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夢兒應該不知道,這裏早就已經荒涼破敗,沒有人留下來。就算是隔着窗子向裏看,也不會看到什麽的。
還有可能,夢兒就是在找尋着什麽人,可是當她從窗口看到的是同樣破敗的景象,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時,她的心裏又是怎樣的不解?或是絕望?
蘇瑾瑤正在想着,就聽見麻姑姑朝着井裏叫了一聲:“夢兒。”
蘇瑾瑤心思一動,也來快步到井口,低頭朝下面看去……
已經完全變異
蘇瑾瑤站在井邊,低頭朝井口裏看去。 此時已經接近正午,陽光正好照在井口正上方,可以一下子把井裏全部照亮。
蘇瑾瑤第一眼隻看到了一汪烏漆麻黑的井水。因爲天氣冷,井壁上還有些細碎的冰渣。
這樣的環境之下,蘇瑾瑤不敢想想一個人可以長時間的待在井裏。她不由得皺眉,繼而問麻姑姑道:“你确定夢兒還在井裏?”
“嗯,在的。我每次來,都是叫她一聲,然後她就從水裏出來了。”說到這裏,麻姑姑的眼圈紅了一下,道:“可是她看起來越來越不好,就好像是……好像是要死了似的。”
蟲子幾乎是不能直接過冬的,更何況還是要待在水裏。除非,這口井夠深,那麽水下一定的深度之後,就會變成恒溫的環境了。
隻是,夢兒畢竟還是一個人,不可能長時間待在水裏不呼吸。所以估計她每次上浮、換氣,都是一次艱難的考驗。
蘇瑾瑤示意麻姑姑再叫,可麻姑姑還沒有開口,就見水面猛然間泛起一圈波紋。
蘇瑾瑤下意識的就向後退了半步。也就是與此同時,井水“嘩啦”一聲,幾乎是擦着蘇瑾瑤的臉頰濺出來的,随即就是“嗡”的一聲,一個黑影從井裏竄了出來。
如果不是蘇瑾瑤事先有了防備,心裏素質也過硬的話,這一下就足夠讓她驚吓了。
但就算是蘇瑾瑤見多識廣,眼前的這個半人半蟲态的家夥也讓她吃了一驚。
眼前的“人”原本應該是個女孩沒錯。但是除了露出來的上身那突出的女人特征之外,已經看不出還有多少的人樣了。
而且那已經被井水泡的發白起皺的皮膚,還有披散的頭發和鋼構似的手指,讓蘇瑾瑤的腦回路一下子想到了一個比較貼切的生物……禁婆。
禁婆這種東西是存在于民間恐怖傳說和裏的,誰也沒有真正的見過。
但蘇瑾瑤的第一感覺就聯想到這個,足見眼前的東西有多麽駭人了。
然而,與蘇瑾瑤的吃驚不同,麻姑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迎了過去,一邊叫着“夢兒”一邊朝那隻禁婆伸出了手。
“啊?”夢兒的口中發出怪異的聲音,像是在詢問?
麻姑姑愣了一下,立刻露出歉意的表情,道:“夢兒,對不起,娘親來的急,忘了給你帶吃的了。”
“啊?”夢兒還是同樣的聲音,似乎根本就聽不懂麻姑姑的話。
蘇瑾瑤穩了穩心神,趁着麻姑姑分散夢兒的注意力,開始仔細打量她現在的形态。
與其說夢兒還是一個人,真的不如說她已經是一隻蟲子了。因爲出了胸前還有些顯著的特征之外,蘇瑾瑤發現長發遮掩下的那張臉,幾乎已經完全變異了。
凸起的眼睛,凹陷的鼻孔,沒有了嘴唇的嘴巴似的牙齒直接外翻出來。
而且上下兩排呲出來的牙齒變得又尖又利,似乎還有鋸齒?
