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七娘沒說話,臉上也沒有什麽不喜的表情,蘇瑾瑤才繼續道:“我也知道小囡畢竟是紅袖坊的人,還得忙着在這兒幹活呢。我就琢磨着問問,七娘你給她發多少的月錢,我負擔一半行不行?這樣總比我租下一個店面卻空着沒人經營要好吧。”
“呦,小妮子,你這是把主意打到我紅袖坊的後院來了?我那後院亂七八糟的,哪有地方擱置你的東西呢?不是七娘不應允,你看看那邊也沒個倉庫,萬一手下的小厮幹活的時候不注意,把籃子壓扁了、弄髒了不是更耽誤你生意嘛。至于你說小囡那個丫頭,她是簽了賣身契到我紅袖坊的,當初是五兩銀子簽了十年的賣身契,這算起來一年才花五錢銀子而已,你要是想用她,七娘我就當送你個人情,讓她幫你賣點東西也不要緊的。”
聽七娘這麽說,蘇瑾瑤就笑了,道:“七娘真是大方。不過你也别擔心後院沒地方擱置我的籃子。我的東西不占你的地方,我把它挂起來就行了。擺的好看點,還能做個裝點,七娘你既然同意了,我可就真的借塊地方用用了?”
七娘随手拿起妝匣裏的鏡子照了照,答應道:“那也行,你自己安排地方去吧。不過,丢了、破了我七娘可不能賠給你。”
既然七娘答應了,蘇瑾瑤就連聲稱謝。不過手下的妝還沒畫完,便還是認真的給七娘化妝。
七娘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在蘇瑾瑤的巧手下容光煥發起來,就笑道:“還有啊,七娘我借你個大活人看着攤子,我也不要你幫我給一半的工錢了,你就每次到這兒的時候,給我七娘畫個妝就行了。”
“那是自然。就算是七娘不答應,我每次來這裏都會看看七娘你的,給你化妝也就是順手的事。說實話,七娘你心眼又好,長得又漂亮,難怪這紅袖坊越來越紅火呢。估計這些客人,有一大半都是沖着七娘您的面子來的。”
蘇瑾瑤這個馬屁拍的不着痕迹,卻真正是哄了七娘高興了。她如今年紀也不小了,還混迹在這種地方,實在是知道能力和地位的重要性。否則上次鬥花魁的時候,她也不會那麽緊張了,就生怕被大東家嫌棄她沒能力,把她給擠下去。
現在蘇瑾瑤這麽一說,七娘覺得自己的人脈還在,人情禮數也都做到了,手裏籠絡了一大批的客人,當然就覺得心安。
等蘇瑾瑤把妝畫好了,對七娘道:“看看這鏡子裏的美人,要說是紅袖坊的頭牌姑娘,都能夠火出半邊天去。”
“行了行了,小妮子你這嘴真是巧。我看看啊,你到我身邊來跟着我算了,月錢給你多多的,你就幫我照應着紅袖坊的生意,教習這裏的姑娘,将來做個接應我的人得了。”七娘這話算是很真心了。與其将來有一天被哪個姑娘擠下來,還不如培植一個自己看中的接班人。
蘇瑾瑤也知道,若是自己點頭,七娘就一定高高興興的把自己留下。以後在這紅袖坊,她的分量就更重了。
不過,蘇瑾瑤可不是想要從七娘身邊等着接手這紅袖坊,在她看來,那樣的時間太漫長了。還不如她自己博一下,早早的把紅袖坊拿過來,攥在自己的手裏才好。
因而,蘇瑾瑤隻是淡淡一笑,沒有答應下來。
七娘是個精明人,見蘇瑾瑤笑而不答就知道她的心思是不願意的。便道:“行了,我知道你這小丫頭心思活絡,肯定還是有更好的路數呢,也不稀罕将來接手我這紅袖坊的。走吧走吧,妝也畫好了,你去看看秋影那丫頭回沒回來。”
蘇瑾瑤點點頭,走到了門口。但心裏已經有了疑惑,就轉頭問七娘道:“七娘,我看你這裏的姑娘來去都是挺自由的,難道說你就不怕她們跑了嗎?難道這一紙賣身契就等于是拴住了她們?”
