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一般都隻有晚出現,所以天一亮沒事了。
如果真的有白天攔阻在江面的,那叫“搶”,和海盜性質差不多,是另一種明目張膽的水匪了。
要是遇到明搶的,那除了揮刀子沖去,沒有别的法子。所以光是靠小螞蚱一個也不可能對付所有的水匪。估計這也是船主不肯再養着這些人捉水鬼的原因吧。
把頭張出去了,蘇瑾瑤也沒有必要留下。小螞蚱又跟蘇瑾瑤連說了兩聲“謝謝”,這才躺下了。
除了船艙,遠處的江面已經映出一絲朝霞的顔色。這一晚鬧騰下來,還真有幾分水驚魂的味道。
蘇瑾瑤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覺得人沒事好。
把頭張對蘇瑾瑤道:“柳公子,實在對不住,我們的船要掉頭回去了。不過您放心,收了的錢我們如數退還給你。如果您願意等,我們的船再路,免費把您捎到西钺州去。如果您不等了,還走水路的話,我們也幫你聯系下一條船。不過呢,這邊出了事,沒有确切的把握之前,估計其他的船也不敢走了。”
蘇瑾瑤道:“船費嘛,我畢竟也在這船吃住了一天呢。把頭看看把這一天的錢扣除,剩下的送給小螞蚱吧。他還是個孩子,真心的不容易。”
把頭張立馬道:“好,公子仁慈,我替小螞蚱謝謝您了。您放心,等到回了碼頭,我一定幫您把這趕路的事情解決了。”
蘇瑾瑤搖頭一笑,準備回自己的客艙裏休息了。
一晚沒睡,現在也沒有什麽事了,何必還要站在甲闆吹風呢。
因爲行船的時間不長,所以預計着當晚能夠回到碼頭。把頭張已經命令全速行船,務必盡快趕回碼頭。
蘇瑾瑤躺在客艙裏,不一會兒竟然還真是睡着了。這一覺睡了大約兩個時辰,一股子飯香味兒撲鼻而來。
蘇瑾瑤睜開眼睛,看到小螞蚱正在擺桌子。
蘇瑾瑤起身的時候他聽見了,道:“柳公子,我見門沒鎖,給您送點吃的。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沒事。你好了嗎?”蘇瑾瑤走過來坐到桌邊,看看小螞蚱,見他臉色轉爲正常了,道:“看起來還不錯。”
小螞蚱放下手裏的筷子,搔搔頭發,道:“柳公子不必擔心,我爹訓練我的時候,是不論冬天還是夏天的。三九天把我悶在水缸裏連閉氣的時候也是常有的。其實水缸裏的水江水冷多了,江水越深越暖和,水缸的水冷的鑽到骨頭縫裏。我也都挺過來了。”
蘇瑾瑤當然知道,一行有一行的絕技,一行有一行的難處。但是隻要想在這條路走得遠,任何人都是一樣要付出辛苦的努力,否則下水有可能喪命的。
小螞蚱又看看外面,道:“很快要到碼頭了。最多一個時辰能靠岸。柳公子想好要怎麽走了嗎?”
蘇瑾瑤搖搖頭,道:“還沒有。”轉而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對了,那三個甲闆的水鬼要怎麽處理?交給官府嗎?”
