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但是……”蘇瑾瑤回頭看了一眼,道:“隻怕馮仲景他們有麻煩了。”
“兩百人不是少數,不可能全部都被埋下去了。”古尚卿這樣說,更多的原因是一種好的期望,也想要勸慰蘇瑾瑤一下。
畢竟出發到現在,馮仲景和他們也算是同舟共濟,突然間有可能在此遇難,真的讓人有說不出的一種滋味。
而且,古尚卿和馮仲景雖然看起來不怎麽對盤,可那也不過是小時候玩的不順,長大了愛互相擡杠、拆台。
可真要是說起來,他們算是不能做生死之‘交’,起碼也是一對發小。說是不難過根本是假的。
蘇瑾瑤點點頭,道:“我也希望不是所有人都遇難了。但是當時情況危急,實在不容時間查看。”
“瑾瑤,這不是你的錯。”古尚卿伸手過去,拍了拍蘇瑾瑤的肩膀,道:“我們先找個地方暫時休息,那個人受傷不輕吧?需要怎麽救治?”
古尚卿也是在岔開話題,希望蘇瑾瑤能夠轉移一下注意力。
蘇瑾瑤點點頭,道:“首先我們要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其次我認爲不能離這裏太遠,如果馮二哥他們真的有人回來,這裏應該是必經之路。哪怕是一個人能夠回來,我們也應該抱着希望在此等候。”
古尚卿道:“好吧。瑾瑤你和阿甯先回去和其餘的兵士會合。我帶人去附近找找安全的地方,回來叫你們過去紮營。”
“大哥,我想和你在一起。”蘇瑾瑤突然間探身過去,一把拉住了古尚卿的衣袖,道:“選地點我們兩個人可以商量着來。”
莫名的,蘇瑾瑤的心慌‘亂’不已。所以她不想讓古尚卿離開,她想要在哥哥的身邊才會有安全感。
古尚卿看着蘇瑾瑤緊緊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反手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裏,道:“好,我們一起去吧。”
蘇瑾瑤點點頭,這才‘抽’回了自己的手。可是此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是冰冷的,甚至指尖都有些僵硬,讓她有些拉不住缰繩了。
“瑾瑤,你怕嗎?”古尚卿突然問道。
蘇瑾瑤一怔神,一雙眼睛再次看向了她剛剛奔出來的山腳處,默默地點了點頭。
是啊,她竟然有些害怕。
她曾是殺手,可是她又不是殺人狂魔,從來沒有一次殺死過兩百餘人。
何況,殺手才更吝啬出手,因爲殺人的價碼很貴好吧。
想想那石堆下冒出的血水,幾乎染紅了整片水澤。想想兩百餘人和兩百多匹馬,被一塊塊滾石掩埋其。
有的人可能并沒有立刻斃命,那麽他們此時躺在死難的同伴身邊,躺在黑漆漆的‘亂’石之下,躺在冰涼的雨水之,那是多麽大的一種絕望?!!
殺手一旦擁有了感情,将會分外的珍惜。殺手也珍視生命,尤其是蘇瑾瑤曾經死過一次,更明白生存的價值。
她猛然間掀掉了自己的鬥笠,揚起頭來讓雨水直接拍打在面頰。豆大的雨點冰涼沁體,更是被風加速之後砸的臉頰生疼。
可是,她還能夠感覺到疼痛,感覺到生存的價值,可是石堆下的人呢?難道要讓他們在絕望死去?
