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聽蘇瑾瑤說面湯有點鹹了,搔了搔後腦勺,不好意思地道:“是嗎?我看夥夫做好了飯菜,都會嘗一嘗鹹淡的。但是我覺得這面是煮給柳姑娘的,我嘗了不合适,就沒有嘗過。”
蘇瑾瑤見小五說的老實誠懇,就笑了。道:“沒事,鹹點更好啊。其實天熱的時候,吃點口味略重的食物好一點。我之前和耿大哥上路的時候,還特意多要了一瓶鹽巴帶着上路,飲水的時候加上一點,以免産生脫水症狀呢。”
小五聽蘇瑾瑤這麽說,傻乎乎的就笑了。笑着又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對了,我還給柳姑娘你找來紙筆了。”
說着,他就從懷裏掏出一張雖然折疊整齊,但還是皺巴巴的紙。
可是看看那邊搭棚子的士兵還沒有那拿來桌子,小五就隻得回帳篷裏去,又把另一個小闆凳搬出來放在地上,把那張紙抹平了,鋪在上面。
蘇瑾瑤看看這張紙,有點小、很皺,又看看小五拿出來的一隻筆,更加愣住了。因爲小五拿的不是毛筆,而是一支炭筆。
古代人寫字都是用毛筆的,但是也有一些工匠師傅,用的是炭筆。比如木匠在木闆上做标記尺寸,用的是黑色炭筆;而裁縫在布料上畫衣服樣式,用的是白色或是彩色的炭筆。
小五見蘇瑾瑤表情有些詫異,便解釋道:“這是我剛才又去跟那做弓箭的匠人要來的。他也說要看過了圖樣,才好按照樣式打造。還交代我最好能讓柳姑娘畫的精細點,他看得才準确。”
蘇瑾瑤忽然就覺得,小五這個人很細心啊,也很熱情。
想了想,蘇瑾瑤就對小五道:“我要在軍營裏待上一段時間,而一些手術是需要助手的,你如果願意的話,我想讓你留下當我的助手,好不好?”
之前十七要給蘇瑾瑤幫忙,蘇瑾瑤沒有答應,也是因爲出自私心,她想要讓十七跟在古學斌的身邊保護他的安全。
如今蘇瑾瑤覺得小五這個人實在又熱心,倒是可以給自己幫忙。而且蘇瑾瑤看過那個老頑固的老軍醫之後,實在想不出這樣的人醫術會高明到哪裏去。
而小五如果能夠學得個皮毛的話,哪怕就是學會一些外傷的處理技巧,以後在軍隊裏做個随隊的軍醫也是不錯的。
小五聽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想了一會兒才驚喜道:“柳姑娘,你是要收我爲徒?”
“那倒不是。”蘇瑾瑤搖頭解釋道:“一來,我和我師父所學的醫術繁多,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學好的。而我若是真的有心收徒,必定是要找一個能夠繼承我師父衣缽的傳人,才不會辜負他多年來的神醫名号和畢生的心血。但是,目前來看,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東西,以後你也可以在軍營裏幫助更多受傷的兄弟們。”
說完,蘇瑾瑤又補充道:“當然,如果你是可造之才,又有學醫的天賦,我也會考慮好好教你的。不過,前提是你要願意才行啊。”
“我願意,當然願意。每次出征、打仗,都會看到有兄弟們流血、受傷,甚至眼睜睜的看着有人上一刻還活着,下一刻因爲無法救治就死掉了,我的心裏真是說不出的難受。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親手将他們都救活。”
小五說完,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柳姑娘,我知道這樣說有些爲難你。但是我真的希望,如果真的有仗要打,有兄弟受傷的話,你能夠救活每一個人。”
