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繭應該是最近日子拄拐杖形成的,雖然還不硬,但是摸上去讓古學斌心疼。
蘇瑾瑤把手指張開,依次插過古學斌的指縫,與他十指緊扣,笑嘻嘻的道:“我是突然發現,拄着拐杖就不能和你牽手了,所以才想快點好起來。本來我是覺得,腳上有傷可以扮可憐,裝可愛,怎麽裝都不過分。”
說完,蘇瑾瑤還皺起小鼻子,朝着古學斌做了個鬼臉。
古學斌“撲哧”笑了,他确實發現,蘇瑾瑤最
近撒嬌、頑皮的時候多了。
就算每天隻是看着蘇瑾瑤笑,看着她撒嬌胡鬧,都能夠被她的無憂無慮所感染,讓心思都放空下來。
但是笑着笑着,古學斌的眼底泛起濃濃的一抹溫柔。因爲他知道,蘇瑾瑤極少會撒嬌,她這樣子也是爲了緩解自己的壓力吧。
聰明如她,應該一下子就會看出自己心中的不甘和牽挂。
就這樣走了不要緊,可是整個雲穹國的江山就這樣拱手讓人了?若是新的一任儲君英明睿智,古學斌也倒是無憾了。
可是放眼皇宮裏,還有誰有資格挑起這個擔子,坐上儲君之位?國無明君,百姓何樂?
蘇瑾瑤發現古學斌默不作聲,就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柔聲道:“那你知道,爲什麽我要在今天停留一晚上嗎?”
“問問我的底線。”古學斌其實早就明白蘇瑾瑤的意思了。
蘇瑾瑤點點頭,道:“你給我一個底線。過線者,一個不留。”
殺伐果斷!這是蘇瑾瑤想到的最有效、傷害最小的辦法。
古學斌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了空中的月亮。想了良久之後,道:“殺父弑君、手足相殘,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
蘇瑾瑤聽後低頭沉思半晌,然後道:“好,我懂了。”
“瑾瑤……”古學斌輕柔的叫着她的名字,可是歎了一口氣,後面的話卻沒有說。
蘇瑾瑤擡眸,也看着空中的月亮,然後清幽的說道:“不管結局如何,我們都離京過一段自在的日子吧。心中的戾氣太重了,會讓我們都迷失的。”
“好。”古學斌點點頭,然後将蘇瑾瑤扶起來,道:“我們回去吧。風有點涼了,明天還要早起。”
蘇瑾瑤沒有反對,伸手抓過了拐杖,拄着慢慢的往回走。
古學斌仍舊走在蘇瑾瑤的身旁,但始終也沒有伸手攙扶的意思。
這是蘇瑾瑤和古學斌之間的默契。縱使蘇瑾瑤隻能靠拐杖走路,她也是堅強的,不需要有了拐杖還要人扶。
回到臨時的營地,蘇瑾瑤就叫古學斌去找穆青羽,說她今晚要和秋影睡。
秋影過來了,就跟着蘇瑾瑤進了帳篷。
倒是穆青羽站在他們的帳篷外面朝這邊看了好久,最後看着古學斌走過來,嘴角微微一抽。
古學斌也不理會,先進了帳篷往席子上一躺,枕着自己的胳膊問道:“我來了你不願意?”
穆青羽跟着進來卻沒回答,隻是歎了口氣,就坐在了古學斌旁邊。
古學斌看看兩人身下挨着的席子,笑着道:“你把席子挪開,我可不習慣和男人睡。”
穆青羽的嘴角又抽了抽,最後道:“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睡。你要睡就睡吧。”
說罷,穆青羽就掏出六合無極球的木條,盤腿坐着擺弄起來。
古學斌翻了個身,側躺着單手撐頭,看着穆青羽認真的模樣,笑着問道:“你能拼湊出多少種了?”
