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瑤已經覺得眼前發熱,但心卻是另一番激蕩起伏。
翻開家訓,是剛勁有力的字體,力透紙背,顯示着寫這祖訓的人是多麽的用了心思,也是傾注了他滿滿的堅定。
這家訓的内容倒是沒有多麽特别,也都是訓誡古家後人要忠君重孝,禮讓親和之類的話。
蘇瑾瑤的記憶力極好,看過一遍之後,這一本家訓記住十之七八了。
但她再看看那匣子裏另外的兩本家訓,又覺得舍不得此蓋。
蘇瑾瑤想了想,道:“哥,我也想把這本家訓再抄一遍,能不能讓我把這個拿回去?”
古尚卿笑道:“當然可以。古家的孩子,都是從學會寫字開始,要抄寫家訓了。算起來,你已經晚了十幾年呢。不過,現在時候也是不早了,你要抄寫也是從明天開始,今天先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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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倔老頭
出了這間藏齋,天色确實已經很晚了。房和大廳那邊的燈也關了,古老爺子應該已經去休息了。
古尚卿道:“瑾瑤,我帶你去休息吧。來了這麽長時間,都沒有給你安排房間,真是疏忽了。不過,這裏的屋子都是差不多的格局和結構,其實你住哪一間區别不大。”
蘇瑾瑤前後看了看,這裏跟普通的莊稼院差不多,确實沒有什麽好挑剔的。笑道:“我本來也不是挑剔的人,哪裏都好。”
“那跟我來吧。我的房間在後面,和爺爺的房間不遠。”說罷,古尚卿提着油燈往後面走去。
蘇瑾瑤發現,古家的這間院子肅靜的很,竟然沒有什麽侍衛在這裏巡邏。隻有偶爾經過幾個的小厮模樣的,不過看走路的姿勢應該是練家子。
而且不管是在古老爺子的身邊,還是古尚卿的身邊,都看不到有随侍的身影。
看來,古家雖然是大戶,卻不是很顯擺排場的人。
古尚卿又道:“秋影和秀甯他們被安排在後院了。到了古家,規矩還是要遵守的,主子是主子,丫鬟也隻能做丫鬟該做的事情,不能越矩。”
蘇瑾瑤當然知道,在這裏算是再怎麽随和,也不可能像是真正的農家院一樣的自在。
不過大戶人家的規矩,也是一種禮數,其實有禮有度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來到一間房門外,古尚卿推門,先進屋把屋裏的燈盞都點亮了。
蘇瑾瑤跟着進屋笑了,道:“這裏竟然跟我家差不多。”
“哪個家?我的茉莉花園可不是這樣的。”古尚卿笑着道:“是像你屏山村的老家嗎?”
蘇瑾瑤道:“嗯,跟我們家新蓋的房子格局一樣的。是家具更講究些。”
“那安心住下來吧。如果有什麽需要跟我說。國慶大典之前,我都會住在這裏,不過國慶大典到了,估計我們都要回京城去了。”古尚卿說完,又忽然神神秘秘的道:“不知道這期間太子殿下會不會到訪。”
蘇瑾瑤當然知道古尚卿是個什麽意思,臉微微發紅,搖頭道:“他是太子,肯定會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吧,又怎麽會沒事的往這兒跑。”
“那你歇着吧,我也回去了。一會兒我叫秀甯過來吧。”古尚卿說完,提着一盞燈出去了。
過不多久,秀甯果然來了,還提着個包袱,裏面放着的是蘇瑾瑤随身的衣物。
秀甯問:“主子,要不要洗澡再休息?吳管家已經把這裏的規矩都交代給我了,也告訴做什麽事情到哪裏去。”
蘇瑾瑤點點頭,道:“趕路也乏累了,要是還有熱水當然要洗個澡。你去準備吧。”
秀甯答應着出去了,過不多久和秋影兩個一起擡了個老大的木盆回來。
秋影問蘇瑾瑤還有什麽吩咐。
蘇瑾瑤道:“有沒有我們下面山寨那些人的消息?還有,那個天澤國的公主又有什麽動靜嗎?”
