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甯坐起身看向古學斌這邊,沉聲道:“殿下,主子現在太虛弱,請你照顧好她。”
“嗯”古學斌答應着,卻不明白阿甯的意思。
結果就看到阿甯站起身來,手裏的火折子舉高,四處照着,似乎在尋找什麽。
“阿甯,你要幹什麽?”蘇瑾瑤突然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連忙道:“你快躺下休息,等到天亮了我們就再去找出口。”
“或許,夜晚的黑暗才可以讓信号傳的更遠。”阿甯說完,朝着蘇瑾瑤一笑,突然就吹熄了火折子。
周圍再次一片黑暗,随即就聽到了阿甯移動步伐的“踏踏”聲,像是朝着山壁走去的。然後又是一陣細微的聲響,好像是阿甯在朝着上面攀爬。
“等等,阿甯。”漠的聲音也突然響起來,然後就聽到多了一個人的腳步。
蘇瑾瑤慌了一下,也趕緊去翻火折子。可是怎麽也翻不到了,估計是剛才朝古學斌爬過去的時候,掉在了阿甯的身邊,所以被阿甯撿到了。
蘇瑾瑤就喊道:“漠,你怎麽也起來了?阿甯,你們兩個到底要幹什麽?和我說一下你們的計劃,我也好知道是不是能成功啊。這個時候,不要做任何無謂的犧牲了。”
“主子,你放心吧。我的方法一定行的。”阿甯的聲音傳來,已經是在比較高的位置了。
漠的聲音也随後傳來:“阿甯,你下去,讓我來。”
“到底什麽事?你們在計劃什麽?”古學斌也有不好的預感,不得不大聲的命令道:“漠,阿甯,你們如果還把我們當主子,就說出你們的計劃。”
“主子,我們隻是想要把信号傳出去而已。”漠說一句話,要喘上兩口氣,還能夠聽到他壓抑着的幹嘔聲。
他繼續道:“我們失蹤了這麽多天,上面的人一定很着急,也一定在積極的想着辦法。隻不過他們不能确定我們的位置,所以沒法下來救援,對吧?”
最殘忍的辦法
對,對!你特麽的說的都對。
蘇瑾瑤在心裏暗自罵着,接着就大聲道:“沒錯。可這和你們爬到上面去有什麽關系?澈已經找過了,上面沒有出口。”
“是的,沒有出口。但是隻要有空隙,就可以把消息傳遞出去。”這次回答的是阿甯,她道:“夜晚,火光可以傳的更遠,就更容易被發現。”
火光可以傳遞的更遠!蘇瑾瑤下意識的抖了一下,似乎已經想到他們要做什麽了。
“不,你們這樣太危險,還是先下來,從長計議。咳咳……”蘇瑾瑤喊着,可是最後的幾句話實在太消耗體力了,喊了一半蘇瑾瑤就咳嗽起來。
蘇瑾瑤暗自咬了咬牙,她還從來沒有這麽虛弱過。就算是當初做殺手的時候也沒有遇到過這麽糟糕的境地。
漠也在此時咳嗽了一聲,不過應該是因爲腦震蕩後遺症的惡心感被強壓下去,所以變成了咳嗽聲。
而且這次漠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又上升了一段高度,感覺他已經快要追上阿甯了。
“瑾瑤,他們是什麽意思?”古學斌還有些不明所以。
這也難怪,畢竟沒有經曆過生與死的磨練,古學斌不是被當做殺手來培養的,所以他就算是再怎麽堅韌、武功如何的高強,也想不到那些絕地求生的伎倆。
可蘇瑾瑤卻非常明白,絕境、險地之下,第一要素是生存。如果有與你同生共死的同伴,那麽就要有所取舍,往往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人做出自我犧牲。
而犧牲的形式多種多樣,阿甯和漠同時開始向上爬,可見他們想到了一起,他們要用自身去傳遞消息。
蘇瑾瑤很急,她本來是冷血的,不該在意一個影衛的生死。