再看看夢兒的下半身,蘇瑾瑤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因爲她看到幾塊破布條圍在夢兒的腰間,
擋住了還算是要緊的部位。但是夢兒的兩條腿已經變得又幹又細,腳踝處還有幾根剛毛冒了出來。
蘇瑾瑤皺着眉頭,說道:“麻姑姑,你能穩住她一下嗎?我想要給她詳細的檢查檢查。”
“這……現在恐怕不行。”麻姑姑雖然是回答蘇瑾瑤的話,可她還是緊盯着夢兒,似乎也有些害怕。
蘇瑾瑤道:“可是光這樣看的話,我沒法确定給她怎麽治療。”
“瑾瑤小姐,要不我們今天就算了吧。我覺得夢兒好像有點不對勁兒。她好像是非常餓了,可我又沒有給她帶吃的過來。”麻姑姑說着,已經開始小步的朝蘇瑾瑤退過來,同時示意蘇瑾瑤也向後退。
蘇瑾瑤的心開始往下沉。她知道,可能是最壞的結果要發生了。
麻姑姑見蘇瑾瑤站着沒動,這才微微側頭,就看到了蘇瑾瑤緊皺的眉頭和眼中閃爍的冷意。
麻姑姑的心裏一慌,連忙解釋道:“瑾瑤小姐,夢兒真的隻是餓了。你看我這麽長時間都是這樣和她相處的,都沒有任何的危險。你相信我,夢兒真的不會咬人的。”
頓了頓,見蘇瑾瑤的眼睛始終緊緊盯着夢兒,麻姑姑又急急的退了兩步,伸手想要把蘇瑾瑤先拉走,以免蘇瑾瑤真的對夢兒做出什麽事來。
“瑾瑤小姐,古家的兩位小姐還在宮門外等着你呢,回去晚了不好……啊!!”
麻姑姑說到一半,夢兒就猛地朝她撲了過來。那長而彎曲的、如同鋼構一般的爪子直接朝着麻姑姑的脖子戳了下去。
蘇瑾瑤的眼神一凝,迅速的搶步上前,一隻手猛地将麻姑姑推了出去,同時手指一撚就摸出了幾根銀針。
推開麻姑姑,打出銀針,再迅速的後退,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既沒有猶豫,步伐也是輕快穩健。
麻姑姑被蘇瑾瑤一推之下,整個人斜着踉跄了兩步,摔了出去。也正好躲開了夢兒的攻擊。
與此同時,銀針“嗖嗖”的飛了出去,盡數都紮在了夢兒的身上。
“啊啊!”夢兒發出單音的驚吼,一雙原本就凸起的眼珠子更是猛地一翻,隻露出白色的眼球,顯得詭異又驚悚。
但就算是被蘇瑾瑤的銀針紮中了,夢兒發出慘叫的同時,也沒有退縮,更沒有直接倒下,而是迎着蘇瑾瑤又沖了上來。
就好像是一隻發狂的野獸,又像是一隻被掏了老窩的毒蜂,夢兒再次撲擊過來的時候,長着剛毛的腿一蹬再一彈,使得她跳起了一個驚人的高度。
蘇瑾瑤吃驚的看着夢兒拔地而起,竄起了足有一人多高,心裏也是微微一顫,怪自己有些冒失了。
一來,是因爲自己還沒有弄清楚夢兒的情況,不知道她究竟是有毒還是隻具有攻擊性。
二來,她想起昆蟲界有許多項不可思議的記錄,比如螞蚱的彈跳和螞蟻的力氣!!
