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瑤道:“等我忙完了過去看看吧。畢竟他也是爲軍營出力的人,能征戰沙場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
一邊說着,一邊給那些傷員換藥,大部分傷員情況都還算穩定,個别的情況不容樂觀,蘇瑾瑤也隻能盡力而爲了。
一場戰争下來,白骨堆積如山的場面不是單純的畫面感而已,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隕落之後,留下的悲歌。
蘇瑾瑤再如何的醫術高明,也不是真正的九天仙女,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能盡人事、剩下的就是聽天命了。
但是蘇瑾瑤沒有想到,她給這些重傷後包紮之後出來,就看到小五抱着個大籮筐正往這邊挪。籮筐真的很大,裏面不知道裝了什麽,好像挺沉重的。
蘇瑾瑤沒什麽架子,連忙過去幫忙。來到近前就看到小五抱着的籮筐裏面裝的竟然都是水果。
不過那些都不是什麽賣相好看的水果,大多數都是野果子。、
比如一串串小小的、深紫色的野葡萄,吃上幾顆會讓舌頭、嘴唇都變成紫色的。
比如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的野蘋果,還是青綠色的,隻有一小片紅,看起來特别的可愛。不過估計咬一口會酸掉牙。
更有些不知名的野果,有紅有黃還有黑,看起來五顔六色的一籮筐,難怪小五抱着這麽費勁兒了。
蘇瑾瑤不解,問道:“小五,這麽早你就去采野果了?天氣這麽熱,你什麽時候能吃完這麽大一籮筐啊?”
“不是我采來的,是軍營裏的兄弟們去采的。”小五一邊說着,一邊把籮筐放在了蘇瑾瑤的腳邊,道:“這些都是兄弟們的一點心意,送給柳姑娘你的。”
“什麽?給我的!”蘇瑾瑤微微吃驚,道:“我也吃不完這麽多啊。哪些兄弟采的?拿回去一些,我留下一點就好了。”
“我也認不全都是誰,軍營裏幾萬人馬呢。”小五說着,從筐子裏拿出一個紅彤彤的果子塞到蘇瑾瑤的手裏,道:“也不知道是哪個兄弟提議的,說是柳姑娘跟着大家一路行軍實在辛苦了,女孩子家也不能沒有點蜜餞水果的零嘴。可是這軍營裏連吃飯都隻能按照三餐準備,大家隻能每天給你采些野果。這些是今天巡邏回來的一個小隊帶過來的。明天另一個小隊去别處巡邏,會帶回另外的野果。”
“呃,可是我真的吃不完。”蘇瑾瑤看着那些水果,心裏又暖又甜,還帶着點酸。這麽多的野果,她不吃的牙根發酸才怪呢。
想了想,蘇瑾瑤道:“小五,你去問問廚房,能不能借個竈台給我用用。”
“唉,好嘞。”小五答應着,樂颠颠的跑去廚房了。
蘇瑾瑤就蹲在這籮筐旁邊,啃了一個野蘋果又吃了一小串葡萄,吃的嘴角都冒着酸水,牙齒也是酸溜溜的發軟。不過她倒是心裏也是甜的。
看來,這些軍營的漢子們真的是對她這個唯一的女子很照顧啊,也難怪古學斌第一時間就覺察出了端疑。
蘇瑾瑤在這邊蹲着,也有往來的士兵看到了,還不時的和她打個招呼。看她的眼神是贊賞和關愛的,很像是鄰居的大哥和大叔看待小妹妹的感覺。
一時間,蘇瑾瑤恍然覺得,就連在屏山村老家都感受不到的那種熱情,突然間把她給包圍了。這或許就叫做人間關愛吧。
不一會兒,小五又回來了,對蘇瑾瑤道:“廚子說了,隻要是柳姑娘的吩咐,什麽時候用竈都行的。而且以後柳姑娘如果是餓了,或是想要打牙祭,隻要不死太早或是太晚,隻要是廚房裏有準備的東西,廚子都能給您做。”
這是,要給蘇瑾瑤開小竈的節奏嗎?