可是當她來到這裏這麽多年,當她擁有了一個正常人的情感和朋友,開始在意身邊的每一個人的時候,爲什麽要遇到這樣的抉擇和分别呢。
蘇瑾瑤胸肺間的氣息不住的回旋,沖撞着胸腔,仿佛自己快要炸裂了一樣。
“噗”蘇瑾瑤也嘔出一口血來。她的身體真的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怕是再也撐不住了。
“主子!”阿甯的聲音傳來,聽起來已經到了最頂上了。
随即,火光再次亮起,蘇瑾瑤盯着上面看,就見阿甯和漠兩個人都已經爬到了頂上,像是兩隻巨大的壁虎,緊緊攀在頂端的岩縫之間。
可是兩個人都有重傷在身,所以身形很不穩,岌岌可危好像下一刻就會直接摔下來似的。
而這個山洞的高度在十幾米,大概有四、五層樓高。如果他們還是最初的健康狀态,那麽這個高度并不算什麽。
可是現在的兩個人都已經豁出去了,勉勵支持之下如果稍有疏忽,摔下來就萬無生存的希望了。
“阿甯。”漠先開口了,他朝上面看了一眼,大概是透過縫隙打量外面的情況。然後道:“讓我先來,我隻有一隻手能夠攀住,所以不要讓我白白爬上來。”
阿甯舉着火折子看向了漠,看着他那張已經滿是傷痕的臉,還有他眼中的隐忍和堅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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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深吸了一口氣,微微一笑,道:“可是,還需要你幫幫我。點火。”
“點火”兩個字一出口,古學斌就恍然間明白了。他奮力的站起身來,喝道:“漠,别做傻事,還有别的辦法。”
“不,沒有其他的辦法了。”阿甯終于開口解釋道:“我們想過,這裏的石塊巨大,雖然有縫隙但是絕不是我們單憑力量就可以挖開的,而且聲音也不能傳的很遠。”
漠也點點頭,接着道:“更何況我們四個人的情況都太糟糕,多停留一刻多一份危險。可能現在我們還能夠爬上來,但是再過一個晚上,或是再過兩個時辰,我們可能都沒有力氣爬上來了。到時候,連這個法子也用不上了。”
“是的。而且要趁着餘震再來之前。”阿甯說完,朝漠點了點頭,把手裏的火折子朝着漠探了過去。
“不行。”蘇瑾瑤吼了起來。她雖然早就明白了漠和阿甯要做的事情,可是她沒法眼睜睜的看着阿甯把漠當作大号的蠟燭點燃。
人的身體富含油脂,在燃燒下可以發出強烈的火光。而他們此時攀在頂上,火可以順着岩縫燒上去,火光和濃煙,以及……以及人肉燒焦的味道都可以傳的很遠。
那麽,在上面的古尚卿和馮仲景他們一定會覺察出端疑,就會尋找過來了。
可是兩條人命啊!難道眼睜睜的看着漠活活的燒死在上面?
如果漠的犧牲等不到救援,阿甯就會學着他的樣子,也在頂上點燃,以求達到報信的目的。
這特麽的太殘忍了,蘇瑾瑤連想都不敢想。
火折子上的火苗在顫抖,那是阿甯的手也在劇烈的顫抖着。
親手點燃她的同伴,甚至是剛剛互生好感、可能會發展成戀人的人,阿甯的心裏又是多麽的痛苦?
“等等,等等!”古學斌突然喊道:“還有别的法子。頭發,燒起頭發也可以産生火光、煙霧和味道。”
阿甯愣了一下,手往上移了一點,似乎是聽取了古學斌的建議,要去點燃漠的頭發。
蘇瑾瑤徹底懵了!她真心沒想到古學斌關鍵時候這麽……嗯,這麽喪心病狂。
但古學斌立刻大喊起來:“不不不,不是點燃漠的頭發。是下面的那些人。”
古學斌說着,就朝蘇瑾瑤身後的方向一指。
蘇瑾瑤下意識的就回頭看過去,結果就看到了一座石堆……屍堆!
