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瑤有些猶豫,實在不知道是不是該接過來。可是又一轉念,覺得古代總不至于有遙控炸彈之類的東西,拿在手裏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因而,蘇瑾瑤還是伸手接過了包袱。用手掂了掂,不是很重,不像是金屬的,應該就不是長劍。
古尚卿見蘇瑾瑤遲遲猶豫,也沒有打開包袱的意思,便道:“不是什麽奇怪的玩意,其實是一把拐杖而已。”
“什麽拐杖?”蘇瑾瑤更懵了,這才解開了包袱。
包袱裹的還挺嚴實,一層一層纏裹着,打開之後真的是一把拐杖。
隻是蘇瑾瑤不明白,他送自己一把拐杖,和他晚上突然間跑了又有什麽關系?
總之,古尚卿這跳躍的思維,讓蘇瑾瑤一再的鬧不明白。
蘇瑾瑤隻得問道:“古公子,這拐杖有什麽特别嗎?爲何讓你連夜奔波?”
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爲蘇瑾瑤覺得古尚卿的臉色發灰,應該是沒睡好覺的關系。
聯想起來他前一天晚上從客棧也是連夜離開的,這就是兩個晚上沒睡覺的結果。
古尚卿這才微微一笑,解釋道:“我隻是聽聞秀甯姑娘和柳姑娘說起令尊的腿疾,說是正在恢複當中,已經有了起色,我就琢磨着,送一隻桃木拐杖最好。因而,就去附近的桃林轉了幾圈,找到一根最合适的桃樹,折下來去找工匠做了一根拐杖。”
這下子,蘇瑾瑤無言以對了。古尚卿竟然因爲自己和秀甯的幾句對話,去找了一根桃木來做拐杖?這心思……也真是沒誰了。
古尚卿見蘇瑾瑤不吭聲,尴尬的一笑,又解釋道:“柳姑娘請别誤會,我不是有意偷聽你們說話的。我隻是來和秀甯姑娘說,那紅豆粥好喝,想要再喝一碗,結果就無意間聽到了。”
“結果呢?”蘇瑾瑤不由得問道:“你沒喝紅豆粥,就跑去找桃木,做拐杖了?”
古尚卿一笑,儒雅俊秀的臉龐帶着幾分尴尬的羞澀。說道:“是啊,我這性子就是想到什麽就做什麽,也真是惱人。”
蘇瑾瑤舒了一口氣,把拐杖重新包裹起來,遞回去道:“我爹現在還用不着這個,請古公子收回去吧。”
“可是,我聽說令尊……”古尚卿還想再說什麽,蘇瑾瑤把手一擺,沒有讓他繼續,而是道:“你跟我進來。”
古尚卿不解,跟着蘇瑾瑤進屋,就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蘇顯貴。
蘇顯貴自然也聽到了蘇瑾瑤和古尚卿在門口說的話,就笑着捶了捶自己的腿,道:“這位公子,謝謝您送我的拐杖。隻是我這腿,現在才剛剛能夠站立,還不能夠行走,這拐杖,怕是一時半會兒還用不着的。”
我們隻有兄妹之意
古尚卿可以說是一片好心,可是這馬屁好像就直接拍到了馬腿上。
以蘇顯貴現在恢複的程度,要站起來邁出第一步都是一個質的飛躍。如果真的能拄着雙拐走路,不用再依靠輪椅了,那就已經是個奇迹了。
所以說,這隻拐杖對于蘇顯貴來說,是一個期望。他有生之年能夠隻拄着一支拐杖行走,那簡直就是一個夢想。
古尚卿自然也是明白自己沒搞清楚就做這樣的事情,有些操之過急了。
因而他把手裏的拐杖拿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來再看看,臉上的笑容顯得尴尬的不行。
蘇瑾瑤就道:“古公子,能否出來一下?我們借一步說話。”說完,蘇瑾瑤就先一步走了出去。
古尚卿朝蘇顯貴點點頭,說了一聲:“您好好休息,是我唐突了。”然後就走了出去。
此時豔陽當空,一邊是高高的古舊城牆,一邊是破屋爛瓦的低矮草房。
蘇瑾瑤負手而立,旁邊站着一身儒雅,隽秀明朗的古尚卿,怎麽看這畫面都有些不搭調。
蘇瑾瑤回頭看着古尚卿,直言道:“古公子總是說自己性格怪異,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想必古公子說話也願意直來直去吧?”