蘇瑾瑤猛地抹了一把臉的水,轉頭看向古尚卿,大聲的道:“哥,我們應該救他們。”
“好。”古尚卿看着蘇瑾瑤,堅定的點了點頭,道:“瑾瑤想做的事,哥哥陪你去做好。”
“哥……”蘇瑾瑤臉有一行熱氣蒸起,她哽了一下說道:“我們可能都會死,但能救一個算一個吧。不要讓下面的人失去希望。哪怕是在希望咽下最後一口氣,起碼讓他們知道:我們在努力了。”
其他人的眼神
蘇瑾瑤的話讓周圍的士兵聽的清清楚楚。開始的時候有人明顯是愣住了,因爲再向前無疑是兇險非常;轉而這些人顯出滿臉的豪氣與決絕。
主帥都能夠如此,他們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更何況,石堆下面埋着的是他們的兄弟,多日來一起救人、一起風餐‘露’宿,是并肩走過許多路程的兄弟啊。
若是剛才的情況對調一下,被埋在下面的如果是他們呢?會不會希望有人能夠來救援?哪怕是聽到外面有人在挪動石塊,哪怕再看到一絲的光明,他們都心無憾了。
因而,蘇瑾瑤的決定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響應,沒有人表示反對或是退縮,都改變隊形随在蘇瑾瑤和古尚卿身後,準備和他們一同回去。
但是蘇瑾瑤還沒有那麽盲目,她是打算回去救人,不是要回去送死的。她珍視生命,更不能妄顧他人‘性’命。
蘇瑾瑤擡起手,做了一個止步的動作,然後轉頭看着古尚卿,說道:“哥,派兩個人回去,把隊伍領過來,救援的人多些,也能最快的搶救出有更有希望的人。”
“主子,我也要去。”阿甯大聲的說着,表達着她不可動搖的心思。
蘇瑾瑤點點頭,道:“不會忘了你的,此刻開始,你還是我的影子。因爲我任何人都想活着。”
阿甯笑了一下,安心的跟随在蘇瑾瑤的身後了。
古尚卿也立刻派兩個士兵過去帶隊過來,同時‘交’代:如果方磊還沒有回來,留下人守候着,以便将消息傳達給他。
蘇瑾瑤則是趁此機會,讓幾個士兵下馬圍成一圈,把所有人的蓑衣和鬥笠都撐起來,搭成一個臨時的篷子,準備給那個被落石砸傷的士兵地醫治。
蘇瑾瑤了解戰地救援的步驟和注意事項。雖然現在條件惡劣,但總算不是在箭矢橫飛的戰場,少了外部幹擾能夠提高手術效率,越早救治保住他胳膊的希望越大。
“再來兩個人,點燃火把給我從這邊和這邊照明。”蘇瑾瑤指了兩個方位,然後單膝跪下來,取出了她的手術刀。
因爲這裏不具備手術條件,蘇瑾瑤隻能用最簡便但相對殘忍的辦法,直接将碎骨取出,再加以固定。
至于肩胛骨傷成這樣能夠複原到什麽程度,看這個人自己的身體狀況和老天爺的幫忙了。
而且這樣開放‘性’的外傷骨折,又要在這樣的條件下手術,算手術成功了,術後的抗感染和愈合都成問題。真的隻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蘇瑾瑤把手術刀捏在左手,把手伸向了腰間的兜囊。可是當她的指尖碰到‘藥’瓶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又收了回來。
不是不舍得給這個古家軍用‘藥’,而是蘇瑾瑤想到石堆下還有更多重傷的人。生死一念之間,蘇瑾瑤隻能把救命的‘藥’留給最危急的傷員了。
蘇瑾瑤一抖手捏出兩根銀針,道:“現在我給你針灸止疼、止血。但是骨折傷的疼痛不是靠封住‘穴’道能夠減緩的,你咬着牙也不要昏厥過去,自己的命要懂得珍惜,隐忍着還有希望。”
蘇瑾瑤飛快的給他封住了‘穴’道,然後不等這個人反應過來,把銀針收回袖間,手術刀立刻‘交’到右手,一下子将他肩胛處破裂的傷口割開了。
