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頭山山勢險峻,山頂的風極大、空氣也有些稀薄。而且山頂上隻有一間小廟,廟門都舊的脫漆了。
門楣上挂着一塊匾,匾額上的字倒是刻的清晰,叫做“聖元寺”。可是木質的匾額周圍已經有些開裂,看得出風吹日曬的斑駁痕迹。
蘇瑾瑤站在這聖元寺的門口,才知道爲什麽馮骥合執意要在平巴山和鶴頭山之間蓋一座寺廟,請那位枯墨禅師下山當主持了。
這裏的條件如此惡劣,山下随便蓋一間寺廟都會比這裏條件好。
不過,那位枯墨禅師竟然堅持在這裏苦修,可見其心意之誠。
古學斌來到廟門口,對蘇瑾瑤道:“瑾瑤,我之前在這裏住過,可是并不清楚這裏是不是接待女客。所以隻能委屈你們一下,我和穆青羽先進去看看。”
蘇瑾瑤和秋影都不是不講理的女子,當然明白佛門淨地的規矩,也就退後了兩步,并沒有上前直闖廟門的意思。
古學斌就和穆青羽先上前叫門。不一會兒就有個小沙彌來開門。
這小沙彌認識古學斌,一見是他來了,就笑着道:“滄施主請進,我家師父還在做功課,請施主稍等。”
古學斌點點頭,轉頭介紹道:“這位是青羽公子,姓穆。是枯墨禅師俗家的侄子。”
小沙彌點點頭,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道:“施主請進。”
然後,小沙彌又朝外面看看,就看到了蘇瑾瑤和秋影,還有阿甯,就問道:“那三位女施主是……”
蘇瑾瑤就上前一步,同樣是一個佛禮敬上,說道:“我們和前面兩位是同路來的,也要求見枯墨禅師。隻是不知道廟裏的規矩,不敢冒然闖進。”
小沙彌笑了,道:“女施主客氣了。師父說過,出家人無性無别,無牽無挂,眼中隻有佛祖和世人的疾苦。所以這廟裏也沒有什麽規矩,更會拒絕女客進門。隻要是有事,任何人皆可進門。我師父一定會盡力解答。”
蘇瑾瑤聽了,再次敬上佛禮表示感謝,這才和秋影、阿甯一起進了廟門。
這廟不大,但是圍牆還算高,所以進門之後風也不大了。
正對着的是正殿,但也并不算是宏偉,隻能說是整個寺廟最大的建築。
那小沙彌問道:“我師父做完功課大概還要半個時辰的時間。幾位施主是先去後院禅房等候,還是在大殿裏先上香?”
原來不是老和尚
蘇瑾瑤就道:“我不太懂這些規矩,怕唐突了佛祖。 我就添些香油錢吧,不進去上香了。”說罷,就掏出了一張銀票,雙手送了上去。
可沒想到小沙彌看了銀票卻并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搖搖頭,單手禮佛,念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請把這銀票收起來吧。我們這山上也沒有其他的鋪子,要這銀票何用?”
蘇瑾瑤聽了一愣,就好奇的問道:“山上沒有鋪子你們可以下山去采辦啊。可是沒有銀子,拿什麽買米買面,吃什麽、喝什麽?”