小螞蚱道:“這河的事,官府不怎麽管,也管不了。除非是鬧騰大了,請水軍來剿匪。但是這單單弄死三、五個水匪,也是擺在河灘,讓其他的船隻都看見,提個醒兒。另外是看他們的大哥是不是願意來贖回屍體,要是來贖人,起碼能保一年的太平。”
看來,這也是交易的一種,隻不過是不是花銀子,而是用屍體。
蘇瑾瑤又算是長了一個見識,點點頭安心吃飯。
不知道是不是和這些船工們共患難了一次,這頓飯竟然還有點小豐盛。兩個熱菜,一碟鹹菜,還有兩個熱乎乎的饅頭。
吃過飯又等了一會兒,船差不多到了出發的碼頭。
那些還在碼頭裝貨的人一見出去的船又回來了,都知道是出事了。全都放下手裏的活過來問問、瞧瞧。
把頭張叫船工把那三個水鬼的屍體挑出去,挂在船頭,讓其他的船工、把頭們去看。
結果船剛剛靠岸,聽到有人喊道:“怎麽是這仨人?他們昨天不是坐劉家的船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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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匪是沖着赫連家來的
那三個水鬼是昨天了劉家船的客人?這句話讓蘇瑾瑤警覺,也頓時明白爲何這些人不讓自己船了。 ()
把頭張聽到了這句話立刻跑到船頭,朝着下面那個喊話的人問道:“你認清楚了嗎?這三個真是了劉家的船?”
那人從人群裏擠出來,道:“是啊。你們看看間的那個人,眉心是不是有個疤?那天下午,是他在碼頭問我,哪個是劉家的船。我告訴他了。當時跟他們一起的還有另外四個人呢。”
這句話說完,所有人已經明白,這應該是碰到來踩盤子的水匪了。
喊完話,已經有船工抛了纜繩,錨也下了,準備拴船搭跳闆。
把頭張命人把那三個水鬼先擡下去。臨時搭個棚子,下面鋪草席,人擱在席子面。
雖然這樣看起來挺慘的,但是對于那些船工來說,死的不是水鬼,是那一船的人了。因而也沒有人表示同情,看的人反而越來越多。
之後又有幾個碼頭抗包出力的工人,也認出這三個人确實是了劉家貨船的客人。
“這不行,得去給劉家報個信,别真的出事了。”把頭張已經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同樣都是在船讨生活的人,自然都想着互相幫襯點。
“來不及了。”蘇瑾瑤想了一下,道:“看來,我們遇到水鬼隻是偶然。這些人是沖着劉家的船去的,但是我們的船和劉家的船越追越近,他們怕做事不方便,因而派人來拖住我們了。想必這個時候,已經得手了吧。”
“什麽?”把頭張聽了蘇瑾瑤的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問道:“柳公子你的意思是,這些人攔住我們是爲了趁機把劉家的船劫了?”
“算算時間,應該是這樣的。我們距離劉家的船隻有小半天的水程。但是我們的船更輕快,如果不加以阻攔的話,估計第二天午能碰頭了。到時候我們一定會發現端疑,肯定不方便他們動手。所以提前埋伏下這三個人,鑿穿我們的船也行,逼着我們回頭也行,總之已經不會妨礙他們對劉家的船動手了。”
其實,那些水鬼的目的已經是達到了。因爲把頭張立刻命令船掉頭返航了。
把頭張狠狠的一拍大腿,道:“我怎麽早沒有想到呢。要是知道這樣,我們說什麽都要再往前趕一程,幫幫劉家的人再說啊。”
蘇瑾瑤沒有吭聲,則是想着這些水鬼有目的的劫持了劉家的船,究竟是爲了什麽?
巧合?肯定不是。
如果真的是巧合,這些水匪也不需要大費周章的跑到碼頭來,還花錢要船了。
隻要在他們的水域裏下幾個鈎子和大,守株待兔的等着過往的船隻經過,直接收買路錢好了。
可是,這些水匪不但謹慎小心的來碼頭查看情況,甚至還不惜犧牲掉同伴的性命,可見他們不但是盯住了劉家的船,而且還有極大的企圖,從而才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想到這裏,蘇瑾瑤已經隐約覺得,能夠讓水匪費心費力的主兒,絕不是劉家,而很可能是與劉家做生意的……赫連家。
一想到赫連家可能被什麽人盯了,蘇瑾瑤覺得事情變得更複雜了。
而此時讓蘇瑾瑤再袖手旁觀,她實在是做不到。
抛開赫連若和她的所謂的交情不談,單單爲了還赫連若給她的那些方便條件,也值得讓她出手幫一次忙。
想到這裏,蘇瑾瑤對把頭張說道:“把頭,我想現在雇幾個身手好的人,再租一艘最輕便的快船,幫我去追另一艘船。你看看,能不能幫我租到船,再找幾個小螞蚱那樣的好手?”