“嘶!”皮‘肉’被割開的疼痛因爲‘穴’道被封住所以疼痛感不強,這個人也隻是驚訝和擔心了一下,咬牙忍了下來。
蘇瑾瑤看了一眼他的情況,放下手術刀又飛快的拿起一把鑷子,左手在割開的傷口一撐,右手的鑷子猛地探進去,夾了一塊碎骨出來。
“啊!”碎骨還有筋‘肉’相連,被生生扯出來的疼痛讓他痛叫失聲。剛剛明明是可以忍耐的疼痛,此時傷口的疼痛好像是剜在了心尖。
“再忍一下,還有一塊。細小的碎骨片必須取出,否則不能愈合還會壞死,把周圍好的筋健都帶壞。”蘇瑾瑤說完,放下鑷子拿起手術刀又劃了一下,用刀尖将已經刺入肌‘肉’的碎骨剝離出來。
“唔……”這個人已經疼的說不出話了。他聽着蘇瑾瑤的話都是一陣的顫抖。
蘇瑾瑤朝兩邊舉着火把的人使了個眼神,兩人愣了一下會意過來,同時伸出沒有舉火把的手,按住了受傷的同伴。
趁着那人來不及反應,蘇瑾瑤再次飛快的換成鑷子,探入傷口把另一塊碎骨也夾了出來。
“啊!啊……”疼痛讓這人痙攣了一下,但随即仿佛是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癱軟下去。
蘇瑾瑤叫道:“别暈。已經快要結束了,你的肩膀沒事了。”
一邊企圖大聲喚回這個人的意識,蘇瑾瑤一邊把他錯位的骨頭扳正、包紮。
隻是這個人依舊沒有恢複意識,身子還是軟綿綿的,對于蘇瑾瑤正骨的疼痛都沒有反應。
蘇瑾瑤無奈的搖了搖頭,迅速的把傷口包紮好,同時大力的拍打着他的臉。
昏‘迷’是人抵禦疼痛時候的自我保護意識。但這樣的條件下昏‘迷’,身體不能産生自然的應‘激’反應,不利于傷口恢複。同時,本來可以靠自身抵抗的感染也會随之而來。
這樣的‘陰’雨天,這樣的重傷手術之後,不能産生自身的抗體無異于自取滅亡。
好在,蘇瑾瑤最後使勁兒的‘抽’了他一個嘴巴,使他的意識恢複了,随即因爲疼痛而大口的喘氣。
蘇瑾瑤眯了眯眸,道:“忍住,還有最後一下。”
“什麽?不是說結束了……啊!”話音未落變成了聲嘶力竭的慘嚎。
蘇瑾瑤的手在他的傷口重重捏了一下之後才放開。
這一下疼痛希望可以刺‘激’他的自身應‘激’抗體的産生,蘇瑾瑤能做的隻有這樣了。
隻是蘇瑾瑤沒有想到,她做完手術之後站起身來,看到周圍的幾個士兵都用驚恐的眼神看着她。
在這些人的眼裏,算是手腳都斷了也沒有蘇瑾瑤的手術過程恐怖。
蘇瑾瑤也知道,西醫的手術過程對于古人的心理極限挑戰是非常大的。她隻能裝作沒看到其餘人的眼神,快速的把手術包收拾好。
閃電襲來
蘇瑾瑤把東西收拾好站起身來,一邊擰了擰頭發上的水,一邊對古尚卿道:“哥,我們兩個再去那邊探一下情況,回來再制定救人的方案。”
阿甯也緊跟着過來,站在了蘇瑾瑤的身側,看來是打算亦步亦趨的跟随了。
蘇瑾瑤并沒有阻止,她朝阿甯一笑,是給她一個安慰,也算是對她表示感謝。
古尚卿點點頭,看了看面前的山勢,道:“我們從山上過去的話會不會好一點?如果在下面會有滾石,那麽在上面可能看得更清楚。”
蘇瑾瑤用手遮在額頭上,擋住了傾盆的大雨,眯着眸朝山上看去。但雨勢太大,面前的山壁隻能看清一個輪廓,具體的情況還是不能盡觀。
蘇瑾瑤就道:“情況不明,也隻能冒險上去看看了。總比在下面直接挨砸要好。”
古尚卿笑了笑,伸手從從馬背上扯下一根繩子,扔給了阿甯。說道:“瑾瑤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蘇瑾瑤知道,古尚卿是擔心自己沒有内力和輕功,上山的時候會遇到危險。