“三……三種。”穆青羽說完,臉紅了一下。随即眼中又顯出深深的懊惱。
喜墜兒是道保命符
枯墨禅師的要求是,要用這隻六合無極球的所有木塊拼出一百零八種以假亂真的物件,而穆青羽現在才能夠做出三種。
按照這個速度算起來,穆青羽這輩子鐵定是要打光棍了。
隻是,穆青羽紅着臉說完,古學斌卻是微微一怔,顯出幾分的驚訝來。
穆青羽白了他一眼,道:“你要嘲笑我就随便,不用憋着。我看你心情也不是很好,就不和你計較了。”
古學斌連忙擺手,道:“不不,你誤會了。我驚訝的不是你做的慢,而是這已經很快了。這六合無極球是在考驗你的機關術和腦力,但是拼到後來就完全是靠熟練程度。我覺得亂真術的精髓就在于世間萬物都可以被模仿、以假亂真的做出來。但是一通百通的道理你應該懂,機關術做到後來拼得就不隻是做工的精巧了,還有無以匹敵的熟練程度。這個可不是腦子好使就能夠辦到的,除了勤加練習這一條路,根本沒有捷徑可走。”
古學斌的話說完,穆青羽愣了一下。但他也是聰明人,想了一會兒就明白了古學斌的意思。
穆青羽也不由得驚喜道:“你是說,我最開始做的慢,是在掌握更多的機關術組合技巧。但是到後來,做成一百零八件以假亂真的物件,隻要靠手指的靈活性就可以了?”
古學斌點點頭道:“對。經驗完全掌握了之後,你比其他人更熟練,就可以更快的做出精巧的機關來。不管比試任何一種機關術,你都可以占到絕對的優勢,也就是立于不敗之地了。”
“呼”穆青羽長出了一口氣,看看手裏的一堆木條,道:“看來,你的确比我更适合機關術的傳承。不過,我也不會服輸的,以後我會比你更厲害。”
“你現在就比我厲害。”古學斌朝穆青羽豎起一根大拇指,然後就放下撐着頭的手臂,翻了個身準備睡覺了。
穆青羽看着古學斌的背影,輕輕的說了一聲“謝謝”。
古學斌沒有再回答,帳篷裏隻有兩個人淺淺的呼吸聲,和穆青羽擺弄那些木塊的聲音。
秋影跟着蘇瑾瑤來到帳篷裏,就直接問道:“主子,有什麽吩咐?”
蘇瑾瑤一笑,道:“找你來侍寝的,沒有什麽吩咐。”
秋影笑了,接過蘇瑾瑤手裏的拐杖,扶她在席子上坐下來。然後去水盆裏蘸濕了布巾遞給蘇瑾瑤,讓她擦擦臉和手。一邊說道:“我看不是來找我侍寝,是來讓我當丫鬟的。”
蘇瑾瑤點點頭道:“别說,進京之後你還真得給我當一陣子的丫鬟。”
“嗯。”秋影認真的道:“阿甯是影子,我是尾巴。跟在主子身邊寸步不離的守護着。”
蘇瑾瑤卻搖搖頭,道:“不是讓你守護我,而是有另外的一個人需要你護着。幫我看着她,管好她,别讓任何人給我弄走了。”
“是誰?”秋影一開始還以爲蘇瑾瑤是吩咐她保護古學斌。可是聽到後來就覺得不像啊。前太子殿下不是那麽沒用的人吧
,還需要她看着、管着、護着嗎?
蘇瑾瑤就道:“是從宮裏出來的那個小丫頭,叫喜墜兒的。你見過。”
“她?”秋影愣了一下,道:“她很要緊嗎?比起明娟她們還要緊?”
秋影覺得,明娟和明蕊、明翠一直是跟在蘇瑾瑤身邊的,伺候的也很周到。就算是蘇瑾瑤要帶走哪個很中意的丫頭,也不會輪到喜墜兒那個小女孩吧。
再說,就算蘇瑾瑤讓秋影去保護林秀繡和林秀清姐弟兩個,秋影都不會覺得詫異。倒是喜墜兒這個人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蘇瑾瑤冷笑了一聲,道:“喜墜兒是麻姑姑送給我的一道保命符。把她捏在手心裏,帶在身邊,我能省去不少的麻煩。”
聽了蘇瑾瑤的話,秋影細細的琢磨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道:“主子真的覺得,是四皇子?”
