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女人對春妞倒是還熱情,一邊拉開門,一邊道:“李家媳婦,你咋來了?正巧我還想問問你,你家後院那棵梨子樹上的梨還有沒有?今天我覺得口幹,嘴裏沒有味道,就想吃個水靈靈又甜絲絲的梨子解渴。”
春妞家後院的梨,從熟了就開始往蘇家拿,最後的兩個梨子今天還叫蘇瑾瑤帶去了,也早就吃完了。不過春妞可沒說梨子給了蘇家,而是笑道:“呀,你也沒早說,早說我就上樹好好挑挑,給你挑兩個好的留着了。今年梨子沒長幾個,還都被蟲子咬過。一口下去能啃出個蟲子來,我就沒摘,直接打落了掃出去了。”
“呦,被蟲子啃啦。那真是可惜。算了,不吃了,回頭叫我家周大上山上掏蜂蜜去。”
這周大媳婦正說着話,就聽屋裏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媳婦啊,春妞來了讓進屋說話呗。你也進來看看兒子啊,我抱不動了,放下了兩個還都往地上爬。”
這說話的應該就是周大了。估計是他媳婦來應門,他就在屋裏看着孩子呢。
可是周大媳婦聽屋裏喊完,竟然尖着嗓子喊了一聲:“看一會兒孩子就說抱不動了?你的兒子你不抱還整天指望着我呢?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吧,一天天的累得我腰都快斷了。”
本來看孩子是件力氣活,何況周家還一下子生了對雙胞胎,又沒有老人幫忙帶,估計這周大媳婦是很辛苦的。可是聽她這口氣,竟然是想不想管了?哪有當媽的這樣的。
蘇瑾瑤和春妞聽見周大媳婦這樣說話,也都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說啥好。
周大媳婦又問道:“春妞,你還沒說,來找我啥事?”
春妞趕緊道:“哦,是這樣的,我們想要借你們家的那兩隻山羊用用。馱點東西上山,當腳力。”
“借?”周大媳婦的臉色不怎麽好看了,回頭往院子裏看看,然後道:“春妞啊,我家的是母山羊,雖說現在不産奶了,可是過陣子配種之後,還得指望它們生小羊羔呢。這山羊也不是騾馬,還能馱東西嗎?累壞了可咋辦。”
春妞趕緊道:“周大嫂你放心吧,我們一早把羊牽出去,就給一頓精料吃。白天馱幾趟東西,順便還幫你放羊了。晚上送回來之前,也喂一頓精料,喂的飽飽的,保證不耽誤你家羊過陣子配種。”
“這樣啊……”周大嫂顯然有幾分松動了,可是想想又好像不太甘心,就道:“這個我也不能做主,要不你們進屋坐坐,和我家周大商量商量?”
“那也行,問問周大哥是啥意思。”春妞說着,就拉着蘇瑾瑤進了門。
周大媳婦看了蘇瑾瑤一眼,笑道:“蘇家二丫頭,你這陣子看着真是水靈了。你用的這胭脂挺好看啊,能不能借我用用?”
