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坐落着一家小茶樓,二樓的窗戶口空蕩蕩的,沒有人影。
目光下移,茶樓的大廳内客人稀少,隻有三三兩兩的人零零散散的坐着,喝着茶、說着話,顯得周圍的氣息更加安甯。
秦易掃視四周,周圍的百姓稀少,就此望去,并無異樣者,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二樓的窗口。
方才,他清晰的察覺到那道仇恨的注視,正是從此處傳出,怎麽會突然消失不見?那不可能是錯覺,那間廂房必定有人!
他腳下的步伐方向一轉,筆直的向着茶樓走去。
一隻腳剛踏進茶樓,他又似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沉默了須臾,收回了腳,折身離開。
他繼續之前的方向,走進巷道的深處,愈走愈遠……
茶樓内,原本空蕩蕩的窗口出現了一抹纖細的身影。
秦姝執着茶杯,望着男人遠去的背影,緩緩擡首飲茶,微眯的雙眼内沉澱着深深的冷意。
這邊。
秦易穿過兩條小巷,來到一座僻靜、安甯的大宅院外,擡手輕輕敲門。
須臾,門後有腳步聲響起,門被從裏側拉開,一個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見到秦易,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識向廂房的方向掃了一眼,才站開了一步,讓秦易進來。
秦易提步進入,向内望去。
目光躍過院落,主廂房的門緊閉着,裏面安靜的悄無聲息。
秦易走去的步伐在三米之外的位置停下,目光筆直的望着廂房,沒有再上前一步。
中年男人看着秦易,沉默了須臾,提步走上前,擡手輕輕敲了三聲,壓低了聲音道:
“老将軍,易王殿下來了。”
三息過去,廂房内安靜如許,沒有任何回應。
中年男人站立了一會兒,想要再次敲門,手剛擡起來,又止住了。
五年來,易王殿下前來的次數不下百次,可是秦老将軍并未見易王一面。
隻因爲多年前,秦老将軍駐守邊疆時,救下了一對可憐的母子。
這位婦人不過雙十年華,帶着年幼的孩子颠肺流離,四處奔波,無家可歸,沒有親人、亦是沒有錢财,秦老将軍看着可憐,便将人救回了軍營。
不久之後,不知是誰傳出,秦老将軍與這位婦人産生了情愫,年幼的孩子便是秦老将軍的孩子。
秦老将軍聽到了這個消息,爲了自己與這位婦人的聲譽着想,自是一直解釋打壓,可是在他的調查之下,他竟然發現這一切都是這位婦人的一手策劃。
他知情之後,愠怒的想要去要個說法,可是卻沒想到這位婦人的手段竟然毒辣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對他下毒,導緻他瘋瘋癫癫,再利用着秦老将軍妻子的身份,過了這麽多年。
直至五年前,秦老将軍才被治好,這麽多年過去,早已時過境遷,葉舒微已死,他對當年的事不再提起追究,隻是也再也不見秦易。
秦易明白秦老将軍心中的痛苦與怨憤,可是他又何嘗不是?
他被欺騙了這麽多年,甚至失去了妻子與孩子,這五年來,他生活在痛苦之中,還有下一個五年、十年、一輩子。
看着門窗緊閉的廂房,秦易掀起衣擺,曲起雙膝,重重的跪在地上。
噗通!
“易王殿下!”
中年男人連忙大步上前,扶住男人的手臂:
“老将軍不願見您,您這又是何苦?”
“無妨。”
秦易抽回自己的手臂,挺直腰身,筆直的跪在地上,直視廂房,眼中目光堅毅。
他不求秦老将軍的原諒,但求如此能減輕這些年來的罪孽,懇求的話不用多說,他與他感同身受。
中年男人看着秦易,有些無奈的候在一旁,看了看廂房,又看了看易王,易王一直跪着,他便一直候着,廂房内也一直沒有動靜,安靜的猶如無人一般。
可是秦易知曉,秦老将軍就在裏面。
一日不見,他便來一日,一年不見,他便來一年。
他筆直的跪着,直視前方的目光中寫滿毅然。
中年男人看着,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澀,五年前,多虧易王找到了解藥,才能救好老将軍,對于這樣的結局,他也不知該如何。
既不想見到易王這般,也不想看見老将軍日日夜夜關在房間内、渾噩度日,他夾在中間,不知如何是好。
時間點滴的流逝着……
不知不覺之中,太陽西下、傍晚降臨,小院内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燭火,夜裏的安靜與喧嚣一同上演。
中年男人持着一柄燭台,放在石桌上,看着那仍然跪着的易王,暗暗的歎了一聲,搖了搖頭,提步走了過去:
“易王殿下,時候不早了,您還是請回吧。”
眨眼間,易王已經跪了一個下午,整整三個時辰了,身子哪裏受得了?
秦易緊抿着薄唇,望着那扇巋然不動的門,似秦老将軍的回答一般毅然決然、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可言。
他凝視了許久,足足半晌後,他緩緩站起身來。
跪了大半日,雙腿早已發麻,身體僵硬的不是自己的一般。
他握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手,聲音沉啞道:
“本王明日再來。”
語罷,提步向外走去。
中年男人看着易王離開的背影,輕歎一聲,搖着頭……
……
秦易按照原路返回,穿過巷道、折了回去。
時候已經不早,小巷兩旁矮小的房子内,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燭火,家家戶戶内炊煙袅袅、笑聲陣陣,小孩子們四處奔跑玩樂打鬧,甚是熱鬧。
幾個孩子奔跑而來,撞着秦易的身子,嬉鬧的朝着遠處跑去。
秦易站穩了步伐,擡眸望去,孩子們的小身影越跑越遠、歡笑聲越飄越遠,心中突然升騰起一抹濃烈的孤寂感,這一刻,他的腦中浮現出一張稚嫩、白皙的小臉龐。
他真的好想、好想再見見那個小男孩。
他斂起孤寂的眸光,踱步離開。
穿過這條巷道,進入下一條,路過一家私塾時,他不經意的側眸一瞥,頓時眸瞳微縮。
私塾内,三級的矮小台階上,安靜的坐着一抹乖巧的小身影。
小男孩的懷中捧着幾本書,雙手抱着雙腿,下巴磕在雙腿之上,時不時看看周圍、瞧瞧附近,時不時眺望一眼院門之外的過道,似乎在等人。
學生們都已經走完了,唯獨還剩他一人,他就那麽靜靜的坐着,不慌也不忙,不急也不躁,幹淨的雙眼之中寫滿了安甯,乖巧極了,令人見了便不禁觸動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