蘇瑾瑤笑着搖頭道:“早飯我吃過了,平時也不怎麽吃零嘴,不用的。你幫我把這些水果拿到廚房去吧。”
小五一個人抱着個大籮筐着實費勁,就和蘇瑾瑤兩個人擡着筐子來到了廚房。
軍營的廚房也就是一頂大帳篷,而且幾萬人吃飯也不是隻有一個廚房,而是在軍營的各帳篷之間分布着好幾個廚房。
小五帶蘇瑾瑤來的,是靠近中軍營帳的主廚房。也就是專門負責軍營裏将官和主帥飲食的。
這裏的用具最全,食材最好。而且也隻有這間廚房的兩個主廚是叫做“廚子”的,其他廚房的那叫做“夥夫”。 蘇瑾瑤和小五擡着一筐子野果來到廚房,就見兩個廚子都在,一個微胖、一個很高。胖廚師面善愛笑,高的那個雖然不怎麽說話,但一看就是很老實的那種人。
蘇瑾瑤就道:“我想要熬些鮮果湯,借用一下廚具,還需要糖。”
胖廚子笑着表示沒意見,随蘇瑾瑤怎麽弄,如果有需要他還可以幫忙。高個的廚子則是老實巴交的說道:“可是,糖并不多。”
蘇瑾瑤笑着道:“那再加點鹽好了。”這回,那個高個的廚子也沒有意見了。
其實,熬果湯飲料的時候,除了放糖再加點适量的鹽,反而可以讓味道更甜美,比單純隻放很多的糖更好喝。這也是爲什麽許多果汁飲料的配方裏标明有納成分的原因。其實仔細留意,幾乎甜點裏也都有納,也就是鹽的成分。
既然廚子沒意見,蘇瑾瑤就讓小五負責洗,她負責去核,切塊。然後把配比好的水果倒在大鍋裏,填滿一鍋的水開始煮。
煮出來的鮮果湯顔色很漂亮,是透亮的紫紅色,比酸梅湯的顔色更豔麗、清透。
熬好了一鍋之後把水倒在一隻木桶裏晾涼,另外再熬第二鍋,剩下的鍋底的果渣也沒有扔掉,而是統一濾出來放在一邊。
等到一筐子鮮果熬煮成了十幾大桶的鮮果湯,再加上糖和少量的鹽,小五嘗了一口,表情特别的精彩。
蘇瑾瑤就道:“那就麻煩你了小五,去找幾個兄弟過來,把這些鮮果湯拿去給大家分喝吧。天氣熱,喝一點解暑,又能補充體力。”
雖然十幾桶鮮果湯也未必夠三萬多人喝,但起碼心意是盡到了。而且如果明天還有人采野果回來,蘇瑾瑤也會給他們繼續熬煮的。
剩下的果渣蘇瑾瑤也不舍得扔掉,煮熟了的果渣看起來顔色不那麽好看了,有點發白,味道更是很淡很淡。
蘇瑾瑤就把所有的果渣倒在一個大鍋裏,放上糖不斷的翻炒,等到水分炒的差不多了,糖分也都滲進果肉裏去了才停火。
“來,嘗嘗我做的果脯。”蘇瑾瑤笑嘻嘻的把翻炒好的果脯分别給兩個廚子嘗了嘗,兩個人的表情和之前小五嘗鮮果湯的時候一樣的精彩。
就是那個老實巴交的高個子廚子說了一句:“好吃是好吃,就是……費糖。”
“噗”蘇瑾瑤笑了,這廚子還真是挺實在的人呢。不過這樣零嘴也有了,酸甜适中、味道還不錯。
等到小五回來,蘇瑾瑤分他一些果脯,剩下的就全部帶走了。一部分分給了十七和耿彬,另一部分她拿到古學斌那裏去顯寶。
古學斌不怎麽愛吃甜,可是蘇瑾瑤拿來的果脯,她親手做的,怎麽都要吃上一些捧個場嘛。
一時間,軍營裏的氣氛不像昨天那樣的悲怆了,反而有些苦中作樂的滋味在其中。看來,女人的價值到哪裏都是可以體現的,而且還特别重要。
接下來的兩天,一切看似都很平順。經過蘇瑾瑤的治療,大部分重傷員已經脫離了危險,除了極爲個别的情況實在不好,蘇瑾瑤算是已經盡力了。
古學斌的傷恢複的也很快,現在就算是不用特意瞞着,也不會被人看出他之前的重傷了。
十七也已經完全恢複了,按照蘇瑾瑤之前和他的約定,再次回到了古學斌的身邊,作爲太子殿下的專屬影衛。
耿彬恢複的也比較不錯,隻是少了一隻手臂,一時間還不能适應日常生活。就連想要快點走路的時候,都會因爲斷臂而難以掌握平衡。