“我盡量。”蘇瑾瑤拍拍小五的肩膀,道:“起來吧。回頭我去和陳闊副将說一聲。另外,你還不能怕血,因爲我要從外科開始教你,是需要割肉、斷骨,動手術的。”
小五點點頭,道:“我見過的,有點兄弟被刀砍斷了手,卻還連着筋,軍醫就要割斷相連的筋脈再包紮。因爲斷手已經不可能接回去了。”
說完,小五表情有些沉郁,低着頭道:“其實我更希望,他們的斷手、斷腳也都能接回去,他們就不用成爲殘廢了。”
“好,或許這種希望也是有可能的,你好好的學習,也許可以從你這裏開始,幫一些受傷的兄弟接續斷肢。”
蘇瑾瑤雖然是安慰小五的話,但她其實知道,古代的手術技術也并非多麽落後,隻要麻醉、消毒、縫合技術都過關的話,一些簡單的接續斷肢手術也是能夠完成的。
至于小五是不是能夠達到這樣的成就,就真的要靠他自己的努力了。
說定了,小五顯得更爲殷勤和興奮,圍着蘇瑾瑤不停的問,生怕她有什麽要求給耽誤了。
蘇瑾瑤告訴他别着急,然後把他鋪好了紙的小闆凳挪過來,伏低了身子趴在那仔細的畫圖。
因爲是炭筆,線條比較細,所以畫出來的圖也比毛筆畫出來的更爲簡潔、精細。
蘇瑾瑤畫了幾把手術刀的樣子,另外還有一些簡單的手術用具,比如鑷子、止血鉗、鋸子、鑿子和彎針。
看到後來,小五不由得詫異道:“柳姑娘,恕我直言,你這畫得東西,怎麽都像是個木匠玩意呢?那些是刻刀嗎?”
蘇瑾瑤就一邊給他指出每一樣工具的大緻用途,一邊道:“這些東西我家裏是有的,十分的精緻好用。但是這裏打造的恐怕就差了許多,但總比沒有好啊。而且我會教你每一種的用法,你現在就認真的看、認真的記住,回頭我要考考你的。”
蘇瑾瑤伏在小闆凳上畫圖,因爲太低,就好像是跪伏在地上一樣。
遠遠的,陳闊和楚祥搬着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走過來,就看到蘇瑾瑤如此艱苦的一面。
楚祥一怔,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低聲道:“我還以爲,她是個隻會撒嬌的普通女子,是用美色迷住了太子殿下。現在看來,她倒是很能在困境中忍耐。”
而陳闊則是看着蘇瑾瑤一邊畫圖、一邊給小五講解的認真模樣,道:“我總覺得,或許這個女子和我們想象的并不一樣。你看,她和普通的士兵都能夠很有禮貌的說話。” 楚祥聽了陳闊的話,又看看兩個人手裏擡着的桌子,道:“是啊,她還真是和普通女子不一樣。你該知道,行軍打仗根本不會帶着沒有用的東西。除了中軍營帳,就隻有軍醫的帳篷裏有桌子了。就連廚房的砧闆可都是直接放在地上,或是随意擺幾塊大石頭當作桌子的。”
其實,這可不是蘇瑾瑤故意刁難,而是蘇瑾瑤真的不知道,四條腿的桌子在軍營裏還是個稀罕物。
陳闊道:“這位柳姑娘也算是個醫者,剛才去借桌子的時候,沒聽到顧老軍醫一聽說是給柳姑娘借桌子,立馬就收拾出一張桌子讓我們搬走嗎?同行是冤家,那老頭又特别固執,卻對這個柳姑娘好像很看重的樣子呢。”
兩個人嘀嘀咕咕的說了一番,這才恢複了平靜,擡着桌子來到了蘇瑾瑤的帳篷外。
蘇瑾瑤也正好畫完了草圖,正在精修。看到楚祥和陳闊搬着桌椅過來了,就直接對陳闊道:“陳副将,我想讓小五留下來做我的助手,跟你打聲招呼。”
陳闊聽了面露難色,詢問道:“助手?柳姑娘如果是需要一個丫鬟的話……”
“不,不是丫鬟。”蘇瑾瑤堅決的擺手道:“我可以照顧自己,我的一切都很獨立。我是說,我既然是作爲一名醫者來到這裏的,我就需要一個助手。我覺得小五很合适,他有熱心又很細心,所以我希望你能給讓他留下來做我的助手。”
“這個……”陳闊還是不敢直接答應下來,就道:“要不然,這件事情我們問過了太子殿下的意思,再來回複柳姑娘可以嗎?”
