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琦……”
空寂無人的廂房内,一個大男人、此時卻哭的像個脆弱無助的孩子。
俗言,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多年前,他親手送走了結發妻子。
如今,他連他們唯一的女兒也護不住。
他這一生馳騁疆場、殺敵無數,保了萬千民衆、護了盛世太平,可他唯一的孩子……
“爹對不起你……”
龍炎握緊龍君琦的手,眼眶紅腫:
“即日起,爹便卸甲歸田、戒葷吃素,再也不傷及任何生靈、性命,爲雙手的鮮血安度、爲你祈福。”
望着女子蒼白的睡顔,他的眼眶禁不住再次一紅:
“君琦……”
踏踏……
身後,腳步聲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踏的有些響。
龍炎連忙擦走眼角的濕潤,瞬間恢複如常,回頭望來,連忙行禮:
“老臣參見皇上。”
“龍将軍不必多禮。”
滄瀾蕭扶起他的瞬間,掃過他紅腫的眼眶,複而望向安睡中的女子,放輕聲音:
“龍将軍若是在此處訴請、被琦兒知曉,恐怕……會再戳她痛處。”
龍炎猛然想到這一點,連忙用衣袖擦擦眼角、正了神色:
“是我失态。”
這件事、定不能讓君琦知曉。
滄瀾蕭拍了拍他的肩,多看了龍君琦幾眼,方才與龍炎一起,向外走出。
吱呀——
門被緩緩關上。
廂房内,頓時隻剩龍君琦一人,氣氛安甯至極。
伴随着腳步聲漸漸遠去,床榻上,原本雙眸緊閉的女子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雙幹淨的眼睛湧滿了淚水、痛楚……
禦醫的話她已一字不漏、盡數聽入耳中。
難以受孕……
她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孩子……
眼中綻開痛意,滾燙的淚水湧出眼眶、滑落而出:
“嗚……”
她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那千鈞一發的一擋,竟然會給她如此慘重的後果。
是懲罰嗎……
她抓緊被子,緊緊的咬着下唇、死死的忍住心口的劇痛,痛意卻從她的唇齒間溢出:
“嗚……”
……
宮殿外。
滄瀾蕭與龍炎一起、向外走去。
“于朕來說,琦兒乃是朕最重要的人,朕的傷心不比龍将軍少。”
滄瀾蕭聲線沉重至極:
“朕會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哪怕是用盡辦法、也定要治好琦兒!”
铿锵的字音揚起,猶如落在龍炎的心頭、久久回響。
“謝皇上!”
他拱起雙手、深深的鞠着躬:
“皇上能夠這番心思、是君琦的福氣,老臣在此便替君琦、鄭重謝過皇上!”
滄瀾蕭扶起他,認真的望着他。
如今,龍将軍已是五十多歲的年紀,眼中沉澱着滄桑,風霜在他的發間留下鬓白的痕迹,就連眉間、也染上絲絲白色。
恍然間,他似乎蒼老了十歲。
滄瀾蕭不禁沉聲道:
“龍将軍身子負傷、大病未愈,還請先行回去休養,至于琦兒、朕會精心照料。”
“皇上,老臣還有一請求。”
他撩起衣擺,便是跪在地上:
“求皇上務必答應!”
滄瀾蕭抿着薄唇,不用多猜、便知他接下來的話,他當即沉聲:
“允了。”
龍炎一怔:
“皇上,老臣還未……”
“朕都允了。”
“謝皇上!”
龍炎重重磕頭、道謝。
即日起,他便卸下将軍一職,卸去肩頭的重任,爲君琦吃齋祈福。
謝罷,龍炎站起身來,放下心中的擔子、離開。
滄瀾蕭望着男人蒼老遠去的背影,目光微沉、微深。
直至龍炎遠去、背影消失,良久、他才收回目光。
他理了理衣擺,提步向外走去。
行至殿門,猛然望見一抹‘不速之客’。
殿門正中央,跪着一道單薄的身影。
男子挺直腰身,望見滄瀾蕭、眼睛亮了一瞬,又暗下,他連忙磕頭、重重揚聲:
“請皇上降罪!”