蘇瑾瑤對這個周大嫂的印象已經不怎麽好了,不過既然是來求人的,也就沒有擺臉色。聽她竟然說要借胭脂,便笑道:“這就是普通的胭脂,沒啥稀奇的。周大嫂你搽的胭脂才好看呢,我看這顔色真鮮亮。”
周大嫂化了個濃妝,臉白唇紅的,胭脂也塗得像是高原紅,不過聽見蘇瑾瑤贊她,還美的不得了。用手掩着嘴笑,還作嬌羞狀,道:“二丫頭你真是會說話。不過,我還真是挺喜歡這顔色的。”
蘇瑾瑤笑了笑,沒再接話。太多虛假的恭維,她自己都說不出口。偏偏這個周大嫂還聽不出苗頭,挺讓人糟心的。
一邊說着就進了屋,就見屋裏亂七八糟的,小孩子的尿布和圍嘴都在一條繩子上挂着,牆角的木盆裏好大一堆的髒衣服,都滿盆了。而且看那一盆衣服裏面,大人孩子的都有,襪子和肚兜也都丢在一起。這個家……真是看一眼就糟心。
聽見有人進屋,周大一手抱着一個孩子出來了。兩個男孩長得虎頭虎腦的挺可愛,可是下巴都是紅的,估計是流口水也沒有人擦,小孩子皮膚又嫩,就給淹着了。
周大一見他媳婦進來了,趕緊把左手的孩子遞過去,道:“媳婦啊,二虎一直找你呢,你快抱抱他吧。大虎還好,就是一直不肯好好在炕上坐着,剛才還尿了一身,我剛剛給他換了。”
周大媳婦翻了個白眼,又狠狠瞪了周大一眼,很不情願的把那孩子接了過來。隻是剛一抱在懷裏,就“呀”的一聲尖叫。那嗓門叫的特别響亮,又很突然,把蘇瑾瑤和春妞都吓了一跳,結果她剛抱過來的二虎頓時就吓得哭了起來。
周大媳婦見孩子哭了,還尖着嗓門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都尿在褲子裏了,還哭啥。”說完,又把孩子往周大懷裏一塞,道:“二虎也尿了,你咋不給他換換,還塞給我?我這衣服都沾濕了。你給孩子換吧,我去換衣裳。”
結果,周大又把哭着的孩子接過來,他媳婦竟然啥也不管的就進了裏屋。
春妞和蘇瑾瑤站在這兒,眼見着周家這麽一團亂,也覺得特别尴尬。而且也不知道這下面的話該不該說了。
蘇瑾瑤見周大又抱着孩子進了裏屋,去給孩子換褲子了,就扯了扯春妞的袖子,悄悄的道:“要不咱們走吧,去另一家看看,也不差這兩隻羊了。”
春妞也是好大的頭疼,覺得這周大家是不該來。就點點頭道:“那走吧,去張四家看看。他們家也有一隻公山羊,長得還挺壯。”
蘇瑾瑤就和春妞準備走了,春妞隔着簾子招呼了一聲道:“周大嫂,你忙着吧,我下次再來。”
“哎哎,春妞,别走啊,不是要借山羊嗎?”周大媳婦聽見春妞要走,披上衣服就追出來了。一邊系扣子,一邊朝屋裏喊道:“周大,你咋還不出來?春妞是要借咱家的山羊,一天還給兩頓精料吃。借不借啊?你讓人進屋說話,你還不出來,幹啥呢?”
剛才明明是她讓周大去給孩子換的褲子,現在又問人家是幹啥呢,這周大的媳婦估計平時也是在家裏啥都不管的。不過也可能是人家一下生了倆兒子,在周大面前就硬氣吧。
春妞有些爲難了,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隻得戳在那兒,等着看看周大是不是還有啥話。
不過現在春妞和蘇瑾瑤巴不得周大直接喊一句,說這山羊不借了。她們才好脫身,而且以後也都不會打算着和周家有啥聯系了。和這樣的人家交往,實在太累心。