“咳咳”蘇瑾瑤猛烈的又咳嗽起來,她之前就想象過的慘狀真切的浮現在腦海裏,那畫面讓她一下子就産生了眩暈。
古學斌一把将蘇瑾瑤擁進懷裏,一邊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一邊對上面的漠和阿甯喊道:“快下來。頭發不行還有馬尾,總之是可以燒的東西填到上面的縫隙去,然後再點燃。”
對啊!雖然這樣做對屍體不敬,可是死者已矣,活人爲大。這個時候跟他們借一些“東西”,卻可以救活四個人,他們應該也會有所安慰吧。
或許他們到了地府,閻王也會念及他們的德行呢。
剩下的隻有等待
漠和阿甯對視了一眼,也同時松了一口氣。
爲主子犧牲的覺悟他們從做影衛的那天開始就有了。可是真正要面臨着生死時刻,沒有人會不想要繼續活着。
不過現在總算是有了辦法,兩個人也都放棄了那種傻傻的方式,改爲聽從古學斌的建議。
漠和阿甯下來需要更多的時間,不過能夠活着這些問題就都不存在了。
阿甯肋骨斷了重新接好,隻要不是太用力就沒有大的問題。肺部的傷不是太嚴重,所以下來之後隻是呼吸不暢。
但是漠顯然狀态更差了,下來之後就蹲到了一個角落,吐了起來。
蘇瑾瑤的心情總算是平穩下來,知道那兩個人不用死了也是有了些力氣,從古學斌懷裏出來,坐了起來。
她把自己腿上的鸾鳳錐取下來,讓阿甯扶着漠來到她這邊,然後道:“你一會兒還要出力,這個就給你綁上,做個臨時的固定支架。記住,不要用力扭動脖子就好。否則你可能立刻就會癱瘓。”
漠看着蘇瑾瑤手裏舉着的一對鸾鳳錐,就覺得自己的脖子和肩膀隐隐作痛。
阿甯也是抽了抽嘴角,道:“主子,萬一,我是說萬一鸾鳳錐固定不穩,刺進漠的肩膀怎麽辦?”
蘇瑾瑤也是很無奈的道:“可是沒有夾闆固定,漠的頸椎錯位會越來越嚴重。這真的不是開玩笑的。如果還有其他辦法,我不會用這個就是了。”
“或許還有。”古學斌按住了蘇瑾瑤的手,又指了指那邊的“石堆”。
阿甯也點點頭,道:“我過去找一下,或許會有能夠用到的東西。”
蘇瑾瑤聳了聳肩膀,指着漠道:“如果他能夠接受就行。”
都是經過嚴苛和殘酷訓練的,或者說他們都是從死人身旁爬過的人,漠和阿甯都表示不會在意。
阿甯就舉着火折子朝那邊走過去,小心翼翼的踩在石頭上,翻了翻那邊的東西。
畢竟是曾經一起走過路的同伴,所以阿甯很注意的沒有去碰觸屍體,而是在馬匹身上搜尋。
一般馬鞍上左右都會有特制的鈎環,挂着幹糧袋子和皮質的兜囊,放一些随身的物品。戰馬的馬鞍鈎環上會放弓箭或是兵器。
而這些人都是跟着蘇瑾瑤來赈災、救援的,所以馬鞍上的東西都比較實用。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配有蘇瑾瑤那樣可以防水的兜囊,有些兜囊進水,裏面的東西就不能用了。
阿甯翻了好幾個皮質的兜囊,找到了一些看起來比較好用的東西。比如火折子、包紮用的布條,而且還真的找到了幾副夾闆。
不過,挂在馬鞍上的幹糧袋子阿甯卻一動沒動。雖然都知道幹糧會用油紙包起來再收進兜裏,但是這些食物起碼都是在水裏、甚至是血水裏泡過的,所以她幹脆就不去拿了。
看着阿甯帶回來的東西都這麽實用,蘇瑾瑤也就表示欣然接受了。
漠更是毫不反對,就等着蘇瑾瑤幫他包紮固定。
包紮之前,蘇瑾瑤給漠頸椎的錯位稍微扳正了,但是大的正骨歸位蘇瑾瑤還不
敢做。
這裏條件不夠,蘇瑾瑤自身的狀況也不好,所以隻能暫時保證安全的情況下,給他上夾闆固定,等到出去之後再好好的矯正回來。