古尚卿一笑,點點頭,道:“柳姑娘有話就請直說,古某洗耳恭聽。”
“那就好。”蘇瑾瑤指着面前的殘破舊屋,道:“古公子見過我的家了,其實以前我的家還在鄉下,住的房子比這個還要破舊。”
古尚卿點點頭,表示他聽在心裏了。
蘇瑾瑤繼續道:“而且我想古公子也認識我弟弟吧。他叫蘇城,是古家老爺子的随身書童。”
古尚卿道:“認識,是個很機靈、能幹的小子。而且我爺爺也很喜歡他,說是要好好的栽培。”
“那就多謝了。”蘇瑾瑤又道:“現在古公子見識過了,我出身于鄉野小村,家窮且父親身有殘疾;我弟弟還是你們古家的小厮,可以說我們蘇家與你們古家,那是天差地遠的兩個極端的門戶了。所以我不明白,古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我示好,又是什麽意思?”
蘇瑾瑤說古尚卿對她示好,這可不是自大、自戀,而是事實。
如果說他之前在客棧門口見到蘇瑾瑤,隻是出于緣分使然,又因爲蘇瑾瑤買了他的茉莉花園,所以才有了交集,這也說得過去。
可是昨天古尚卿突然離開,到現在給蘇顯貴送來了一根他親自去尋來的桃木做的拐杖,這就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味道了。
蘇瑾瑤怕再不說清楚,她就更難以摸透古尚卿的意思了。
顯然,古尚卿也沒有想到蘇瑾瑤竟然一開口就是這麽直接的問題。
他站在那兒愣了片刻,道:“柳姑娘,或許你誤會了,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隻是兄妹之意。我覺得,你和雪绮、雨绡她們都是一樣的女孩子,因而才對你特别的照顧。我是不想你爲了令尊的事情心煩,才想到送一根拐杖,幫你盡孝的。”
古尚卿此話一出,蘇瑾瑤就笑了,她道:“古公子,你說你幫我盡孝?隻是因爲我和你堂妹雪绮是朋友嗎?那麽我現在可以直說,我與雪绮隻能算是泛泛之交,從見面到分開,也不過就是十來天的相處時間。試想,這麽短的時間裏,會有多少深情厚誼呢?”
雖說,蘇瑾瑤覺得古雪绮這個人是真的很不錯,可她畢竟是古家的人,蘇瑾瑤不想過多牽連。
如今古尚卿莫名的示好,說是毫無男女之情,隻有兄妹之意,蘇瑾瑤當然是自然而然的聯想到,他是因爲古雪绮的關系才對自己有所幫助的。
蘇瑾瑤本以爲,這樣直白的說完,以古尚卿的身份,他應該不屑再和自己說話了。
卻沒有想到,古尚卿聽完蘇瑾瑤的話就笑了。他的笑容和煦中帶着暖意,好似秋日裏最燦爛的豔陽,更像是暖春早早開在枝頭的桃花。
蘇瑾瑤看了都不由得一愣,不知道這個古尚卿究竟要笑個什麽?
卻聽古尚卿道:“柳姑娘,你真的誤會了。我對于你的感情,無關雪绮,也無關其他的人,我隻是覺得,你在我的記憶深處,有那麽一個位置。”
“我在你的記憶深處?”蘇瑾瑤更加暈菜了,就算是老式的搭讪和表白,也沒有這麽奇怪的說辭吧?