可是事情就偏偏有點不如人意,周大的媳婦剛剛喊完,周大就叫着“來了來了”,然後就又見他一手抱着一個孩子出來了。孩子的褲子已經換了,不過襪子就穿了一隻,另一隻那孩子自己拎着玩兒呢。雖然天氣不冷了,可是看着孩子光着一隻腳,也挺不舒服的。
春妞看不下去了,就走過去逗逗孩子,把那隻襪子從孩子的手裏接過來,給孩子穿上了。
周大這時候得了空,又看看站在一旁的蘇瑾瑤,便問道:“春妞啊,是你家借山羊用呢,還是蘇家?我知道你和蘇家走得挺近的,是幫蘇家借的吧。”
春妞看了蘇瑾瑤一眼,兩個人都知道,周大這是話裏有話,肯定是又有一番計較了。
果然,就聽周大說道:“按理說呢,咱們是一個村兒的鄉親,這山羊借給你們馱點東西,你們還給兩頓精料吃也是挺好的事。可是咱們村兒現在誰不知道蘇家發了大财啊,一蓋就是五間大瓦房。既然發财了,這羊你們還借啥呀,買去了多好呢?要是你們實在不想買,就當個運貨的牲口用,那也不能白用吧。”
聽周大這口氣、這意思,是不能白用這兩隻山羊的。可是蘇瑾瑤和春妞本來也沒打算白用的,結果被周大這麽一說,反而是蘇家小氣了。
尤其是周大一口咬定了蘇家發了大财,可是蘇家的錢再多,和他有什麽關系呢?人家想不想買羊,他也管不着吧。
蘇瑾瑤是個硬脾氣,雖然不願意輕易和人翻臉,可是也從來不受人擠兌。聽了這話,就站出來了,微微一笑道:“我是不打算白用你們家羊的,所以才說了一天兩頓精料喂飽了送回來。你們家要是還不滿意,我也可以給些錢,算是租用了這兩隻羊的。不過,這羊在你們家,錢在我們家,租或者不租也在我說的算,就不用周大哥你操心了。至于說買,我們家有一頭山羊了,現在還不想買。”
說完,蘇瑾瑤拉了拉春妞道:“走吧,我們也再考慮考慮,看看花錢租兩隻山羊是不是劃算。”
春妞本來聽見周大這麽說話也挺生氣的,加上之前就巴不得走,所以蘇瑾瑤一拉她,她就跟着蘇瑾瑤轉身走了。
可春妞和蘇瑾瑤還沒出大門,就聽見屋裏周大媳婦和周大嚷嚷起來了:“你這是腦袋讓驢踢了,還是被門擠了?現在那兩隻羊也不産奶,還得天天拉出去吃草。不放出去,你打草回來喂啊?我可沒辦法背着個孩子,再抱着一個,還趕着兩隻羊出去吃草。讓蘇家牽去多好,有人給喂着,還能吃到精料呢。”
卻聽周大反口道:“我不是爲了這個家着想嗎?我現在得天天在家幫着你看孩子,哪有空出去賺錢。你還嫌衣服舊了沒有錢買。這要是蘇家把羊買走,不是有錢買衣裳了?再說,他們還說租呢。我要是不多這一句話,他們能說租?讓他們白白的把羊牽走了去幹活,那羊還得掉膘呢,他們蘇家那麽精明,賺了大錢都是摳出來的。”
蘇瑾瑤和春妞把這些話可是都聽在耳朵裏了,心裏好一陣别扭,也覺得惡心。
蘇瑾瑤一拉春妞,搖搖頭,低聲道:“走,再也不來了。他們家把羊送去,咱們都不稀罕用了。不缺他家這兩隻羊。”
春妞也點點頭道:“真是的,早知道這樣,說啥也不來他們家。”說完,便帶着蘇瑾瑤往張四家走了。
來的這幾家,還就數張四家的房子最好,起碼土牆沒裂縫,房頂的茅草也是新換的。院子裏收拾的整齊幹淨,羊圈也蓋的闆闆正正的。
春妞上前敲門,叫道:“張四叔,我是李家的媳婦春妞,來找你家借山羊的。”
“來了來了。”一個男人答應着從裏面跑出來。不過看年紀也就四十上下歲,估計是輩份大,春妞才叫他“張四叔”的。
張四一邊拉開門,一邊道:“借山羊?春妞啊,你們家沒養羊啊,借我家公山羊幹啥?”