但是如果他親自出手的話,自己一定會拒絕的,索性就把這個責任交給了阿甯。
蘇瑾瑤朝阿甯點了點頭,并沒有說什麽拒絕的話。她很清楚,不管是古尚卿還是阿甯,都是以自己的安危爲第一要素。
如果她這個時候非要逞強而不讓别人保護的話,不僅是辜負了他們的好意,更可能會無形中成了他們的累贅。
阿甯将繩子接過來,抻出一頭系在自己腰上,綁緊。然後又把繩子抖開看看長短,再重新卷起來掖在了腰帶上。
準備完畢,古尚卿和蘇瑾瑤、阿甯就朝着一側的山腳下跑去。
他們特意選擇了更爲陡峭的一邊,因爲這邊的山壁是由大塊的石頭契合而成的,在這樣的暴雨之下并沒有多少松動。
反而是較爲平緩的一邊滾石不斷,如果要上山當然是腳下堅固更爲重要,所以這邊雖險卻是第一選擇。
古尚卿毫不猶豫的沖到前面,他打頭先上去了,蘇瑾瑤緊随其後,然後才是阿甯在蘇瑾瑤身後做她的安全保障。
而蘇瑾瑤的攀岩技術在這樣的情況下并沒有比輕功遜色多少。
反而是古尚卿的輕功因爲岩壁的濕滑而不能完全施展,隻能手腳并用的緊緊攀附在岩壁上,一步一步的向上爬。
蘇瑾瑤又低頭看看下面的阿甯,阿甯倒是顯得更加穩健,和蘇瑾瑤保持半個身位的距離和節奏,看來她并不在乎其他,隻是一心保護着蘇瑾瑤就好。
如果蘇瑾瑤稍有閃失,她會立即抛出繩子再用自身的力量穩住,蘇瑾瑤隻要能夠抓住繩子就可以緩解危險。
“瑾瑤,噗……”古尚卿在上面叫了一聲,卻被山上流下來的雨水嗆了一口。他吐出了嘴裏的水,才繼續道:“我感覺這山壁的聲音不太對勁兒。”
蘇瑾瑤皺了皺眉頭,搖搖頭道:“哪裏不對?”
“你聽。”古尚卿松開一隻抓緊岩壁的手,緊握成拳之後用力的在山壁上捶了一記。
但不知是他的
力道不夠,還是錘擊的角度不對,蘇瑾瑤并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
古尚卿又變換着位置捶了兩下,然而每次都沒有發出什麽聲響。
古尚卿皺了皺眉,道:“可能這裏感覺不出來。”
蘇瑾瑤覺得古尚卿絕對不會是無理取鬧的一人,就問道:“哥,你是指……空洞的聲音?”
“對,有點像但又不太像。我開始用腳蹬的力道比較大,所以感覺這山壁似乎有空洞。但是剛才試過了,又沒有。”古尚卿說着也皺起了眉頭,看來是想不通這是怎麽回事,隻得道:“算了,我們繼續爬。”
蘇瑾瑤也把耳朵貼上了石壁。隻是雨水不斷順着石壁沖刷下來,灌了她滿脖子的雨水,卻根本就聽不到特别的聲響。
蘇瑾瑤搖搖頭,表示沒有聽到,就跟着古尚卿繼續向上了。
這次古尚卿爬得更加小心了,也更留意石壁上空洞的聲音。但是一直快要爬上山頂了,那異樣的聲音也沒有再出現。
古尚卿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低低的說了一聲道:“可能是我聽錯了,或是剛好經過一個中空的小洞而已吧。”
的确,山石因爲常年的風化可能會有些地方呈石灰狀,也有的地方表面堅硬但已經中空。
但隻要不是山體本身的結構問題,那就不可能整座山都是這樣的情況。否則,這座山就會是千瘡百孔,早就倒塌了。
而現在更重要的,是爬上山頂之後能否看到石堆後面的情況。
畢竟兩百多人在這樣的地形前進,肯定是呈縱隊的。那前面的人或許已經通過了落石的區域而幸存,這才是蘇瑾瑤和古尚卿所希望的。
隻是到了山頂,風的阻力更大了。古尚卿先爬上去之後,幾乎不能夠站立,要躬着腰半跪下來,才能不被風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