縱使蘇瑾瑤善于揣摩人心,可是也完全不能明白古尚卿真正的意思了。
古尚卿歎了口氣,道:“我也直說了吧。在我的記憶裏,在我們幼年的時候,曾經見過。”
“你說什麽?”蘇瑾瑤一驚,繼而追問道:“你說的幼年,是有多小的時候?”
“我今年二十五,你未滿十六,我們相差九歲多。當年……我十一,你還不到兩歲,正在蹒跚學步,牙牙學語。我抱過你,你尿濕了我的袍子。就是這樣。”
古尚卿說完,蘇瑾瑤呆立當場,完全沒有回過神來,更不知道古尚卿突然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繼而腦子轉了一點點彎兒,她才恍然想起,古尚卿說的應該還是在很早以前,娘親還在方家的時候吧。
那時候古家、方家同爲京城三儒之列,想必相互之間也有往來,說是當年見過也是說的過去的。
想到這裏,蘇瑾瑤又詫異的問道:“可是當年,我還那麽一小點點大,你也尚未成年,轉眼十多年過去了,你爲何能夠認出我?”
要知道,蘇瑾瑤其實不是原本的蘇姚了。而古尚卿見過的,肯定是蘇姚沒錯的。
而且一個小孩子的模樣是變化最大的,可能兩歲的時候見過,相隔幾年之後再看,就不一定一眼認得出了。
更何況是一晃十幾年不見,蘇姚也換成了蘇瑾瑤,他竟然還能夠認得出?又或者根本就是認錯了?
古尚卿卻是淡然一笑,道:“因爲我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年你娘親口對我說,要讓我好好的照顧你,愛護你,我也一口答應下來。雖然都說小孩子沒有什麽記憶,但是我幾個月前一眼見到你,就已經認出你就是當年的小妹妹。”
蘇瑾瑤找到了生身父親
古尚卿說蘇瑾瑤就是當年的“小妹妹”,可見他記憶裏确實有那麽一個女孩的。
但蘇瑾瑤卻并不覺得,他說的那個小丫頭就是自己。
因而,蘇瑾瑤輕輕搖頭,道:“我想,古公子還是認錯人了。可能你當年記憶裏确實有一個可愛的小妹妹,但京城裏的女孩那麽多,你又如何認定就是我?而且我也和你說過了,我是屏山村人士,土生土長的村姑。”
古尚卿聽了蘇瑾瑤的辯駁,“哈哈”一笑,道:“柳姑娘,你和你娘當年的模樣非常像,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眼神裏的溫柔,你還沒有。而且,我當年也有十一歲了,你不會覺得,十一歲的少年還沒有什麽記憶吧?”
說完,古尚卿又道:“若是你不信,我可以再告訴你一樁事情。”
“還有什麽事?”蘇瑾瑤覺得古尚卿這是話中有話,他究竟想要告訴自己什麽?
古尚卿卻沒有立即回答,隻是收斂起臉上的笑容,還轉了半個身,嚴肅的看向了遠處的北方。
蘇瑾瑤順着他的方向看過去,除了盡頭的城牆,就沒有什麽特别之處,究竟古尚卿又看的是什麽?
卻聽古尚卿這才開口,聲音也是變得清朗,低沉。
他說道:“我早前曾經說過,我父母在我幼年時候便離世了,我是跟着兩位叔叔長大的。其中,我又和三叔的感情最好。三叔隻大我十歲,我從三歲開始練功,第一次蹲馬步就是三叔教給我的。後來也是三叔一路守護,陪伴着我長大。”
蘇瑾瑤一愣,看着古尚卿臉上越來越悲痛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
因爲蘇瑾瑤不明白,古尚卿爲什麽拐了這麽大的一個彎兒,跟她說起了古家的事情。
難道說,他在打感情牌,要博得自己的好感嗎?可是細細琢磨,又覺得不像。
又或者,古尚卿本來就随意的性子造就了他跳躍的思維,說話就是這樣驢唇不對馬嘴的?