“追船?追哪一艘船?不會是劉家的那艘吧。”把頭張眉頭一皺,道:“柳公子,你這和劉家是有淵源呢,還是那艘船有你的什麽人?這都是昨天的事情了,今兒我們都已經回了碼頭。算是再掉頭回去,也來不及了啊。”
蘇瑾瑤搖搖頭道:“我和劉家的船沒有關系,但是我和劉家的一站東家赫連家有些關系。而且把頭張你想想,劉家的船是不是你的船大的多?你在江裏的經驗我多,那你說說,那麽大的一艘船,能夠拖岸嗎?”
“嘿,别說是拖岸,算是靠岸近了點,擱淺了都是一樁難辦的事。而且那麽大的一艘船,要直接開到入海口才能掉頭呢。半路算是遇到了多大的事,想掉頭回來都沒那麽寬的江面可走。”
把頭張說完,才回過神來,追問道:“等等,柳公子你說你和赫連家有關系?”
“算是有點吧。我和現任的赫連掌家是……朋友。”蘇瑾瑤隻能把赫連天祁擺出來了。
她要是直接說她和赫連若有交情,那有些吹牛了。
可是這句話也讓把頭張驚訝不已,把蘇瑾瑤又下的打量了一下,竟然沒有懷疑。而是點頭道:“我說嘛,柳公子面容不同于常人,又會醫術,還膽大重義氣。原來是與赫連掌家是同路。我們這些小人物雖然沒有見過赫連掌家,可是聽說一位掌家是嬌俏的女子,巾帼不讓須眉;這一輩的赫連掌家是個風度翩翩的俊朗青年,看來還真是人以群分啊。”
蘇瑾瑤趕緊壓了壓手,道:“把頭張,現在不是說這些個的時候。既然你也說了,劉家那麽大的船不容易掉頭,那肯定是這條江一直走到入海口這一條路。短短的一天多時間,他們也不可能把船和船的貨物都弄沒了。所以這麽大的目标擺在那兒,我隻想要租一艘快船,帶幾個好手,把船給攔住。”
“這,這可是玩命的事情啊。”把頭張搖搖頭,道:“别說現在江鬧水鬼,沒人敢冒然的走船。算是你租到了快船,哪有幾個像是小螞蚱那樣的好手願意去賣命呢?那可是一幫水匪,我們這普通人哪能鬥得過?要不,既然這事關系到赫連家,報官,讓官府派水軍來剿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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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船追擊
讓官府派水軍來剿匪,這不是不行。 隻是等到一層層的消息報去,再一層層的命令傳下來,這幫水匪指不定跑到哪兒去了呢。
蘇瑾瑤覺得,劉家的貨船應該隻是水匪的目标之一。但是如果這次不逮住他們,隻怕其他關系到赫連家的船,也要遭殃了。
想到這裏,蘇瑾瑤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把頭張,我出一天二十兩銀子的價格,租一條快船去追劉家的船,追到入海口,追不追得都按照這個價錢給結算。另外雇十名好身手的水手,除了會開船之外,還需要水性好,能幫我下水鑿船、打水匪的,每人每天我給三兩銀子,也是追到入海口爲止。另外,真的遇到了水匪,受傷的人我另外給補償二十兩銀子,要是再嚴重點、出了大事我給補償五十兩。”
蘇瑾瑤知道,花多少錢都買不來一條人命。但是這樣的時候,不花錢也沒有人願意幫忙。
何況,五十兩銀子,可真不是個小數目了。對于普通人家來說,全家人吃十幾、二十年都足夠了。有的人可能一輩子也攢不下這個數呢。