如果按照蟲子的比例換算的話,那現在的夢兒将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存在。她所爆發出來的力量,完全是幾個武功高手都比不過的。
受傷
在蘇瑾瑤吃驚的同時,跳到半空的夢兒已經又落了下來。 一雙如鋼構般的手爪直逼蘇瑾瑤的脖頸,如果被抓中的話,蘇瑾瑤估計自己的脖子就直接斷掉了。
實在沒有想到,變異之後的夢兒已經有了蟲子的輕盈,野獸的兇殘,唯獨缺少人類的理智。
蘇瑾瑤随手摸了一下,摸不到她平時帶在身上的鸾鳳錐,才想起今天進宮來,一切都武器都沒有帶着。
蘇瑾瑤的眼神一凝,隻得随手拔下頭上的發簪,勉強能夠當作武器,企圖抵擋一下。
但夢兒來的實在太猛,下手的狠戾都是帶着一陣冷風,手爪還沒到面前,就已經讓蘇瑾瑤的汗毛豎了起來。
這個時候硬碰硬是不行的,蘇瑾瑤手裏的一根簪子也不可能對付夢兒那十根鋒利的手指甲。
她隻能迅速的後退,手裏的發簪猛地擲了出去,去打夢兒的丹田。
這個位置不管是有沒有内力的人,一旦受傷的話就會氣力大減。雖然對身體有害,但對于這種發狂到沒有人性的變異人,隻能用這種一鼓作氣又不留餘地的法子了。
好在,夢兒就算是變成了如此駭人的樣子,可她的腹部仍然是個緻命的薄弱點。發簪“噗”的一聲刺在她的丹田上,插入了大半截。
“嗷”的一聲慘叫,夢兒還撲在半空的身子猛地一滞,好像是原地僵住了一樣,繼而就直接摔落在地上。
這一下摔的很重,蘇瑾瑤甚至能夠感覺到地面微微一顫。
夢兒的身子在地上滾了一圈,口中還發出細碎的嘶吼。但根本就無法聽清那是人的聲音,根本就更像是一個野獸。
“夢兒,夢兒!”麻姑姑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但看到夢兒被蘇瑾瑤直接打落在地上,想都不想就直接撲了過去。
蘇瑾瑤喊了一聲:“别過去……”可“危險”兩個字還沒有出口,麻姑姑就已經來到了夢兒的跟前,還蹲下身企圖将夢兒抱起來。
夢兒的喉嚨裏猛地發出一陣“咕噜噜”的聲音,她那兩排鋒利的,已經像是鋸齒一樣的牙齒呲的更爲突出了。
麻姑姑蹲下去的同時,夢兒喉中的咕噜聲突然停頓一下,接着她就像是一隻彈起來的螞蚱,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跳起來,竟然一下子由地上直接跳上了麻姑姑的後背。
血,在一瞬間就迸濺出來!
蘇瑾瑤立刻試圖沖過來阻止的時候,溫熱的幾點熱血帶着濃濃的腥氣,濺在了她的臉上。
“啊!”麻姑姑慘叫一聲,一手按住了脖子,本能的反手抓住了已經爬在她背上的夢兒,一下子将夢兒扯了下來。
夢兒的口中、臉上已經全是迸濺的鮮血,喉嚨還在“咕噜噜”的響着,那是因爲極度的興奮和大口的吞咽造成的。
蘇瑾瑤沖過來的同時,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塊大石頭,猛地擲出去,砸在了夢兒的身上。
“别……”麻姑姑還想再喊一聲,但是隻能發出一個音節,她的喉管就因爲破裂而發出沙啞的氣音。
蘇瑾瑤再次搬起一塊石
頭砸下去,然後不再看抽搐了一陣就不再動彈的夢兒,轉身來到麻姑姑的面前,抽出銀針飛快的在她的身上刺下去。
脖頸周圍的穴道都封住了,血流的速度減緩了。麻姑姑卻還是愣楞的站着,眼神空洞的隻看着夢兒的方向。
“坐下,我給你包紮一下。”蘇瑾瑤擰着眉頭,把手上的血迹反手在麻姑姑的肩膀上擦了一下,又彎腰從她的中衣上撕下一塊,然後就試圖去拿開她的手。
在蘇瑾瑤的手碰到麻姑姑的手的時候,她才微微一顫,眼神轉向蘇瑾瑤。可她的嘴唇動了動,還是發不出一點的聲音。
“别說話,喉管破了,動脈也有所損傷,現在縫合應該還來得及。隻是沒有工具。”蘇瑾瑤知道麻姑姑要說什麽,可是她能怎麽回答?
夢兒已經變成了那個樣子,蘇瑾瑤不這樣做的話,難道放夢兒跑出去?那無異于把一頭變異的兇獸都在人群裏一樣。
麻姑姑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黯然,整個人都搖晃了一下,捂在脖子上的手猛地一松,人也随即向後倒去。
蘇瑾瑤單手把她托住,防止她的腦袋直接撞在地上,另一隻手代替她的手,緊緊的按在了她被割開的頸部。
血色的泡沫從蘇瑾瑤的手下冒出來,粘而腥,還因爲天氣寒冷而冒着熱氣。
蘇瑾瑤咬了咬牙,沉聲道:“麻姑,你要堅持住。我現在給你包紮一下,然後還有時間處理夢兒的屍體。難道說,你要我現在去叫人來處理嗎?”