小沙彌又念了一聲佛,就道:“需要米、面,我們下山化緣便是了。後院有塊小菜地,我和師父、師兄自種自吃,足夠了。後山還有一眼山泉,泉水清澈甘冽。吃的、喝的都不愁,這銀票确實沒用。女施主的心意還請收回吧。”
蘇瑾瑤這才知道,這聖元寺可不是那些隻爲了香油錢的寺廟,想必那位枯墨禅師也是一位真正的苦修和尚吧。
古學斌上前将蘇瑾瑤手中的銀票按了按,道:“瑾瑤,收回吧。禅師和小師父都是不會要這些俗物的。要是你有心的話,一會兒我陪你去山上轉轉,采些草藥回來送上,算是我們對佛祖的一片誠心了。”
蘇瑾瑤聽了點點頭,又轉頭看向了那個小沙彌,是在詢問他的意思。
小沙彌點點頭,道:“滄施主說的對。我們這廟裏不收銀錢,但施主施舍的食物和草藥都是需要的。”
蘇瑾瑤點點頭就收了銀票,又朝着大殿誠心的拜了拜。
小沙彌就帶着蘇瑾瑤和古學斌他們去了後院禅房休息。
這後院果然有一小片菜園,綠油油的一片,裏面栽種的油菜、花菜、茄子、蘿蔔、小白菜,樣式還不少。
不過看這園子也沒有多大,可見這廟裏的僧人并不多。否則小沙彌剛才也不會說自種自吃足夠了。
衆人坐下來,小沙彌送上了一壺白茶。這白茶其實就是白開水,用了一個“茶”字是爲了表示禮敬。
蘇瑾瑤他們每人倒了一杯喝,雖然隻是白開水,卻滋味甘甜,綿軟清新,看來這後山的泉水還真是不錯。
就這樣坐了一會兒,也還沒到半個時辰,就聽到外面有腳步聲。
小沙彌說了一聲:“我師兄來了。”就迎了出去。
就聽到外面有人問:“是誰來了。”小沙彌答了一聲:“是滄施主。”
然後就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和尚走了進來。清瘦高挑的身形,模樣長得很秀氣。
一進門就雙手合十,念了聲佛号,說道:“衆位,我師父剛剛結束了功課,我這就去告訴師父一聲。”
古學斌連忙起身走了過去,說道:“元肅小師父,請代爲轉告枯墨禅師,說是穆家青羽公子來了。另外,内子有事求見禅師。”
元肅聽了點點頭,朝穆青羽看過去,又看了看蘇瑾瑤,還向他們颌首示意。然後又跟衆人作了個佛禮,這才轉身走了。
等了一會兒,元肅回來說道:“師父有請。不過,隻請了滄施主和您的夫人。”
蘇瑾瑤聽了站起來,朝秋影遞過一個眼神,告訴她不要着急,自己去看看就好。
秋影點頭回應,并沒有顯得多麽急躁。
畢竟枯墨禅師就是穆青羽的叔叔,是穆家的掌家,她就算是急也沒有辦法,所以隻能在這裏等候蘇瑾瑤的消息了。
枯墨禅師的禅房距離他們休息的屋子不遠,出了門往右一轉,順着圍牆走了十幾步,就看到一個獨立的小屋,簡單到無門無窗,隻挂了幾片草簾子遮在門口和窗戶上。
因爲簾子順下來,蘇瑾瑤也看不到屋裏的情況。不過光是看着這個比普通人家廚房大不了多少的小屋,蘇瑾瑤的心裏就不由的好奇。
奇怪這枯墨禅師究竟爲了什麽,要如此自虐?苦修苦到這個程度,就算是虔誠了嗎?
元肅上前去,站在門口叫了一聲“師父”,然後就挑起了簾子,請蘇瑾瑤他們進去。
屋裏倒是不怎麽黑,不過卻是有些涼。這屋子夏天都涼成這樣,不知道冬天又在山上,這位枯墨禅師是怎麽熬過來的。
一進屋,屋裏也是簡單的要命。家具什麽的不用說了,床鋪都沒有。
隻有靠牆角一張草墊子,上面是兩片草席,應該是一張鋪的一張蓋的。連被褥都不用,這又讓蘇瑾瑤一陣吃驚。
桌椅也是沒有,地上放着幾張草編的蒲團,僅此而已。
而其中的一個蒲團上,坐着一位僧人。因爲他是面朝着牆壁坐着,所以看不清他的容貌。隻是從背影上看,非常的清瘦,但肩膀很寬、身形高挑。想必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身姿挺拔的、骨架秀美的人。
元肅并沒有進來,而是等到蘇瑾瑤和古學斌在兩個蒲團上跪坐下來之後,就放下簾子站在了門口。
古學斌先開口道:“禅師,我來了。隻是内子古雅。”
因爲蘇瑾瑤已經認祖歸宗,所以她是應該姓“古”的。但古學斌還是第一次這樣正式的把她的名和姓都介紹出來。
蘇瑾瑤則是朝着那僧人的背影彎腰施禮,說了一聲:“枯墨禅師好。我确實是有事相求。”
枯墨禅師“嗯”了一聲。這才用手撐了一下地,身子坐在蒲團上沒有動,卻見他帶着蒲團一起慢慢的轉過身來。
當枯墨禅師轉身之後,蘇瑾瑤才看清了他的樣貌,心裏就不由的一歎:好俊的男人!