如果沒有太子殿下的同意,陳闊可不敢安排一個男人在蘇瑾瑤身邊做長随。
蘇瑾瑤一開始還沒明白陳闊執意不肯的意思,還以爲他是對自己有意見,不肯安排個人跟着自己。可是看着陳闊越來越爲難的表情,蘇瑾瑤才恍然大悟。
蘇瑾瑤便道:“那這樣吧,我一會兒去給太子換藥,我去跟他說這件事。”
“如此甚好,就請柳姑娘自己和太子殿下說吧。”陳闊立刻把這個包袱抛了回來。既然蘇瑾瑤願意自己去說,他還是不要管的好。
既然陳闊和楚祥都不管這件事,蘇瑾瑤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帶上幾包藥,打算直接去給古學斌換藥了。這邊該搭棚子就搭,要擺桌子就擺,她無所謂。
小五自然還是給蘇瑾瑤帶路。說是帶路,其實是真心想要跟着蘇瑾瑤學點醫術和本事。
蘇瑾瑤忽然就覺得,如果自己身邊多了這麽個“尾巴”,那她和古學斌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就需要有所避諱了。
古學斌所在的中軍大帳是最寬敞、氣派的,蘇瑾瑤站在門口就長長的歎了口氣,才感覺到了身份懸殊的差别對待。
除非,她現在就死皮賴臉的搬過來,當作太子殿下身邊的女人,肯定也就沒有人敢反對了。
可蘇瑾瑤不想那樣,做太子的女人,和兩個人真正的結婚是不一樣的。蘇瑾瑤就算是不在乎什麽皇權高位,但她很在乎自己在古學斌心中的地位。
總不能因爲貪圖一時的舒坦,把自己放到一個低賤的位置上吧。
蘇瑾瑤來到門口,還特意叫了一聲:“太子殿下,我來給你換藥了。”
“瑾瑤,快進來。”古學斌的聲音響起,随即簾子一挑,古學斌從裏面探出頭來,又伸出手把蘇瑾瑤拉了進去。
小五本來是跟在蘇瑾瑤身後的。看到如此情景頓時想起之前陳闊暗示自己的話,頓時不敢再靠近帳篷,卻又自動擔負起守衛的工作來。
蘇瑾瑤被古學斌拉進帳篷,臉蛋就不自覺的紅了起來,道:“怎麽亂動呢?腿上的傷口别再崩裂了。”
“沒事,休息一會兒好了很多。”古學斌說着,又上下打量了蘇瑾瑤一番,笑道:“我這軍營裏還有這麽俏麗可愛的小兵啊。調過來做本太子的親随好了。要日夜相随的那種。”
蘇瑾瑤瞪他一眼,道:“别說些沒用的,我給你看看傷口,一會兒還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先别看傷口,我這裏有送你的東西。”古學斌說完,拉着蘇瑾瑤來到桌邊坐下,指着桌上的一個方形的木盒,道:“看看吧,這就是我要送給你的東西。雖然晚了好幾天,但幸好是帶來了。”
蘇瑾瑤好奇,看着那盒子不算很精緻,木質也不是特别好,就猜想裏面應該不是什麽珠寶一類的。
而且這麽個一尺見方的盒子,要是裝珠寶首飾的話得裝不少吧?古學斌應該沒有那麽無聊,出征的時候還帶着一大盒子珠寶的。
蘇瑾瑤把盒子拉到面前,拍了拍,然後道:“該不會是什麽整蠱的玩意吧?會不會一打開就蹦出個小醜或是妖怪?”