如果不是遠方還時不時的會看到青梵人的探子到這邊來打探情況,蘇瑾瑤都快要以爲這場戰争快要結束了。
直到第三天上午,蘇瑾瑤剛剛給一些重傷員換完了藥。周圍突然就響起了沉郁、寬廣的号角聲。
這一次,号角聲距離并不遠,而且吹得雄渾澎湃,完全不是上一次聽到猩猩吹響的那種感覺。
蘇瑾瑤的心往下一沉,覺得她所想的戰争終于遠去了,如今擺在她面前的,将是真正的殊死戰鬥。
安逸的日子并不能永遠都随人心意,既然這裏是戰場,總有開戰的一天。其實這些天古學斌從未懈怠過,一直都在積極的排演陣法,部署兵力。
如今号角聲一響,古學斌率先走出營帳,朝着号角聲響起的方向看去。
孫将軍率先趕來了。損失了兩位副将之後,孫将軍似乎是主帥之下最有發言權的人。其餘的将官也陸續的聚集到了古學斌的營帳之外,等待太子殿下重新部署。
蘇瑾瑤也放下了手裏的東西,來到了古學斌的營帳外。這次蘇瑾瑤的參與沒有任何人有異議,反而有幾名将官還對蘇瑾瑤微微颌首示意。
蘇瑾瑤點頭回應,然後就站在衆人當中,想要知道古學斌的決策。不管他有什麽樣的想法,蘇瑾瑤都會選擇與他并肩同行的。
古學斌抿着唇,并沒有立即開口部署,視線一直看着号角聲傳來的方向。片刻之後才道:“其實,青梵人一早便送來了戰書,約戰在辰時末。我雖沒有提前安排,也未嘗告之,但已經派出探子查看地形,并且對青梵人的派兵部署做了了解。”
說完,古學斌揮揮手,就有兩個小兵拿着一大卷地圖走了過來,向兩邊展開,畫得極爲詳細的地形圖還有朱砂筆和炭筆的分别标注。
古學斌特意畫了這麽大的一張地形圖,一來是爲了讓所有人都能夠看清他的部署;二來也是因爲他對這次戰鬥做了更爲詳盡的部署,因而要畫出更爲精準的小區域地形,才更容易把士兵派到指定的位置上去。
蘇瑾瑤也看了一眼那張圖,看過之後她的瞳仁緊縮了一下,覺得這張圖爲何感覺有些熟悉。
她再稍微用腦子想了想,繼而就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爲蘇瑾瑤看出,這張圖上所标注的,青梵人目前的兵力分布十分怪異。
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青梵人分成了若幹個小隊,分散部署在起鳳坡的戰場周圍。
但蘇瑾瑤已經看出,那些看似淩亂的分布,應該是一種陣法! 蘇瑾瑤緊盯着古學斌展開的那張大地圖,看到上面青梵人的兵力分布就直覺的認爲那是一個陣法。而且還是她曾經遇到過的一個陣法,是二皇子在那座山上擺出的大陣。
換句話說,二皇子不聲不響的部署青梵士兵擺出了一個天罡北鬥陣,然後再朝古學斌叫闆。
如果古學斌不能破陣的話,他的三萬多人馬隻要一陷進去,就會被分而圍擊,逐個擊破。而且在青梵人撤陣之前,他們不可能有逃出來的機會。
當初蘇瑾瑤在山上好多天,她也試着闖陣許多次。但是每次都是被幾塊石頭就擋了回來,要麽就幹脆是一整天都暈頭轉向的四處亂撞。可是她沒有一次能夠闖陣成功的。
如果沒有真正的破陣高手,那麽這些人就算是在陣裏轉悠上一、兩天,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如此危急的時刻,别說是一、兩天,就算是兩個時辰,戰況改變,就是生死攸關的大局了。
蘇瑾瑤的眉頭越皺越緊,再次看向了古學斌。
而古學斌因爲蘇瑾瑤緊盯住自己的眼神,也有了察覺。他的視線與蘇瑾瑤對視,就發現了她眼中的異常,微微躊躇片刻,古學斌還是開口問道:“瑾瑤,你有話說?”