秋影回道:“那些寨子裏的人都好,各自按照主子的意思去做事,沒有人懈怠,而且已經引起了官府的注意。至于天澤國的公主,聽說已經住進宮裏了,是皇太後親自安排了地方。至于她進宮之後的情況,現在實在不好打探。”
蘇瑾瑤明白,現在是國慶大典的非常時期,要進宮探聽消息,除非是宮裏有内應才行。否則稍有異動會被當做心有所圖之輩抓起來。
她吩咐道:“那不要再管了,宮裏的消息,我再想其他的辦法查探。”
說完,蘇瑾瑤把古家軍的令牌拿出來,在秋影的眼前顯擺了一下。
然後道:“古家老爺子已經答應收編那些山寨了,以後應該還是由我帶領。所以讓我們的人陸續撤回吧。另外還要警告那些山寨的頭領,我的命令不準違抗,讓他們撤回人馬要馬撤回,不準再打着我的旗号去做攔路搶劫了。否則,殺無赦。”
“是,秋影明白。我會立即傳信,并且交代下面的人随時留意他們的動靜。隻要有人違背,絕不姑息。”
都交代好了,蘇瑾瑤叫秀甯和秋影都下去吧,洗澡水讓她們稍後過來再收拾。
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又美美的睡了一覺,蘇瑾瑤感覺身心都是放松的。
第二天早起來,古尚卿還特意過來,叫蘇瑾瑤跟他一起去給老爺子請安。
老爺子今天換了一件灰色的長袍,沒有系腰帶。乍一看有點像是僧袍,寬松的袍子顯得他身形愈發的消瘦。
蘇瑾瑤看着古老爺子那慈祥的面容,和他鬓角間的白發,心裏是一陣關切,很想要在他的身邊多待一段時間。
蘇瑾瑤走過來請安之後,說道:“爺爺,我是神醫竹心叟的親傳弟子,醫術還說的過去。不如讓我給你診脈,調理一下身子吧。”
古老爺子笑着道:“不用啦。我這身子骨硬朗,一點的毛病都沒有。連着好幾個冬天沒有什麽小感冒了,你不用惦記。倒是我聽說,你還在給尚卿調理身子?他的身子骨确實有些弱,内力根基也不是很穩,确實應該好好的調理一番。”
蘇瑾瑤道:“對哥哥的關心是應該的,對爺爺的關心也是必要的啊。您讓我給您看看吧。”
古老爺子擺擺手,道:“我這老頭子年歲大了,性子是較倔,我說不用看不用看,丫頭你可别白費口舌了。”
蘇瑾瑤知道,這老人家如果犯起脾氣來,真的和小孩子一樣,不可理喻,說不通道理的。
既然老爺子不想看,她也不好強求。
不過她看着老爺子精神矍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從醫術講究的“望聞問切”來看,起碼一眼望過去是相當健康的。蘇瑾瑤也算是放心了。
古尚卿自然也了解爺爺的脾氣,知道他最不喜歡被人家追着看病,打圓場道:“好啦,既然不看病,那吃早飯吧。我肚子都餓了。”
隻是沒有想到,早飯才剛剛端桌,有守門的小厮過來傳話:“老爺子,宮裏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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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姑姑到訪
聽說這個時候宮裏來人了,蘇瑾瑤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古老爺子才拿起筷子,聽了之後又把筷子放下了,問道:“來傳話的是公公,還是嬷嬷?”