七娘歎了口氣道:“我也是被逼着走上這條路的,也知道沒有姑娘心甘情願就把自己的青春交代在這裏的。所以,隻要是自願接了客人的,我就不會再看住她們了。想要出門去溜達溜達,也能散散心,我是不管的。”
蘇瑾瑤點點頭,道:“七娘真是好心,替姑娘們着想。”
說完,便往秋影的屋裏走去。門還是剛才虛掩的樣子,可見秋影也沒有回來。因爲剛才得了七娘的同意,蘇瑾瑤就直接推門走了進去,打算在屋裏等着秋影回來。
這間屋子很好,比之前的小屋可是又大又漂亮。家具也都很精緻,梳妝台上一對紅木的妝匣,可見沒幾天的功夫秋影的待遇也是提升了不少。
但蘇瑾瑤坐下來一會兒,卻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四處看看這屋子,好像冷清了點。又或者說,幹淨的有些過分了,好像沒有人住過一樣。
倒也不是說完全沒有人住過的痕迹,但絕對感覺不到那種閨房應有的人氣。如果說是因爲秋影才搬過來沒有多久,也不至于坐墊上連個褶皺都沒有吧。
若是屋裏有人住,那總會有些地方會留下被人使用過多痕迹。比如坐墊上面會有輕微的折痕和皺褶,水杯上會有手印或唇印,桌上、尤其是桌邊會有手印,可是蘇瑾瑤發現不對勁兒之後,就特别仔細的留意了一下這些地方,發現也不是完全沒有痕迹,但是絕對是比較正常情況下少很多。
那麽,問題就在這兒了。算算時間,從上次鬥花魁之後秋影一炮而紅到現在也有十天的時間了。就算秋影不是馬上就搬進來,可是也不會間隔太久的時間,這樣算起來,起碼最近五、六天她應該是住在這裏的。
而目前看來,秋影在這間屋子留下的痕迹這麽少,那麽就隻有兩種可能:其一,是她平時在屋裏悶着從不走動,也幾乎不碰這裏的任何東西;其二,秋影在這屋裏的時間就非常少,以至于她幾乎沒有機會碰到這裏的東西。
第一種可能性不是沒有,如果秋影比較内向,那麽剛搬到一個新地方就會很不适應,所以不會亂動這裏的東西。可是蘇瑾瑤和秋影接觸過幾乎整整一天的時間,她發現秋影并不是個内向的姑娘,甚至還有些大膽和闖勁兒。這麽說起來,這種認生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那麽就是第二種情況了,秋影平時都不在屋裏。可她被賣到了紅袖坊,不在這裏又會去哪兒?難道說,秋影被包下來之後,就如此清閑到****出去閑逛?
不,肯定不對,就算秋影常出去,也一定有什麽原因。她不是沒心沒肺的人,不可能有了好日子就如此安逸;而且****都出去閑逛着不回來,這也不像是秋影能做出來的事。
蘇瑾瑤在這屋看了一圈,心中已經隐約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可是她又不能憑空猜測就把不好的念頭給作實了,萬一冤枉了秋影,隻怕事情就要鬧大了。
最奇怪的是,秋影明明讓自己來她這屋,她卻根本不在,這又是什麽意思?