于公于私,古學斌這個時候都不應該如此和蘇瑾瑤說話的。
但蘇瑾瑤也顧不得别的,向前一步,對古學斌道:“我有話跟你說,必須現在單獨說。你能給我一盞茶的功夫嗎?”
古學斌表情平和,眉宇間嚴肅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點點頭,道:“好,随我進來。”說罷,他先一步轉身進了帳篷。
蘇瑾瑤沒想到古學斌這麽給她面子,在衆将官面前可以暫時抛開軍務,不問緣由的就答應了她的要求。
蘇瑾瑤朝其他人微微點頭緻歉,然後随手從兩個小兵手裏把那張地圖拿過來,緊随其後就進了帳篷。
古學斌看到蘇瑾瑤拿着地圖進來,表情更爲嚴峻,直接問道:“瑾瑤,你可是覺得這地圖有何不妥?”
“不是地圖的問題,是我覺得青梵人士兵的分布很有問題。”蘇瑾瑤說完,将地圖在桌上展開,用手點着上面的幾處,道:“這裏、這裏、還有這裏,看似淩亂的部署,其實是互爲首尾呼應的布局。不管從任何一個方向攻擊過去,都會被另外兩邊的青梵人從中截斷,分而圍之。”
說完,又指着另外的幾處,道:“還有這幾個地方,單獨看并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但是你連起來再看,像不像個布袋形狀?如果我們的人進去了,這裏是唯一的入口,然後就會落入青梵人的圈套。隻要對方一收口,不管你派多人進去,他們都是以少圍多、以逸待勞。”
然後,蘇瑾瑤又分别指出了幾個地方,都是她在腦海中記憶的陣法形狀。隻不過之前在山上是用石頭布陣,如今換成了一隊隊的青梵士兵而已。
但石頭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也就是說,如果古學斌帶人一頭紮進去,可能陣法的變化遠比幾塊石頭布置的陣法還要厲害。
蘇瑾瑤說完,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道:“澈,我對于這些所謂的陣法隻不過是一知半解,實在沒有更多的領悟了。但我可以保證,如果我們的人進去的話,隻能是有去無回。我之所以要單獨和你說這番話,也就是因爲這個陣法實在兇險,我如果當衆說出來,我怕影響士氣。”
古學斌在蘇瑾瑤說的時候,眉頭也是緊緊蹙着。等蘇瑾瑤說完,他用詫異的眼神看着蘇瑾瑤半天,卻沒有言語。
蘇瑾瑤急了,道:“澈,你現在不能冒然決定攻擊啊,這樣就等于是讓我們的士兵去送死。再多的人去救援,都可能被拖下水。”
古學斌見蘇瑾瑤真的急了,走過來握了握她的肩膀,道:“瑾瑤,我實在沒有想到,你居然能夠看得懂天罡北鬥大陣。”
“什麽?你……你知道?”蘇瑾瑤怔了怔,才回過神來。聽古學斌的意思,他知道二皇子布下的是什麽陣法。
“是,我舅舅就是領兵多年的大将軍,他對陣法也極爲熟悉。隻不過他說自己悟性實在有限,難以把所有的陣法參悟詳盡。所以從我開始認字以來,舅舅就教我演習陣法,講解陣眼的布置與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