蘇瑾瑤聽到“枯墨禅師”這個名号的時候,自然而然的以爲這應該是一位老和尚,是得道高僧。大概應該也是眉毛又長又白、滿臉皺紋、手如枯樹皮。
可是當她真正看清了這位枯墨禅師的時候,心裏着實驚歎了一下這個男人的絕世姿容。
雖然不敬,但也确實隻能用“絕世”二字來形容這位枯墨禅師了。
雖然他看起來也有四十來歲了,加上常年吃素臉色不好,又消瘦的厲害,可還是不能掩去他五官的精緻和俊美。
可以想象,這位枯墨禅師在年輕的時候,在出家之前,必定是美豔魅惑的一位翩翩俊公子。
和禅師的交易
就在蘇瑾瑤因爲那枯墨禅師的俊美而愣神的功夫,枯墨禅師卻先開口了,問道:“不知古施主來找老衲,所爲何事?”
蘇瑾瑤雙手合十,做了個佛禮,慢聲道:“是這樣。 今天與我一同來的,還有一位穆家的傳人叫穆青羽,想必不用我說,禅師也知道這個人了。而我就是想因爲這個人,向禅師請求一件事。但我不是白白開口請求,而是有一個籌碼想要和禅師作爲交換。”
枯墨禅師聽了,擡起一直低垂的眼睑,同樣還了個佛禮,說道:“施主,老衲是出家人,隻問世間疾苦,不問交易籌碼。施主若是要做買賣,可是來錯了地方。”
蘇瑾瑤立刻道:“我知道這樣說是唐突了禅師您,也恐怕亵渎佛祖。但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來向禅師相求的。”
說到這裏,蘇瑾瑤看了古學斌一眼,道:“禅師當初教他亂真術,讓他去幫助穆青羽,那不也是一樁交易嗎?既然當初可以,那還請禅師考慮一下我的條件。”
“那不一樣。”枯墨禅師慢慢的搖頭,道:“我與滄家還有一段當年的機緣未了,所以才叫滄家的人幫我了卻這段紛擾。如今滄施主已經完成了,老衲就可以放下俗念了。既然是放下,那不管是穆家、或是李家、周家都一樣,所有的世間紛擾都與老衲再無關系了。”
說完,枯墨禅師微微揮手,道:“古施主請回吧。”
“我是有辦法讓穆家的亂真術發揚光大。”蘇瑾瑤當然不肯走,急着說道:“您也一定知道,穆青羽的手有殘疾的事情吧。”
枯墨禅師微微動容,開始并沒有表情,但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似乎還微微的歎了口氣。
蘇瑾瑤就繼續道:“我知道穆家的秘術就是亂真術。而你交給古學斌的,其實隻是皮毛對吧?”
枯墨禅師再次垂下了眼睛,俊美的五官顯得越發柔和恬靜。
蘇瑾瑤知道這是禅師默認了。因爲古學斌也說過,他學到的亂真術其實并不是精髓。
蘇瑾瑤又道:“我在想,如果穆青羽的手沒有問題的話,您是不是會立刻把真正的亂真術的精髓交給他,讓他成爲穆家的新掌家?隻有穆家有了着落,并且發揚光大了,禅師您的心思才算是真正了了吧?”