之前春妞跟蘇瑾瑤說過,張四家就養了一隻羊,不過是隻挺健壯的公山羊。村裏這幾戶人家的母山羊一般都找他們家的公山羊來配種。所以春妞說借羊,張四第一反應就是借去配種的。
春妞就道:“我家沒養羊,也不是配種用。是我們想往山上馱點土磚,靠人背實在費勁兒,就琢磨着借幾隻山羊給馱上山。”
“這樣啊,虧你這丫頭想得出來。”張四笑着道:“行倒是行,但是你要用幾天?我答應李家屯的劉家了,後天牽着羊去給他家母羊配種呢,得走一天。這配種之後再牽回來,怎麽着也得休息一天。再之後就可以借給你們了。”
這養牲口的人家都是愛惜牲口的,凡是拉出去配種的,回來都是要歇歇的,再給點精料補一補,伺候得跟自家孩子似的。
蘇瑾瑤和春妞也都理解,何況張四也沒說不借啊。
蘇瑾瑤就站出來道:“張四叔,這山羊其實是我家用的。這馱土磚的活也不是兩、三天就能幹完的,那你們家的山羊歇好了,就借給我們吧。您放心,我們早上牽去,幹活前就給一頓精料吃,白天放在山上不使勁兒的趕,讓羊也有吃草的功夫。晚上回來也喂一頓精料再送回來,保證不能讓這羊掉膘。”
張四就點頭道:“行,那就後天回來歇一天,再過一天你們來牽吧。不過我家這頭山羊脾氣大,我從小養着的,慣壞了。你們趕它上山的時候别抽打它,要是幾隻羊一起趕,你們就把我家的公山羊放在最頭裏。它愛虛榮,一見自己當了頭羊就好好的走路了。還能幫你們吆喝着後面的羊跟着走呢。”
蘇瑾瑤一聽就笑了,問道:“這羊還知道虛榮啊?真有趣。”
張四回手指了指自家的羊圈,道:“看見了沒,羊圈的門闩都是兩道的?隻插一道闩,它自己琢磨着能頂開,然後就跑出去溜達了。這羊也通靈氣,快成精喽。”
春妞和蘇瑾瑤就都跟着笑,把這頭快要成精的公山羊好一通誇贊。
這件事就算是定下來了,也真是挺順利的。張四還問蘇瑾瑤用不用幫啥忙,還說蘇家蓋房子,他有心幫忙也出不上力,他是半點也做不來這泥瓦匠的活。還說爲了想幫忙去找過柳大一次,柳大也說不用他。
這事蘇瑾瑤倒是還真不知道,想不到這張四還這麽有心,竟然主動提出去幫忙的。
蘇瑾瑤又謝過了,還說他們家房子蓋好了就要請客,請張四去喝酒。
張四笑着滿口答應了,送蘇瑾瑤出門的時候還道:“我做不來泥瓦匠的活,可是炒菜還行。要是你們家辦流水席,我就去幫忙做個火頭。”
蘇瑾瑤趕緊道:“哪能讓張四叔做火頭啊,您是大廚。不過,要是我們家辦酒席,您就是坐上賓,我給您敬酒,不用你下廚。”
這樣的話聽起來讓人暖心,就感覺鄉親之間的感情又近了不少。蘇瑾瑤和春妞離開的時候都帶着笑,之前在周家惹來的不痛快也就煙消雲散了。
回到蘇家,四平已經回來了,正在井邊打水,看樣是準備洗手。顧師傅則是帶着他的徒弟和幫工已經走了。
見蘇瑾瑤和春妞回來了,蘇顯貴就推着輪椅出來了,對蘇瑾瑤道:“顧師傅臨走的時候說了,地基挖的差不多了,儲藏室也足夠深了。明天就挖黃土、打地面,後天晾上一天,大後天就得開工砌磚了。還問你拉土磚的事能不能定下來,要是得雇人就提前告訴他。”
蘇瑾瑤就問道:“小城兒呢,還沒回來?我這邊倒是說定了,王家的羊和張家的羊都能借給咱們用。如果小城兒那邊也定下來,再加上咱們家的小黑就是八隻了。八隻山羊有大有小,就算抵不上八個挑夫,至少也能抵得上五個了吧。要是雇五個挑夫背土磚,也能夠工地上兩人砌牆的速度了。再說,除了張四叔家的羊要等兩天之外,其餘的羊明天就能借來幹活,比顧師傅那邊早兩天運土磚過去,怎麽都能趕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