蘇瑾瑤眯了眯眸,再次看了看這間屋子。屋裏留下的生活迹象少的可憐,梳妝台算是一處稍有痕迹的地方了。
蘇瑾瑤便走過去,站在梳妝台前看着那面鏡子,又看看桌上的一對妝匣,覺得蛛絲馬迹應該就在這裏。
看了一會兒,蘇瑾瑤猛地一低頭,就看到了其中一隻妝匣的盒蓋沒有蓋嚴,還夾住了一小截紅色的絲絨布。 而問題就出在這裏了。見過妝匣的人都知道,妝匣裏面是一格一格的,方便放各種小東西。而因爲怕貴重的東西在妝匣裏磨壞了,所以都會仔細的用紅色或是藍色的絲絨包在這些隔層上。
但蘇瑾瑤奇怪的是,紅木妝匣是很高檔的東西了,沒有道理說裏面的紅絨布會松脫吧。而且還被盒蓋夾住了?那蓋蓋子的人是該有粗心,又或是有多着急?
蘇瑾瑤的腦中靈光一閃,眼角“突突”跳了兩下。随即也不顧的避嫌,伸手就将那隻妝匣的蓋子打開了。
不出所料,這隻妝匣是空的。就是因爲被倒空了,所以下面一層紅絲絨沒有壓好就落了出來,結果蓋蓋子的時候就被夾住了。
蘇瑾瑤又掀起另外的一隻妝匣,那裏面裝的都是胭脂、香粉、眉筆之類的,倒是都還在。
蘇瑾瑤又轉身去衣櫃,“嘩啦”一聲拉開櫃子,發現裏面整整齊齊的,衣服并沒有見少。可如果真的少了倒是還好說,可一件衣服都沒少,是不是秋影隻帶了首飾走,而這些紅紅綠綠的衣服并不适合她,所以才沒有帶走?
“柳姐姐,你在幹嘛?”小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似乎很是疑惑。因爲她分明看到蘇瑾瑤在翻東西。
“小囡,你告訴我,秋影早上怎麽說讓我來找她的?”蘇瑾瑤走過去,一把按住小囡的肩膀問道。
“秋影姐姐出門的時候我看到她了,她就讓我告訴你,要謝謝你幫了她。”小囡說的很小聲,顯然是有些害怕了。
蘇瑾瑤急着問:“就這樣?她其實沒有說讓我來這屋裏找她,隻是讓你轉告說謝謝我?”
“是啊。不過我想,明姑娘她們都是請你到屋裏坐着,好好的謝了你一番,大概秋影姐姐也是這樣的意思吧。”
蘇瑾瑤明白了,秋影她跑了。但現在已經來不及和小囡解釋,蘇瑾瑤又看了一眼這間屋子,心中現在猶豫着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七娘。
秋影畢竟是她教出來的,也是她一手捧紅的,按理說是有些情分的;可是七娘也沒有錯,對自己還特别的好,如果自己知道了秋影逃走了,卻沒有告訴七娘的話……
蘇瑾瑤在心裏權衡了一下,轉身朝七娘的房間跑去。
七娘還在屋裏坐着喝茶,還沒到紅袖坊開張的時候,一般時候都是這樣閑散的。她見蘇瑾瑤又急匆匆的跑回來,就笑道:“又怎麽啦?是缺了什麽,還是少了什麽?七娘看看能不能再給你幫個忙。”
“不是的,七娘你跟我來。”蘇瑾瑤走過來,一把拉起了七娘,将她往秋影那屋拉去。
“這又是怎麽啦?秋影還沒回來嗎?要是等不及就算了,到了開張的時候她自然就回來了。”七娘倒是并不在意似的,想了想還笑道:“呦,七娘明白了,你是等着秋影給你包一個大紅包吧?這是要得,秋影沒回來,七娘先給你個紅包。要說啊,把秋影一手捧紅,這可是你的功勞,七娘記在心裏了。”
說完,七娘就已經拿起了腰間挂着的荷包。
可蘇瑾瑤卻急着道:“七娘,我不是急着要好處,而是秋影的情況不對。你來看。”
說着,蘇瑾瑤就已經拉着七娘來到了秋影的梳妝台前,指着剛剛她打開的,那隻空空的妝匣道:“七娘,這個妝匣是你給秋影置辦的吧?可難道你沒有給秋影置辦一套首飾嗎?”