蘇瑾瑤心裏明白,枯墨禅師要是真的如他自己說的那麽六根清淨,也不會讓古學斌帶着**去冒充穆青羽了。
就是因爲牽挂太多,所以枯墨禅師也肯定特别希望穆家的亂真術不但能夠把精髓傳承下去,更是能夠不斷的改進、創新。
隻是穆青羽的手出了問題,而機關術恰恰需要精密又細微的技術,對手指的靈活性和觸感也要求非常高。
所以說,穆青羽學會的隻是爲了适應他的手指條件改進之後的亂真術。而真正的穆家亂真術如果無人繼承,隻怕就要斷代了。
蘇瑾瑤相信,自己的這番話一定能夠打動枯墨禅師。
果然,枯墨禅師靜默半晌,再次擡起眼簾看着蘇瑾瑤。
他那雙很漂亮的丹鳳眼中流采爍爍,看得出他的心情也是有幾分激動的。然後就問道:“你,你确定可以治好羽兒的手?”
“是。”蘇瑾瑤從腰間掏出師父給她的竹心令,雙手遞了過去,道:“我是神醫弟子,我也看過穆青羽的手,我有這樣的把握。”
枯墨禅師看着蘇瑾瑤手裏的竹心令。又是良久之後,才歎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那就說出你的條件吧。”
蘇瑾瑤的心頭一喜,但是又不敢表露出來。她吸了一口氣,才說道:“禅師,可否在我提出條件之前,您見見穆青羽,和一個叫秋影的姑娘?”
枯墨禅師微微一怔,繼而似乎明白了什麽,點了點頭。
不過他沒有叫門外的元肅去叫人,而是站起身來,說了一聲:“請吧。”看來是打算親自過去了。
蘇瑾瑤和古學斌也趕緊起身,跟在枯墨禅師的身後,一起向穆青羽他們等候的禅房走去。
元肅還是在前面帶路,并且先一步推開門,然後讓開門口請禅師和蘇瑾瑤他們進去。
穆青羽和秋影聽到腳步聲已經站了起來,朝着門口一看,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穆青羽上次見枯墨禅師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此時也有快二十年沒有見過他了。如今再見,當年的印象再次回來了。
穆青羽就搶步向前,叫了一聲:“叔叔。侄兒青羽,見過叔叔。”
“老衲枯墨,施主不必再提俗家的名姓了。”枯墨禅師雖然說的清冷,可是卻擡眼深深的看向了穆青羽,眼中也透露出幾許的懷念與安慰。
穆青羽撩起衣擺就要下跪。可是枯墨禅師卻将他給攔住了。
蘇瑾瑤則是走上前兩步,道:“秋影,你也過來。”
秋影雖然也站起身來,不過還一直站在旁邊不知道該做什麽,心裏很忐忑。
此時蘇瑾瑤一叫,秋影更是猶豫又緊張,腳步都有些沉重,好不容易才邁步向前,身子卻是僵硬的。
蘇瑾瑤看出秋影的緊張,趕緊又上前幾步,拉過秋影的手,道:“快見過枯墨禅師吧。”
秋影這才依照蘇瑾瑤的話,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禮,道:“秋影,見過枯墨禅師。”
枯墨禅師剛才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穆青羽的身上,此時聽到蘇瑾瑤和秋影的對話,轉目看了過去。
所有人見到秋影,肯定第一感覺就是驚懼,繼而又是一陣惋惜。
畢竟,女子的容貌和其重要,秋影不僅毀了容貌,眼睛也傷了一隻。所以見過她的人大多都是這樣的态度。
可是秋影自己都沒有想到,枯墨禅師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又停在她的臉上,目光卻不帶半點驚訝或是鄙夷,平和的像是看着空中的一片雲。
看了一會兒,枯墨禅師雙手合十禮佛,說道:“阿彌陀佛,老衲得罪了。隻因古施主讓老衲來見見秋施主,老衲不得不看得仔細點。”
秋影點點頭,道:“禅師不必這麽說,我早就已經習慣了。”
六合無極球
枯墨禅師這才轉向蘇瑾瑤,問道:“施主,您讓我看得人,我已經看過了,請說出你的條件吧。 ”
蘇瑾瑤沒想到枯墨禅師這麽直接,竟然當着穆青羽和秋影的面又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