那小厮道:“是個嬷嬷,說是皇太後宮裏的。”
古家是皇太後的娘家,因而宮裏常常來人,倒是也不一定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但蘇瑾瑤才住進古家的别院,這邊皇太後派人過來了,這件事也未免太過湊巧了吧。
古老爺子想了想,說道:“請進正廳吧。說是我剛剛起身,立刻過去。”
那小厮答應一聲,轉身出去回話了。
不過一會兒又急着跑回來,回複道:“那位嬷嬷說皇太後給老爺子請安,但不是讓她來請老爺子您的。而是要請咱們家的二小姐進宮去叙叙舊。”
古家的二小姐?說的肯定不是古雪绮,她根本不在這兒。那一定是來找蘇瑾瑤的。
古尚卿對老爺子道:“爺爺,讓我去看看吧。問問清楚了,再回來與您商議。”
古老爺子點點頭,意思是讓古尚卿過去問個究竟。
蘇瑾瑤則是起身走了過去,道:“哥,還是我去吧。這位嬷嬷應該是沖着我來的,如果我不出去,這件事情估計複雜了。”
古老爺子當然知道這是沖着蘇瑾瑤來的,但他又擔心這個孫女吃虧。便站起身道:“丫頭啊,爺爺陪着你一起去。你放心,既然爺爺認了你,你是古家的人了。”
蘇瑾瑤一聽笑了,道:“這又不是打群架,一會兒要哥哥幫忙,一會兒又得家裏大人出面。何況我也是見過皇太後奶奶,還覺得她老人家很漂亮,也很慈祥呢。”
正在說着,聽見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柳姑娘,怎麽幾日不見膽子好像變小了呢?麻姑姑可是記得,你以前在宮裏住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子的。”
蘇瑾瑤立刻迎了出去,笑着道:“原來是麻姑姑來了。瑾瑤還真是膽子小了,生怕皇太後怪我總是不去看她呢。”
一個往外走,一個往裏進,蘇瑾瑤和麻姑姑在門口碰了頭。
才幾個月不見,麻姑姑看起來憔悴了許多。或者說,是有些老态了。
蘇瑾瑤善于觀察,一見便知道麻姑姑最近應該是并不順心。
她稍一琢磨,便問道:“麻姑姑,不知道你女兒找到了沒有?我給你的青蚨蟲可是最善于尋親辨子的啊。”
蘇瑾瑤若是不問,麻姑姑還有些強顔歡笑。
現在她直接開口詢問,讓麻姑姑面色一變,繼而連視線都有些飄忽了。
繼而,麻姑姑朝屋裏說道:“麻姑給老太爺請安了,麻姑見過大少爺。還請二小姐借一步說話,幾句閑話而已。”
古老爺子如此精明的人,聽到蘇瑾瑤直接問到了麻姑姑的女兒,知道這件事必定是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的,
不過他也沒有阻攔,他知道蘇瑾瑤這個丫頭不簡單,說的話、做的事都有她的目的。點點頭,道:“去吧。既然算是故人,也該叙叙舊。”
蘇瑾瑤和麻姑姑往旁邊的小菜園走去。
而且她抓住時機,問道:“麻姑姑,我想你應該知道我被二皇子帶走的事情吧。不過,我倒是因此知道了一些關于你女兒的事情。”
“什麽?你知道了?”麻姑姑立刻顯得焦急又關切,問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喜墜和夢兒,究竟是怎麽回事?爲什麽……爲什麽青蚨蟲會把她們兩個都咬了?可我知道,喜墜并不是我的女兒啊。還是說,你的青蚨蠱蟲本來沒有那麽神?”
聽麻姑姑叫的“夢兒”,應該是她的親生女兒了。
估計青蚨蟲已經帶她找到了女兒。隻不過又轉頭去咬了喜墜,因而麻姑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但雖然她疑惑這件事情,但心裏估計也開始認定那個“夢兒”了。
蘇瑾瑤立刻問道:“麻姑姑,那你能夠确定那個叫夢兒的女孩是你的女兒嗎?”