“不是覺得,而是就是他。”蘇瑾瑤肯定的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裕貴人去送茉瑪一定還沒有回來。這個做母妃的管不了自己的兒子,現在他翅膀硬了開始折騰了。這小子,我早就知道他鬼主意多,沒想到上次給我打個馬虎眼,我一時大意就把他給放了。”
上一次四皇子就和皇後娘娘聯合一起,用蠱對皇上下了手。當時是想要一箭雙雕,害了皇上,還能嫁禍蘇瑾瑤醫術不精。
如今看來,這次事情也必定是這兩個人掀起的風浪。趁着蘇瑾瑤離京,皇上身邊無人可用,就孤注一擲把古學斌推下太子位。
不過蘇瑾瑤也想過,四皇子就算是人小鬼大,可畢竟他閱曆有限、心裏想的事情也不過就是那麽多。
倒是皇後娘娘心機很深,很可能是利用了四皇子,同時也在等候三皇子回京。一旦三皇子回來,四皇子就是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所以蘇瑾瑤打算好了要抓住喜墜兒這張牌,以四皇子的性子,還是會把喜墜兒看得非常重要。
等到四皇子掉頭去咬皇後娘娘,蘇瑾瑤就可以漁人得利了。
秋影明白了蘇瑾瑤的心意,就答應下來,說是一定把喜墜兒“照看”好。
蘇瑾瑤又道:“喜墜兒養了一條黃金蟒,現在估計訓練的也頗有成就了。你要小心。”
說罷,蘇瑾瑤拿出了兩個紙包,交給秋影道:“一包是藥粉,你把藥粉拈一點在身上,黃金蟒就不會靠近你了。另一包是毒粉,若是那條黃金蟒實在難對付,你把藥粉撒出去,它就徹底老實了。”
秋影将兩包藥粉收好,問蘇瑾瑤道:“主子還有什麽吩咐,我一并做了吧。”
“沒了。”蘇瑾瑤舒舒服服的躺下來,道:“好好的睡一覺,明天就進京。之後就是見招拆招,沒有什麽好計劃的。”
蘇瑾瑤是覺得“計劃沒有變化快”。現在計劃的再周全,也可能有預計不到的臨時情況發生。
反而是沒有章法的胡亂布局,更能夠混淆對方的視聽,讓他們無從下手。也有可能會搶到一些先機,反敗爲勝。
隻有你配住在這裏
第二天天不亮,蘇瑾瑤和古學斌就起身帶着人馬出發了。其實這樣的一個晚上,真正能夠睡着的人并不多。
蘇瑾瑤借口有腳傷,所以走的也并不快。出發雖然早,可是也磨磨蹭蹭的過了晌午才看到京城的城門。
若是按照往常,太子和太子妃回京那可是大陣仗,就算不是百官相迎,也得有禮部的人前來伺候着。
可是如今真正就看出了什麽叫做世态炎涼。尤其是官場上的人,此時都是明哲保身,更是不會往古學斌跟前湊了。
不過,一直到蘇瑾瑤他們來到城門口,也沒見有人阻攔。看來他們這次回來倒是不用報備,不過估計走了之後再想回來,就難了。
剛進城,就看到明娟和明蕊、明翠趕過來接迎。
“主子。”明娟朝蘇瑾瑤走過來,伸手就要幫她牽馬。她今天的衣着也很樸素,頭上還包着塊帕子,不見往日大丫鬟的氣度,反而有幾分的憔悴。
蘇瑾瑤朝她點點頭,道:“有心了。等了很久嗎?”
“沒。”明娟搖搖頭,道:“昨兒接着了訊息,就一直在府裏收拾東西。隻不過……能帶走的不多,還要一一報賬。要出來迎接主子,也要看看身上有沒有帶着要緊的東西。所以就來的晚了,也來不及出城相迎。”
蘇瑾瑤聽了眉頭一皺,問道:“太子府裏的東西都是我們的,還要向誰報賬?我們收拾了東西就走,難道還有不讓帶的嗎?”