然後四個人坐在一起又重新制定了新的計劃。
首先是找到一些可燃、耐燃又煙火很大的材料,然後就是把這些材料盡可能多的填塞進上面的縫隙之間,最後就是點火。
但是所以完成計劃的都是隻有古學斌、漠和阿甯,蘇瑾瑤被嚴格排斥在外了。理由是她要負三個人的安全和治療,所以要保存體力。
蘇瑾瑤沒有争辯。其實蘇瑾瑤很清楚,古學斌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爲對自己的愛;阿甯是因爲自責和忠心;漠則是因爲忠心和感激。
但是每一個人其實都是爲了她而做出一再的犧牲,所以蘇瑾瑤現在完全不能拒絕任何人的好意。
計劃是可行的,但是在“石堆”裏找到可燃的材料是比較困難的。
除了要經受很大的心理沖擊,材料的選擇也比較重要。
所以最後也是決定馬尾和馬鞍是最好的材料,馬鞍是用牛皮做成的,可燃性很高。馬尾則是燃燒時可以冒出刺鼻的煙味,可以傳的很遠。
終于,找到了許多的可用材料,漠和阿甯、古學斌三個人都背了好幾張從馬鞍上剝離的牛皮,還有大把的馬尾,開始往上爬。
要盡可能把上面的縫隙多填塞,燃燒的時間越長、火光越大,希望就越大。
在古學斌最後準備點火的時候,蘇瑾瑤坐在下面心都揪了起來。
火燒了起來,古學斌他們迅速退下來,帶着蘇瑾瑤遠離了上面有火的區域,以免燒到一半的皮革因爲變小而從縫隙間掉下來。
如果在半空中熄滅了好好辦,如果在下面燃燒一段時間那味道就更嗆了。
蘇瑾瑤他們不得不用衣服遮掩着口鼻,盡量遠離中間區域。
古學斌他們費盡力氣填塞上去的皮革和馬尾燒了不過一刻鍾的時間,就盡數掉下來了。
剩下的就是默默地等待,希望黑夜裏有人能夠看到火光,希望煙霧能夠飄的更遠。希望古尚卿他們能夠聰明點,盡快找到他們吧。
這才是真正的度日如年,蘇瑾瑤窩在古學斌的懷裏,看着眼前那些滅掉的皮革冒出一縷縷的青煙,幽幽的歎了口氣。
古學斌把蘇瑾瑤的肩膀拍了拍,道:“放心吧,瑾瑤,也要相信你大哥呀。”
是啊,相信古尚卿,他一定會找到他們的。一定會的!
蘇瑾瑤默默地點點頭,在心裏也是一遍遍重複着這句話。
不遠處,阿甯的手被漠悄悄地握住了。
阿甯的身子一僵,轉頭朝漠看了過去。
漠的臉色蒼白中帶着一絲的紅,眼神微微有些躲閃,不敢去看阿甯的眼睛。可是他卻把阿甯的手用力握緊,不讓她有掙脫的機會。
阿甯不吭聲,靜默了片刻之後,手掌微微翻動,反手也回握住了漠的大手。
可是等待太漫長了,漫長到每過一秒都需要耗掉一分的希望。
究竟昏迷了多久?
“當當當”頭頂的石縫裏突然間傳來敲擊聲。随即就是一個聲音在上面喊道:“下面有人嗎?”
“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阿甯激動的先喊了一聲。
蘇瑾瑤也是心髒猛縮,整個人都激動的顫抖了一下,随即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太累了、無力、疼痛、煎熬……種種的折磨都加疊在一起。
蘇瑾瑤昏睡了不知道多久,反複的重複着以上的種種,最後終于在饑餓中睜開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渾身骨頭都重了,每一塊肌肉都酸麻着,就連呼吸都好像會牽動身上的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