歌心中不由嚴陣以待。
“江提刑,數月不見,如今你已由一介布衣變爲炙手可熱的正四品提點刑獄公事,當真是可喜可賀,呵呵……說了這麽多,不知江提刑可還記得我是何人?”
沈安婷說着聽上去頗爲怪異的贊賞之言,面上笑意極爲濃烈,眼底卻無半點和善暖意。
來者不善!
江楚歌心間浮上這四個大字。
“沈編修如此優秀之人,江楚歌怎會忘記?”
優秀得隻會秀!
“江提刑如此贊譽,倒是令安婷愧不敢當了。”
言至此,沈安婷話鋒陡然一轉:“此番霖王之亂,翰林院負責将其編纂入東清史集,首要負責人正是我,然眼下翰林院所掌握之資料極少,皇上便命我等臣子自行收集并查驗,我聽聞江提刑對此案了解甚多,若您能援手相助,安婷不勝感激。”
說這話時,沈安婷的态度比之方才,誠懇不少。
江楚歌本不欲參與其中,然翰林院搜集的資料裏許會有同林邯相關的。
若能掌握,對她接下來要辦的案子許有助益。
終歸青天白日,翰林院又乃人員衆多之地,沈安婷當鬧不出什麽幺蛾子來。
一番衡量,江楚歌點頭應下。
随着沈安婷一道在宮中七拐八繞走了許久,方才通過翰林院後門進入裏面。
然,看着眼前寫有“藏書閣”三個大字,且閣樓外并無侍衛看守的院子,江楚歌心頭一跳,登時警惕起來。
“沈編修,若無聖命,任何人不得擅入翰林院藏書閣,若你邀我來此爲的是進入這裏面核驗霖王一案的資料,我想我隻能拒絕!”
說話的同時,江楚歌無形中拉開同沈安婷的距離。
沈安婷見她這般小心戒備,也不再僞裝,紅唇揚起,諷刺一笑:“江楚歌,你挺聰明,可惜太不懂得保護自己,此刻才想起要離開,晚了。”
江楚歌剛要說話,卻見沈安婷身形一個搖晃,并在她視野裏變得模糊起來。
腳下一個踉跄,眼皮變得沉重,江楚歌方才反應過來,是她的神志正逐漸不清。
察覺到危險,藏于袖中的小龍龍一陣不安的躁動,江楚歌壓低聲音呵斥它安靜。
下一瞬,便眼前徹底一黑,直直向地面栽去,沒了知覺。
見江楚歌暈過去,沈安婷撬開藏書閣的鎖,推開門後,快速将她移了進去,靠在最内裏的一排書架之後。
随後,沈安婷自袖中取出一個火折子,點燃書架上陳列的書籍。
瞳孔中倒映着躍動的火焰,沈安婷揚唇陰狠一笑,掃了眼躺于地面的江楚歌,而後快步走出藏書閣,将門合上後,迅速離開。
此時已近正午,正是宮内侍衛換防之時,因着此處常年安定無事,侍衛們看守懈怠,換防的時間間隙延長。
沈安婷正是利用這一點,方才成功在此迷暈江楚歌,将其弄進藏書閣内,并點燃閣内書籍,意圖燒死江楚歌的同時,也使其背上擅自入閣的罪名。
如此陰招,不可謂不狠。
木質建築,紙質書籍,加之冬日天氣幹燥,火勢蔓延迅速。
沈安婷離開後,僅一小會兒,火勢便蔓延至整做藏書閣,火光與濃煙沖破窗戶,騰然冒出,宛若吞噬人的妖怪。
負責輪番看守藏書閣的所有侍衛盡數扔掉武器,提着水桶打水救火。
翰林院内自官員到雜役,附近宮中的太監,亦盡數投入救火行動當中。
東宮,秦影早朝後便來此探望秦逸宸傷勢,并商議澧州災民一事。
兩人商談間,卻突聞外面一陣騷動,很快,展風自外而入,躬身禀道:“殿下,逸王爺,翰林院藏書閣突發大火,火勢猛烈,内藏書籍恐無法保住。”
“皇兄,你傷勢未愈,好好休養,藏書閣處,我與展風前去便好。”
說話間,秦影站起身,在秦逸宸點頭後,轉身大步流星離去。
展風沖秦逸宸行了一禮,連退三步後轉身追随秦影腳步而去。
秦影二人趕至藏書閣外時,沖天的火勢已将整座閣樓包圍,炙熱的火焰宛若瘋狂吐着火信子的猛獸。
秦影僅是稍稍靠近些許,便覺熱浪襲人,冒出汗水。
“小的參見逸王爺,小的失職,請王爺降罪。”
見秦影到來,負責看守藏經閣的侍衛隊長忙放下手中提着的水桶,上前跪地請罪。
“這火勢是如何引發的?”
秦影并未理會侍衛隊長的話,徑直盤問。
“小的亦不知,但救火時,小的發現鎖被人撬開了,而火是由裏面燒起來的,想必是有人刻意縱火!”
侍衛隊長道出他的所見,以及分析出的結論。
江楚歌,今日你必死,而且是帶着罪名而死,逸王爺不屬于沈蔚然,更不會是你的!
秦影所站立的位置恰好與藏書閣正門相對,自他的方向,可瞧見内裏被火舌包圍的書架倒坍,被點燃的書籍散落一地的場景。
噼哩叭啦的聲音入耳,火勢偶爾會在風向突然轉變之時發生爆燃,烈火裹挾着焚盡一切的氣息自藏書閣正門,被破壞掉的窗戶驟然冒出。
“逸王爺,此處危險,您還是暫行退避吧?”
展風擔心秦影被烈火灼傷,或是藏書閣發生坍塌,傷及他。
“帶人将藏書閣外圍屋舍,植物等盡數清除。”
秦影并不打算接受展風的提議,下令道。
“……是!”
展風見秦影無離開之打算,一瞬的糾結後,領命離去。
展風離開,秦影腳下邁動,欲要換個位置,卻在轉身的瞬間,突然聽到一陣“嘤嘤咿咿呀~”的聲音。
他身形猛地一頓,驟然回轉身,視線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火勢正烈的藏書閣内。
“嘤嘤~咿咿呀~”
這聲音再次響起,似有一絲虛弱與期待。
紅麟火龍雖是由太子豢養,秦影與其的接觸卻也不少。
他很确定,發出這聲音的正式紅麟火龍。
紅麟火龍與江楚歌締結血契,如今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紅麟火龍在裏面,那江楚歌……
秦影被自己心中冒出的猜測吓得連心跳都漏了一拍。
在衆人的驚詫中,他驟然脫掉外衣,奪過旁邊一太監裝滿了水的水桶,快速将衣服打濕,披于身上,并用部分被打濕的外衣捂住嘴鼻,而後如離弦的箭般飛沖進藏書閣内。
“啊~”
“逸王爺~”
驚呼聲陣陣響起,現場頓時亂了套。
在場的人皆知道,若秦影有個萬一,他們夠沒可能見到明兒個早晨的太陽。
是以,縱然火勢猛烈,仍有一波波的人不顧危險朝裏面沖進去,欲将秦影帶出來。
秦影沖進藏書閣内後,小龍龍的聲音愈發明顯起來,他靈敏的閃避開掉落的房梁與垮塌的書架,快速朝聲源處奔去,很快便到了滿是濃煙與火光的藏書閣一樓最内深處。
眼前一幕,令秦影驚在原地。
江楚歌躺在倒塌的書架之下,雖因她的位置緊挨牆壁而使得書架未直接砸在她身上,書架上的書卻散落許多在她身體之上以及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