明翠嘴快,走上前一步道:“當然是那個洪嬷嬷。她說太子府裏的東西是屬于太子的,可現在主子不是太子和太子妃了,這些東西就不能盡數帶走。所以一早就開始清點、記錄,說是主子随身的東西可以拿走,屬于太子府的都得留下。”
“哦,還真是把她給忘了。”蘇瑾瑤冷笑了一聲,擺擺手道:“算了,本來都是身外之物,給他們留下吧。”
古學斌始終默不作聲,臉上也不見什麽不喜的神色。本來也不是多大的事,由着蘇瑾瑤愛怎麽折騰就好。
古學斌心裏清楚,就算是自己再怎麽說不在意,可蘇瑾瑤不出了這口氣心裏不舒服。索性讓她胡鬧吧,鬧翻了天,還有他。
就聽見蘇瑾瑤又吩咐道:“明娟,你帶秋影回古府去,把喜墜兒接上。她也算是我半個徒弟,這次走我要帶上她。”
明娟點點頭,就帶着秋影走了。留下明蕊和明翠跟在蘇瑾瑤的身邊,一起回太子府。
快要到太子府的門口,遠遠的就見赫連天祁牽着馬站在門外,正愣楞的盯着“太子府”三個字的匾額發呆。
蘇瑾瑤拉住馬,翻身從馬上下來。古學斌也要下馬,蘇瑾瑤卻朝他擺擺手,然後示意明蕊和明翠一左一右的扶着她。
從今天早上出發,蘇瑾瑤就把那一雙拐杖給扔了。所以現在沒有人攙扶的話,蘇瑾瑤的腳還使不上力。
明蕊和明翠剛才見蘇瑾瑤騎着馬很好,可是沒想到她現在連走路都不能了,頓時眼圈都紅了,低下頭一個勁兒的抽鼻涕。
蘇瑾瑤拍拍兩個人的手,就一蹦一跳的朝赫連天祁走去。
赫連天祁确實在發呆,就連蘇瑾瑤到了他身後才發覺。一回頭看到蘇瑾瑤,赫連天祁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
可是當他看到蘇瑾瑤走路還需要兩個丫鬟攙扶,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然後又轉頭看了看“太子府”的那塊匾額。
“怎麽,你對這裏有興趣?”蘇瑾瑤是半開玩笑的口氣。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赫連天祁确實有資格入住這裏。
赫連天祁抓住缰繩的手緊了緊,吸了一口氣才道:“瑾瑤,也隻有你配得上住在這裏。如果我說我能夠……”
“先進來坐坐吧。”蘇瑾瑤打斷了赫連天祁的話,說道:“沒搬走之前,我還算是這裏的女主人。隻是不知道這裏還方不方便待客了。之前我的丫鬟來說,這裏的東西都是屬于太子的,和我一文錢關系都沒有了。”
說完,蘇瑾瑤還歎了口氣,聳了聳肩膀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赫連天祁咬了咬牙,松開了缰繩,先一步走進了太子府。
雖然這裏馬上就不是蘇瑾瑤和古學斌的家了,可是這裏的小厮還是頗有眼色的。一見赫連天祁進門,就立刻有人出去幫他牽馬,也有人去禀告管家了。
古學斌看着蘇瑾瑤和赫連天祁走進去了,才慢慢的下馬進府。不過他沒有去前廳,而是直接往後院的書房走去了。
蘇瑾瑤被明蕊和明翠扶着往裏走,眼前的一切讓她陌生又好笑。
現在這太子府可不像是要搬家易主的樣子,反而像是要拆房子了。
裏裏外外的東西都被往外搬,還有些不認識的人穿着太子府小厮模樣的衣服在牆壁、地闆上敲敲打打,估計是在找暗格之類的。
來到正廳,這裏更是一片狼藉,就連牆上的字畫和桌子上的台布都撤下來了,光溜溜的牆面和桌子越發顯得突兀。
而洪嬷嬷就站在屋子中間,指使着兩個小厮在擡一隻美人肩的大花瓶。
赫連天祁進來了,洪嬷嬷都沒有留意。還在比劃着喊道:“小心點、小心點。這瓶子可是件好東西,收進庫房的時候要記錄在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