蘇瑾瑤正在胡亂的想着,就聽古尚卿繼續道:“可三叔卻在我九歲那一年遠征北疆,與當年的我父親、母親一樣,戰死沙場。我聽到了三叔以身殉國的消息,非常難過,很想要爲他做點什麽。但是我當時還太小了,什麽都做不了。然後又過了兩、三年,我就見到了你和你的娘親,你娘親給你帶着孝,說是帶着你來看看你爹。”
“你說什麽?”蘇瑾瑤猛然間回過神來,也明白古尚卿爲什麽要和自己說這些了。
古尚卿回頭看了蘇瑾瑤一眼,道:“說了這麽多,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爲何要把你當作我的親妹妹?是因爲我三叔就是你的親生父親。而我之所以喜歡茉莉花,又幹脆種了滿院的茉莉花,也是與你娘親有關。”
蘇瑾瑤靜靜的聽着,不再作聲。
古尚卿繼續道:“見過你和你娘親之後,我便想要一直都好好的照顧你,把你當成我的親妹妹一樣,就好像當初三叔愛護我那般。可是沒想到你卻再也沒有出現,而你們方家也變成了不準再提及的話題。整個古家,乃至于整個京城,都好像從來沒有方家出現過一樣。後來有一次,我整理三叔留下的東西,無意中發現他寫的幾篇随記,說是他答應了一位姑娘,要爲她種上滿園的茉莉花。在茉莉花盛開如雪的時候,他們就要成親了。”
“我想,三叔遠征之後再也沒有回來,便是對那位姑娘食言了。我不想讓三叔食言,也不想對你娘食言,我想要找到你們,因而就四處打聽你們的消息。最後得來的消息,就是你娘帶着你出現在這附近,而這裏正是我們古家的老家所在。我便在這裏的老宅種了滿園的茉莉花,希望你娘能夠知道,并且找過來。但是直到這麽多年,我再也沒有得到過你娘和你的半點消息。可是就在真的賣掉茉莉花園之後,你卻就如此巧合的出現了。我便覺得,這就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古尚卿說完,蘇瑾瑤的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攪和成一團。她找不到頭緒,但也同樣找不到破綻。
再聯想娘親當年所說的話,以及娘親要求把墳建在山上,可以望着山下的路,應該就是在等待着那個人來娶她吧?
但是娘親應該是很清楚,她的心上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因而,在當年拓跋臯帶着古學斌來求醫的時候,娘親明知道自己也會因爲蠱毒反噬而送命,卻依然爲古學斌解毒。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換一個保護住女兒的機會吧?
一切問題都已經解開,隻是蘇瑾瑤實在想不到,自己和古家竟然還有了這麽大的牽連,她……竟然也是古家的人?!!
蘇瑾瑤有些茫然,繼而使勁兒的搖搖頭,道:“不對,應該是你弄錯了。你三叔在随記裏提到的那個喜歡茉莉花的姑娘,不是我娘親。你再想想,當年我娘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麽會和你三叔做出這種暗通款曲的事情?而且你說在我快兩歲的時候才第一次見到我,難道說我娘親在得知你三叔殉國之後,就不曾帶我來認祖歸宗嗎?爲何還要獨自把我撫養到那麽大才來相認?種種疑點,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我就無法相信我和你還有這樣的一層關系。”
古尚卿搖頭笑笑,道:“我也曾經想過這些問題。而且我也不相信我三叔是那樣莽撞而不負責任的人,竟然會留下一個孩子,卻還沒有成親。但是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古家與方家早有聯姻之意。但是遠征的軍帖來的突然,根本還來不及給他們舉辦婚禮,你娘親才有意與我三叔相好,爲的就是給他留下一個血脈。卻沒有想到,我三叔真的就再也沒有回來。”
真的再也沒有回來!蘇瑾瑤聽到這裏,心中也是一陣絞痛。
她不知道這是因爲得知了一個悲劇的愛情故事,還是因爲她身上其實留着古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