跪地之人、乃是滄瀾麟。
滄瀾蕭提步、走去,望着他:
“何罪之有?”
“我……我通敵叛國……”
滄瀾麟匍匐在地,顫抖着聲音:
“我向滄瀾岐傳播了你們抓住衛峰的消息,将從顔如煜口中得知的編屬布兵、計劃等相關情報,盡數傳給滄瀾岐。”
“我是滄瀾國的罪人,皇上、我願以死謝罪、絕無半分怨言!”
滄瀾蕭淡淡的望着他,目光淡、聲音更淡:
“因爲你的生母在滄瀾岐手中?”
滄瀾麟渾身一顫,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便見滄瀾蕭提步向外走去。
一邊走、一邊揚聲:
“翎羽,即刻去往神醫谷……”
……
今日、陽光正好。
帝都内,熱鬧紛騰。
帝都外、城郊處,卻是安然至極。
一輛馬車靜靜的停放着,馬兒邁着蹄子、安然的吃着路邊的草。
不遠處,立着一抹纖細的身影,她望着帝都的方向、不時的來回踱步、似在記挂着什麽……
此時,城門方向,一名着裝簡單的女子快步走來:
“小姐!小姐……”
她背着包袱,一邊走、一邊喘着粗氣:
“宮内有消息了,龍君琦沒有死!”
“那便好……”
白霜微微松了一口氣:
“那便好……”
“好什麽好?”
丫鬟頓時不滿:
“小姐,在宮内時、你便不許我說,如今出了宮、還打算将此事瞞多久?”
她憤憤不滿的低咒道:
“當初,龍君琦害得你被迫入宮,現在,她竟然還撿回一條性命,真該去死……”
“姝兒!”
白霜猛然喝止她:
“這種話,日後、不得再對第三人提起!”
“小姐……”
姝兒極度不滿、怨憤,甚至怒火難平。
衆人皆知,君琦郡主天真活潑、可誰知、那竟是一個猶如蠍子一般的女子!
“過去的事、無論如何,都過去了。”
追憶過往、不過是平添痛苦與歎息罷了。
白霜緩緩垂眸,道:
“半年前,她用了相似的手段、陷害葉洛,起初、我在爲葉洛感到不公、爲此事依舊憤恨,可當我在葉洛越獄、逃離皇宮、被追殺的那晚,第一次見到葉洛時,我才明白,這些年來的一切、不過是我作繭自縛。”
倘若,她能夠活的像葉洛那般灑脫漂亮。
倘若,她能夠愛對人。
倘若……
“所有的恩怨,在龍君琦沖過來救我的那一刻,便已經抵消了。”
白霜低聲似喃喃:
“況且,我也不是沒有收獲……”
“如此說來,龍君琦倒真是活該。”
姝兒冷冷咬牙:
“她雖然撿回一條性命,卻也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上天當真是公平的,就讓她這一生生活在痛苦之……”
“噓!”
白霜的食指輕輕搭在唇角上,望向那輛馬車,眼中漸漸湧出慈祥的愛意:
“别再說了,淵兒在。”
唰啦!
馬車的簾子忽然被一隻肉乎乎的小手扒開,一顆小腦袋頓時探了出來。
隻見,小女孩猶如一樽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梳着兩個圓圓的小辮子,臉龐白淨、小嘴殷紅、眉毛彎彎,特别是那雙眼睛、圓溜溜水汪汪,猶如浸過山泉的黑寶石、能夠折射出世間所有的光彩與琉璃。
她偏着腦袋,用那軟軟糯糯、近乎稚嫩的聲音,軟綿綿道:
“娘親,我們快些出發、去找爹爹吧!”
白霜輕輕點頭、滿目慈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