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昏暗的書房内沒有燭光,在黃昏降臨之際,顯的極其壓抑、沉悶。
軟榻之上,靜放着一具漆黑如碳般的屍身,屍體燒的面目非全,隻剩下一幅空闊闊的骨架,頭顱上的窟窿黏着黑乎乎的、燒焦的皮肉,看起來極其駭人。
桌案後,逆光的方向,深陷着一抹氣息極沉的身影。
男人窩在椅子内,雙手撐着額頭,臉部深深的埋在掌心之中,周身的氣息沉的猶如古井般死寂冰冷。
無數的畫面與聲音在他的腦中飛速閃現着。
“姝兒見過易王殿下……”
“王爺,你不必多憂,我既然選擇了你,哪怕是再大的艱險、再高的山嶽,也能毅然決然的翻過去……”
“秦易,你真自私……”
這道聲音在他的腦中不斷的重複着,你真自私……
對,你果真自私,他親手傷害了她、推開了她,甚至害死了她!
他痛苦的握緊了雙手,手掌用力的握着,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指關節發白,手背上根根青筋暴露,極力的想要壓制心底的痛,卻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住。
沒有緩解,反而更深。
以往,她笑容裏的委屈與隐忍他從來都看不見,直到此刻他才徹底的明白過來,他究竟犯了多大的錯誤。
辰王離開時,曾告訴他,萬不可作出令自己後悔之事,可他卻做了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的事!
秦易緩緩擡起頭來,當目光觸碰到那抹屍體時,眸底深處頓時狠狠觸動,痛意深深的彌漫而出。
“姝兒……”
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真的!
扣扣。
門外,突然響起了壓低的敲門聲。
“滾!”
男人嘶啞的聲音從喉嚨内溢出,似即将愠怒暴走的野獸一般,毫無耐性可言。
門外,聲音停頓了片刻,門被緩緩推開,月塵走了進來,當看見王爺時,眉眼縮了縮。
一日一夜未見,王爺的眼中充滿了紅血絲,整張臉陰翳的令人不敢直視,一夜之間,就似換了個人一般!
月塵看了眼那具屍體,抿緊嘴角,目光有些複雜的走了過去。
“主子,這是從主院的廢墟裏找到的。”
他擡起雙手,遞出了一塊青色的玉佩。
玉佩受過了灼燒,黑一塊、髒一塊,即使已經被清理過,也能夠一眼看得出來。
這塊玉佩質地、手感、外形都是上乘,隻是,它有一面層次不齊,似被人從中扳斷、硬生生分成兩塊。
秦易看了一眼,眼中突然閃過什麽,連忙拉開抽屜,取出一隻錦盒,翻開錦盒,取出一枚青色的玉佩。
他将兩塊拿在手中,緩緩放在一起。
兩塊殘缺的玉佩完美的重合,沒有絲毫縫隙,形成了一塊完整的玉佩。
精工雕琢、通透無暇,一看便知其價值不菲。
秦易怔然的看着掌心的玉佩,久久沒有回神。
這塊玉佩伴随着他長大,娘說,這是她給他的,至于另一半,掉入了那條護城河中了,可如今卻出現在姝兒的手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月塵立在一側,小心的望着主子的臉色,斟酌着說道:
“主子,屬下發現,王妃縱火自盡一事,另有蹊跷。”
男人收緊手掌,眼睑下沉着一層陰寒:
“說!”
月塵颔首,向外望了一眼,擡起雙手拍響兩聲,聲音落下,一名下人推開了門,兩個丫鬟走了進來,重重的跪在地上。
“是奴婢的錯!奴婢害死了王妃,這一切都是奴婢的錯!”
是銀兒。
她哭了整整一日一夜,此時眼睛通紅、充滿血絲,聲音沙啞至極,有氣無力。
她跪在地上,痛苦的哭泣着:
“王爺,您上次見到的那支黑瓷瓶是老夫人給的!老夫人想要陷害王妃,就挑撥了奴婢,可奴婢正欲丢掉時,您便來了……”
秦易呼吸微窒。
他體内的毒……是老夫人下的?竟然是那個生他養他、與他相依爲命的娘親所下?
正當此時,門外,管家揪着一個丫鬟,大步走了進來,揚手憤怒的将人推了進去。
丫鬟驚恐的慘叫了一聲,跌倒在地上。
管家怒不可遏的拱起雙手,道:“王爺,蓮兒有問題!”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
丫鬟蓮兒吓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是顧嬷嬷讓奴婢這樣做的,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奴婢也是奉命行事,王爺饒命!”
當初,她不知道顧嬷嬷在茶中下了毒,她還親手将那杯茶端上了桌。
秦易沉了眸,此時的臉色難看至極,沉若黑炭。
竟然當真是……
可笑,這些年來,字字句句言明最疼愛他,哪怕是付出一切、也都是爲了他的女人,竟然心狠手辣的想要他的性命!
嘲諷,真是嘲諷!
“王爺……”
小玉跪在地上,用着那顫抖不安的聲音,小聲說道:
“王妃昨夜本該服下安胎藥,可不知是誰,在藥裏摻入了紅花……”
“是顧嬷嬷!”
銀兒接過話,哽咽道:
“昨夜,奴婢曾在廚房見過顧嬷嬷,可是奴婢并沒有多想,便将熬好的藥給了王妃……”
現在想來,她追悔莫及,早知道,她便不該将藥端給王妃。
“呵……”
秦易踉跄的倒退兩步,跌坐回椅子内,想起這一件件、一樁樁的事,嘲諷的仰天大笑:
“哈哈!”
他究竟都做了什麽?幹了什麽?
自姝兒入府以來,便一直與娘矛盾不斷,他素來都是夾在中間,甚至次次偏袒娘,惦念着生養救命之恩,時刻不忘的報答。
可是她卻害死了他的孩子、他的妻子,還企圖害死他!
這究竟是多狠的心,才會做到這一步,俗話說,虎毒不食子,這究竟是怎樣的蛇蠍心腸!
這些天來,他誤以爲是秦姝對他下毒,一直冷漠她、推遠她……
男人握緊了雙手,邁着艱難而又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向軟塌,偉岸的身子似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雙膝發軟,重重的跪在地上。
他不敢想象,昨夜的她是經曆了怎樣的疼痛,才能作出如此極端決絕之事。
他的心更似被一隻大手緊緊的握住、捏緊,痛到難以喘息。
門外,一個下人快步走來,低聲道:
“王爺,有客人來了,他們自稱是王妃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