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毛筆撞上衣擺,摔落在地,濺起一團漆黑的污漬。
目光上移,墨袍、腰帶、一張肅冷倨傲的臉龐……
王……王爺……
顧嬷嬷與銀兒當即折過身子,福身行禮:
“見過王爺。”
秦姝臉色一黑,這……
眼角餘光小心的睨視男人的衣擺,墨色的外袍與墨迹融入一團、根本看不出來,可衣擺那一塊卻泛起了淡淡的濕潤的光澤……
下一秒,她敏銳的察覺到男人筆直的注視。
“咳……”
她低咳一聲,眼珠子一轉,眼中忽然湧出一絲濕潤之意:
“好疼……”
她捂着右手手腕,身子癱軟的趴在桌上,肩頭止不住輕輕抽泣:
“銀兒,快寫封信給我爹娘,就說……嘤嘤……說……姝兒的手快要斷了……”
銀兒怔了短暫一瞬,速度回過神來,連忙點頭:
“是。”
一旁,顧嬷嬷的眼中猛然滑過一抹驚慌。
在這易王府内,有老夫人替她撐腰,可若是牽扯上滄瀾國,隻怕是十個她都不夠死的!
在銀兒拿起文墨宣紙的那一刻,她連忙出聲:
“王妃,老奴這便去爲您準備膳食。”
說罷,福了福身子,當即退下。
銀兒睨着顧嬷嬷遠去的背影,藏在背後的小手瞧瞧對着秦姝比了個手勢,緊随之,對着王爺福了福身子:
“奴婢告退。”
禮罷,向外走去,順帶貼心的帶上了房門。
廂房内的氣息頓時昏暗下來,隻剩兩個人的空間内,呼吸聲清晰可聞……
秦姝趴在桌上,揉着酸痛的手腕,腰身輕輕的扭着、脖子小心的挪動着……
她正想悄悄的偷個懶、伸展腰身時,一雙大手突然落在她的雙肩之上,輕輕揉捏。
她瞬間繃緊了身子,正欲起身時,頭頂上,男人低沉的聲音輕響:
“别動。”
寡淡的二字落下,秦姝的身子頓時趴在桌上、不再動彈。
秦易站在她的身後,大掌扶住她的雙肩,輕輕按揉。
掌心暖暖的溫度隔着布料、傳遞到她的身上,好生溫暖,靈巧的手法、恰當的力度,按的她極爲舒适舒服。
她有些享受的眯起雙眼,胸腔内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歎道:
“唉,寫字真是累,爲什麽還有那麽多人要十年寒窗苦讀?”
男人掌心微頓。
隻是須臾,沉聲道:
“那些寒門子弟,靠讀書發掘自身潛力與價值、光宗耀祖。”
此話固然不錯,可秦姝還是覺得好累……
她放松的趴在桌上,睨着一桌子密密麻麻的字迹,頭疼的扶住太陽穴:
“就算給我請天底下最好的先生,我也不想在學堂裏多待一秒。”
秦易将她頭疼無比的表情收入眼底,唇角滑過一抹寵溺的淺笑,溫柔到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這一瞬,不禁讓他想起了他們初見之時。
她騎在馬背之上,策馬奔騰、英姿飒爽,猶如展開雙翅的雄鷹,天地廣闊、任她翺翔。
随之,她翻牆、喝酒、偷玩、鬥蛐蛐,與一群男人們打作一團、有說有笑。
鬥下皇上寵愛的紫妃,在王府内各大陰謀陷害之間完美脫身、不沾染絲毫腥氣,既聰明、又睿智,既性子直爽、又藏着小心思,讓人禁不住好奇的想去一探究竟。
這一好奇、一探,便似墜入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之中,一頭栽進去,找不到出口……
望着女子精緻的側顔,男人唇角微揚:
“做人,便應當有夢想。”
秦姝輕咬下唇,一本正經的點着頭:
“你說得對。”
她攤開雙手,贊同道:
“做人如果沒有夢想,那和無憂無慮有什麽區别呢?”
“……”
秦易哽住,望着女子眼底的無憂無慮、幹淨明媚,眼角微微抽了抽,這是在說她自己?
她的身上當真是有一種讓他改變情緒、止不住想笑的魔力。
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以及顧嬷嬷的聲音:
“王妃,膳食已備好。”
秦易當即收回手,目光掃過一桌的宣紙,望向秦姝,唇角輕揚:
“辛苦了。”
秦姝刹那間猶如看見昙花般,驚到了心底。
她隻在滄瀾國時,才見過他這般溫柔的笑意。
他一笑,她的整顆心仿佛融化了一般,下意識的連忙搖着頭:
“不辛苦不辛苦,我一點都不累!”
“哦?”
男人劍眉微挑,笑意深深:
“既然不累,那便繼續抄吧,本來便不多擾了。”
語罷,轉身向外走去,打開房門、離開。
秦姝愣然的看着男人遠去的背影,猛地回過神來。
她……她剛才說了什麽?
他竟然使用美男計?!
可惡至極!
顧嬷嬷端着一份簡單的膳食、放在桌上。
秦姝當即毫不客氣的提起碗筷,含住一大口,重重咀嚼,似在發洩什麽一般,牙齒磨得咯咯作響,好你個秦易!
她大口吃飯、大口吃飯,不過短短兩炷香時間,便填飽了肚子。
扔下碗筷,抓起毛筆,抄就抄!
沾起筆墨,當即飛快落筆。
唰唰唰!
筆鋒落在宣紙之上,龍飛鳳舞的字迹頓時一個個排列而出,每一排、每一個字的字裏行間皆是狂野的筆畫、放蕩不羁的排列、随心所欲的結構。
一筆寫完一整行!
顧嬷嬷看着這歪歪扭扭曲曲的一大片,不禁蹙起了眉:
“王妃,你這寫的是……”
“《女則》。”
“這……”
這字迹,怎麽看怎麽都不像……
秦姝抓着毛筆、喝喝揮下,一口氣便寫完三行,眼睛都不帶眨一下,速度極快。
唰唰唰!
咻咻咻!
她飛速落筆,宣紙一張接着一張的抽過,不過短短半個時辰過去,她終于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放下方筆,輕拍手掌:
“大功告成!”
一百遍!
顧嬷嬷看着這一桌的淩亂,臉色頓時黑得不像話。
這猶如雞爪子一般的字迹,也算是抄寫了《女則》?她根本一個字都認不出。
她執起一張宣紙,黑着臉看了看,又黑着臉道:
“王妃,請恕老奴無法向老夫人交差,您這字迹……”
秦姝靠着椅背、揉着手腕:
“隻說了讓罰抄,又沒有規定字體。”
她不過是換了種字體罷了。
顧嬷嬷神色黑沉:“可是……老奴跟随着先生習了幾年,從未見過這種字體。”
“這叫狂草。”
秦姝指着宣紙,一本正經道:
“狂草,你懂嗎?不懂去問我們滄瀾國的攝政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