“有啊。”七娘看着空空的妝匣,也是楞住了,喃喃的道:“給她打造了一套金首飾,還有一對珠钗。銀鑲玉的、鑲瑪瑙的耳墜子也有兩對呢。隻要是紅了的姑娘,七娘我都不會虧了她們的。就算是一晚上的身價值不了這麽多,我也先給她們置辦上。可是現在……”
七娘用手摸摸那空空的妝匣,又慌忙的彎腰去翻梳妝台下的小抽屜。拉開抽屜之後,裏面除了幾塊手絹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七娘擡頭看着蘇瑾瑤,指着那小抽屜道;“這裏面給她的零花錢也有五、六兩銀子了,還有一張二十兩的銀票,是她第一個晚上接了客人之後,我給她的紅包。凡是姑娘接客頭一晚上,我都會按照她們身價的三成給包一個大紅包的,現在銀票也沒了。”
事情到了現在,已經是再清楚不過了。秋影她肯定是不甘心就這樣陷在紅袖坊,又因爲她陪過客人之後七娘對她放松了管制,而且還有了不少的銀錢和首飾,所以秋影就帶着東西跑掉了。
而之前的幾天,秋影也會去外面溜達,大概就是爲了看看是不是七娘真的對她放松了。按時回來也是爲了讓七娘不會懷疑她要跑,而就在今天早上,秋影照例還是起早出去了,卻已經是帶走了全部的首飾和銀錢。若不是蘇瑾瑤發現的話,估計現在七娘也不會想到秋影已經走了。
七娘也已經反應過來,大聲的招呼道:“來人啊,秋影那個死丫頭跑了。”
七娘喊過之後,立刻就有十來個精壯大漢跑了上來。這些人以前蘇瑾瑤可沒都見着,偶爾見着一個、兩個的,也是在紅袖坊門前做護衛的。這次一下子來了這麽多,蘇瑾瑤才知道這紅袖坊确實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招惹的地方。
那十來個精壯的漢子來到七娘面前,齊刷刷的站成一排,等着七娘的吩咐。
七娘抽出紅手娟,狠狠的抖着,喊道:“都給我撒出去找,一定要把秋影那個死丫頭給我找回來。還有,去報官,大東家和官府老爺也有交情,讓官府老爺出一張告示,看誰敢收留紅袖坊跑出去的丫頭。”
那幾個漢子大聲答應着,轉身就往外走抱着腦袋翻滾了兩下,不斷的痛叫哀嚎。
七娘又喊道:“再叫一個人去秋影的老家看看,她爹有殘疾,還有幾個弟弟妹妹,她不會扔下一家子人不管的。要是在她家抓住了她,二話不說先給我打一頓,擡回來再收拾。”
蘇瑾瑤聽着心裏就是一顫。看七娘平日裏笑臉迎人,對自己也從不發火,也沒有因爲自己是個無權無勢心又高的小丫頭而看不起自己。
可是現在看來,能夠在這紅袖坊坐鎮的管事嬷嬷,那也是有一股子狠勁兒的。
眼見那人不分青紅皂白的一拳打了過來,也虧得蘇瑾瑤反應快,一個側身躲開了這一拳。可那人這一拳沒打着,竟然轉身就跑。
“站住!”古學斌一直跟在蘇瑾瑤身邊,在那男人揮拳頭的時候就已經沖了過來,如今哪裏還能放他逃走呢,一個輕身縱躍就跳到了那人的面前,将他攔住的同時,還直接一拳打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也幸好古學斌的穴道被蘇瑾瑤封住了,因而内力隻剩下原來的一半不到。否則這一拳打在太陽穴上,估計這人當場就得直接腦出血。
就算是這樣,那人也被古學斌一拳打翻在地,抱着腦袋翻滾了兩下,不斷的痛叫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