因而,蘇瑾瑤一說完,有人躍躍欲試的開始往前擠,更有人直接過來要跟着蘇瑾瑤走。
蘇瑾瑤一看這碼頭的百十來号人,有一半都要跟着她,隻得趕緊搖頭道:“大家别擠了。别誤會,我不是每個人都雇的,必須要水性好,能幫我對付水匪的。你們要想好了再來報名啊,這可是事關人命的大事。”
一個船工擺着手,說道:“不要緊,算是不跟着你的船去對付水匪,誰知道我們的船什麽時候會遇到這種事呢。既然死了都有五十兩銀子,那當然是要賭一把了。”
蘇瑾瑤聽了,眉頭是一皺,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大家在對付水匪的時候,一定還要注意保護自己。畢竟命是父母給的,身體是自己的,一定要愛惜。我不是真的要買你們的命去送死,是想要給大家盡可能多的補償而已。”
“是,我們明白。”一個高壯的漢子站出來,道:“如果能活着,誰願意去死啊。不過,一天三兩銀子的工錢,打從我在這碼頭幹活沒見過。所以,我報名,你可一定要收下我。我水性好,力氣大,别說是打水匪,算是打水牛,我都不會輸。”
蘇瑾瑤可不敢拿人命去開玩笑。雖然說幾年前人命在她眼裏還不如一隻流浪的貓、狗,可是現在在她看來,人命真的什麽都重要。
當然,人心也重要。所以隻有好人的命,在蘇瑾瑤的眼裏才矜貴。那些壞人的命,在蘇瑾瑤看來是一堆臭肉而已。
蘇瑾瑤看看把頭張,低聲問他道:“怎麽才能夠知道誰是水下的好手?”
把頭張也皺了皺眉頭,然後眼睛一亮,說道:“把小螞蚱叫來,他肯定能夠知道。”
說完,把頭張立刻讓人去叫小螞蚱過來。小螞蚱早睡醒了,也是在一旁看熱鬧。見把頭張叫他,擠到了蘇瑾瑤身邊。
蘇瑾瑤問他:“小螞蚱,剛才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你在水下可是行家,你幫我挑選幾個能下手打架的好手,行不行?”
小螞蚱點點頭,但并沒有立刻去選人,而是對蘇瑾瑤道:“柳公子,你能不能算我一個?我也想要跟你去打水鬼。”
“你不行。”蘇瑾瑤拍拍小螞蚱的肩膀,道:“如果你再大一點,我同意了。可是你年紀太小了。”
“你别看不起人。我敢說,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我水性好,也不如我水下的身手利落。”小螞蚱把嘴一撇,道:“要是你不帶我去,那我不幫你選人了。”
說完,小螞蚱轉身要走。結果被把頭張給拉住了。
把頭張揪住小螞蚱的耳朵,道:“你小子牛氣什麽?柳公子不讓你去,還不是爲了你好?别不識好人心。”
小螞蚱年紀小,卻很硬氣。耳朵都被揪紅了,還梗着個脖子一聲不吭。
蘇瑾瑤趕緊過來按住把頭張的手,道:“他還是個孩子,争強好勝是正常的。這樣攔也是攔不住的,要不這樣吧。小螞蚱我帶你,但是你不準下水,起碼我不讓你下去的時候,你不能下去。要是你違背了我的意思,私自下水了,那可别怪我不講情面,一錢都不會給。”
小螞蚱想了想,點點頭,道:“行,隻要柳公子帶我,是我的東家,我聽你的。”
蘇瑾瑤一聽說“東家”,轉頭問把頭張:“還得看看有沒有哪個船工是有東家的長工,我總不能不經過主人的同意,把别人的夥計雇來吧。”
把頭張搖搖頭,道:“柳公子這點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