“能。”麻姑姑點頭道:“夢兒是我生的,算是好幾年沒見,可是我也認得的。而且,夢兒的耳後有個胎記,胳膊肘小的時候摔破了,有個很明顯的疤痕,這都不會錯的。”
說到這裏,麻姑姑的眼神再次黯然了,但表情卻是不敢置信的,聲音低沉道:“可是她不僅僅是不認識我了,還……還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樣子。”
蘇瑾瑤皺了皺眉,想到了二皇子說過,麻姑姑的女兒差點死掉,裕貴人将蠱蟲植入她體内的事情。
而身爲蠱人,肯定不會都像是二皇子那樣,從娘胎裏被蠱蟲植入了,才可以完全契合。
後天形成的蠱人像是寄生體,有的可能是性情大變,有的估計外表的樣子十分可怕。
蘇瑾瑤問道:“那你看到的夢兒是什麽樣的?喜墜兒又是怎麽回事?”
麻姑姑卻沒有先說她女兒怎麽樣了,而是急着道:“柳姑娘,我知道你醫術高明,蠱術也不弱。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夢兒?”
蘇瑾瑤一笑,道:“我在問情況,是想要幫你想想辦法啊。不過你也知道,我不是專門養蠱的,隻能說盡力而已。那你現在說說吧。”
麻姑姑眼閃着希望,盯着蘇瑾瑤看了一會兒,才道:“你給我青蚨蟲之後,我按照你的方法好好的養着。等到青蚨蟲孵化的時候,它們果然飛出去,先找到了我的兒子。然後,竟然有一隻蟲子把喜墜兒咬了,我當時還很詫異,不知道它咬了喜墜兒做什麽。繼而,有青蚨蟲往冷宮方向飛去。”
“冷宮?你女兒在冷宮?”蘇瑾瑤不禁怪,麻姑姑的女兒又不是皇的妃嫔,怎麽去了冷宮?
麻姑姑皺了皺眉頭,道:“開始我也是覺得怪。但我想着會不會是裕貴人把我女兒藏在了那裏。畢竟冷宮是皇宮裏最偏僻的地方之一,我更是幾乎沒有去過,如果要藏人倒是不錯。但是我好的跟着青蚨蟲跑過去,看到……看到一口井。”
井又有什麽怪?.
世上真有妖怪嗎?
麻姑姑接着道:“我本以爲那是一口普通的井。 因爲宮裏面吃水、用水都很多,井自然也多了。但是我好的過去一看……”
之後麻姑姑的叙述,讓蘇瑾瑤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麻姑姑在那口井裏看到的,是一個一半身子泡在水裏,像人但更像是妖怪的女孩。
說是個女孩,還不如說是女妖。臉部完全變形,眼眶凸起,鼻子凹陷;嘴裏的牙齒全部向外翻着,幾乎看不到嘴唇。
而她一直泡在水裏,下半截身子幾乎要泡爛了,皮膚都是發皺而腫脹的。但她的一雙手卻骨節突起,指甲猶如鋼構一般尖銳。
麻姑姑趴在井邊向裏看的時候,正好那個女孩從裏面往外爬。
結果她看到那個女孩手肘的疤痕,才驚覺這個或許是自己的女兒夢兒。
與此同時,青蚨蟲落在夢兒身的時候,剛剛咬了她一口,被夢兒給吃掉了。
麻姑姑當時吓得夠嗆,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兒會變成這樣。
但是這件事情卻一直梗在麻姑姑的心裏,讓她忐忑不安。
兩天後,麻姑姑又鼓足勇氣帶了幾個包子過去,把那個女孩引誘過來,大着膽子去看了她的耳後。
發現她真的有一塊和夢兒一模一樣的胎記。麻姑姑的心像是刀剜一樣的疼。
說到這裏,麻姑姑的淚水已經打濕了衣襟。
她激動的對蘇瑾瑤道:“雖然夢兒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但是她并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冷宮雖然鮮少有人會去,但也沒有聽人說過冷宮鬧妖怪,更沒有有人被突然襲擊過。所以我知道,夢兒隻是模樣變了,她還是個人,是不會做出害人的事情的。柳姑娘,你既然醫術精湛,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