“差不多吧。是個小妖怪在裏面。”古學斌托着手肘坐下來,一副“你快表揚我”的表情。
蘇瑾瑤這才打開了盒子,向裏面一看,頓時驚訝不已,道:“連擊弩!”
木盒裏放着的是一把精緻小巧的弩機。不過普通的弩機都是單發的,最多的就是三連發而已。但是這把弩機設計精巧,竟然是九連發的連擊弩。
蘇瑾瑤驚訝的将弩機拿出來擺弄了一下,就發現弩機的扳機上方還有一個特别的機鈕,可以把弩機變成單射連發,和三射連發。
單射連發就是每次發射一支弩箭,可以連續發射九次;而三射連發就是每次發射三支弩箭,可以連續發射三次。
這就是把敵人區别對待了,對方是單挑的車輪戰,一次一發可以結果掉九個人,而且适合遠距離暗殺;如果對方群毆,隻要把機鈕掰下去,一次三發弩箭呈扇形發射,威力驚人。
而且蘇瑾瑤知道,一把好的弩機的發射速度、射程、威力甚至比手槍更快。如今這是一隻九連發的弩機,其短距離的殺傷力絕對不亞于一把手槍了。
古學斌見蘇瑾瑤那吃驚又欣喜的模樣,笑道:“瑾瑤,怎麽樣,這個禮物你喜歡嗎?”
蘇瑾瑤連連點頭道:“當然喜歡,你從哪兒弄來的?” 古學斌聽蘇瑾瑤問這連發的弩機從哪兒來的,就神秘的一笑,道:“還記不記得安濟城的鐵手岑?”
“當然啊,我的一對印章就是他精心打造的。”蘇瑾瑤的一對印章現在可是有了非常大的作用呢。
如果是她要調動密探,即使不是親自發号施令,隻要把傳出的消息上面用那枚陰刻的印章加蓋,秋影就可以很好的執行下去。
而赫連家旗下的同利銀莊,都是隻認蘇瑾瑤陽刻的印章。隻要有這個标記,不管多少銀子,都可以盡快支付。
也就是說,兩枚印章,一陰一陽,成爲了蘇瑾瑤的專屬标記。也分别代表了她黑與白的兩種不同的“生意”。
蘇瑾瑤知道古學斌不可能無端的提起鐵手岑,就道:“難道說,這把連擊弩就是鐵手岑做出來的?他這麽厲害!”
“當然。”古學斌從木盒裏拿出九支特制的弩箭,遞給蘇瑾瑤,然後解釋道:“鐵手岑本來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暗器行家。你讓他給你打造印章,其實根本是大材小用了。不過他已經退隐江湖二十餘年,舅舅也隻是聽說過他的名号而已。瑾瑤你能夠遇到他,實在是你的造化了。”
蘇瑾瑤接過弩箭裝填進去,一邊道:“是我的造化還是你的造化?我當時可是有眼不識金鑲玉,把他這麽個能工巧匠給錯過了。我就說嘛,你怎麽死賴着讓人家答應你的一個要求。原來是求着他給你做暗器。”
古學斌點點頭,道:“其實這把弩是我早在準備離開屏山村的時候,就去找鐵手岑說的。就是怕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遇到什麽危險,所以想要給你準備一件好用的暗器防身。隻是沒有想到,鐵手岑做事實在太過認真了,光是研制這連擊弩就用了快兩年的時間,做出來之後又反複的加以改進,直到不久之前才給我傳來消息,說是制作完成了。我立刻派人去取,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拖到現在才交到你的手裏。”
蘇瑾瑤擺弄着弩機,心中琢磨着:這或許也是上天的安排吧。
如果這把連擊弩早早就到了她的手上,當初二皇子在宮門攔阻她去路的時候,蘇瑾瑤可能就靠這把弩機擺脫他的糾纏了。
可如果當時擺脫了二皇子,也就不會有後來的幾日相處,更不會讓她明白二皇子這個人其實骨子裏還是可以結交的人。
古學斌見蘇瑾瑤發愣,就道:“想不想試試它的威力?走,我帶你去找一處無人空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