麻姑姑的眼睛突地瞪大了一下,繼而眼神又黯淡下去。
雖然她說不出話了,但是她的眼神告訴蘇瑾瑤,要給夢兒保留最後的一絲尊嚴吧。
作爲一個母親,不想要讓人看到自己的孩子變成了那個樣子。
不是因爲什麽面子,隻是她想要讓記憶裏可愛的孩子,永遠還是那個小姑娘的樣子,不要被人當成怪物看待。
蘇瑾瑤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現在好好的配合,我給你臨時包紮一下,縫合的事情可以回去再說。然後我幫你把夢兒放回到井裏去,等你好些就找個機會,把這口井填平吧。”
這隻能算是最後的辦法了,好在這裏是冷宮,除了麻姑姑之外,應該不會再有人到這裏來了。
這也是蘇瑾瑤能夠做得最多的事情了,再多的她沒有那個時間去做,也沒有那個心情和義務。
雖然能理解麻姑姑的心情,但是蘇瑾瑤并不是贊成她的做法。
這根本就是養虎爲患的結果。
雖然夢兒也很可憐,但無疑變異之後的她能夠安然的離去,也是一種幸福。總比讓她繼續這樣,以半人半蠱狀态的活着要好多了。
麻姑姑不再糾結,雖然還是看着夢兒的方向,但她放松的身體可以表示,她現在是在配合蘇瑾瑤的。
蘇瑾瑤這才慢慢讓麻姑姑平躺在地上,然後又用銀針在她脖頸的位置刺了幾下。等到血流再次減少的時候,才慢慢松開了按在她動脈傷口上的手。
一絲絕望的氣息
麻姑姑脖頸上的傷口很深,一眼看去竟然都能夠看到皮肉間翻起的白色喉管。
蘇瑾瑤眯了眯眼睛,覺得這傷口實在棘手。最後不得不去找了兩快薄木闆,當作夾闆一樣把麻姑姑的頭頸固定住,再将銀針穿在傷口上,用六根銀針暫時代替縫合線吧。
然後又給她塗上随身帶着的藥膏,最後用布條簡單的固定包紮一下。
“好了,現在你不能動,我那邊去處理一下。”蘇瑾瑤說完,就起身朝夢兒的屍體走去。
最後又看了一眼這個可憐的女孩,蘇瑾瑤歎了口氣,卻爲了她能夠真正解脫而替她慶幸着。
爲了能夠讓夢兒的屍體沉到井下去,暫時不被發現,蘇瑾瑤用兩塊石頭綁在了夢兒的身上。然後将她推入井中。
“撲通”一聲之後,原本是漆黑的水面上翻起了一陣白色的水花,繼而水花變成了一串串泡沫。再之後就連泡沫都消失了,隻剩下一團漆黑的死水。
蘇瑾瑤拍拍手,快步回來,問道:“你是在這裏等我,還是跟我一起走?我現在必須要找來針線爲你縫合傷口。跟我走就眨眼,留下閉眼。”
麻姑姑眨了眨眼睛,然後試圖自己站起來。
蘇瑾瑤雙手托在她腋下将其扶起來,同時提醒道:“無論如何不能轉動脖子,我現在能做的隻有這樣了。”
麻姑姑又眨了眨眼,然後臉上又顯出幾分的焦急,用手指了指身上和脖子。
蘇瑾瑤看了看麻姑姑的身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就道:“還好,血大部分是噴濺出來的,所以你身上沾的不多。我撕開你的衣擺做個圍脖,給你暫時遮擋一下。”
麻姑姑再次眨眼,顯然是松了一口氣。
蘇瑾瑤快速把麻姑姑的衣擺撕下兩大片,此時已經顧不得衣服什麽樣了,能夠把脖頸的傷口遮住就行。
簡易的“圍脖”披在頸部和肩頭,不倫不類的但總算是看不到傷口和血迹了。
麻姑姑已經十分虛弱了,但還是咬緊牙關,被蘇瑾瑤扶着走出了這片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