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吳二嫂哭的如此傷心,蘇瑾瑤已經大緻猜着她所說的來自吳家男人的“折磨”是什麽意思了。和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自己也同樣不愛他,卻偏偏還要被他所強迫,這真是一種難言的苦痛。
看來,她也是被逼的沒有了希望,才甯可用自己做籌碼,去抓牢那個腦滿腸肥、一身臭肉的張裏正。
可是蘇瑾瑤還有一點疑惑沒有弄清楚,便問道:“我記得之前在古榆樹鎮,吳家爺爺分明威脅你說再鬧就要去報官,讓官府把你這個沒有戶籍的人抓起來。那時候你若是破罐子破摔,不就可以稱心如意了嗎?又何必現在來求我?”
吳二嫂聽了蘇瑾瑤的問話,苦笑一聲道:“蘇家丫頭,你也看到了,我公公和那位師爺走在一起,說在一起的。他們都已經那麽熟悉了,就算是官府查戶籍把我抓起來的話,還不是一樣又讓我落回到吳家人手裏?再說,若是我真的因爲沒有戶籍被抓走,吳家人也贖不回來的話,我唯一的命運就是要被充軍了。”
充軍!這個詞蘇瑾瑤聽過,也明白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就意味着要被軍營裏數不清的男人強迫到死。也難怪吳家二嫂聽到吳盛金的威脅,那麽害怕了。
如果她因爲沒有戶籍被官府抓起來,那麽一條路就是再回到吳家,繼續那種充滿折磨的日子。而另一條路則是更慘,她可能要被充軍。
吳二嫂又哭了一陣,抹了抹眼淚擡頭對蘇瑾瑤道:“我之所以讓你去報官,是因爲我在離開鎮上之前,無意中看到古榆樹鎮衙門的鎮長大人在和你說話啊。我便猜想,你若是真的認識鎮長,不是比我公公認識的師爺要厲害嗎?如果我被官府抓起來,吳家手裏的賣身契就變成了廢紙一張。而你畢竟認識鎮長大人,到時候你幫我求個情,再用銀子做擔保,把我贖出來就行了。”
蘇瑾瑤這才明白,繞了一個大圈,原來吳二嫂是因爲看到了自己在衙門前和那個中年男子說話。原本的猜測和疑慮也有了證明,那個中年男人并不簡單。不過,似乎他對于張成亮倒是極爲恭敬,就不知道那個路過的客人張成亮到底是個什麽來頭了。
想到這裏,蘇瑾瑤又問道:“那如果我真的答應幫你去報官,你又被官府抓起來了,最後我也沒法把你贖出來呢?那你不是更慘了嗎?”
吳二嫂咬着嘴唇,擰着眉頭想了想,然後才下定決心道:“那我就認了。成與不成就賭上一把。”
說完,她又看着蘇瑾瑤,道:“如果我被官府抓了,要用十兩銀子做抵押,把我贖回來。銀子我已經準備下了,回頭找個機會我就偷偷的拿給你。我隻求你在鎮長大人的面前幫我說句話,同意你來做擔保就行了。如果我真的能夠脫離吳家,就算是我再把自己賣給你,一輩子給你做丫鬟都願意。”
想了想,吳二嫂又保證道:“蘇家丫頭,就這樣說吧,隻要你能幫我這一次,還能成功的話,我就親手給你寫一份賣身契。我願意賣身與你爲奴爲婢。”
蘇瑾瑤可不缺丫鬟,但是看着吳二嫂那一副悲壯的樣子,又想想之前她在吳家賣菜給自己的時候的精明勁兒,蘇瑾瑤又覺得似乎幫她一下也沒有什麽。她本來沒有一副聖母心腸,但不排除做好事爲自己鋪路。人嘛,總有自私的一面,而雙赢的事情又何樂而不爲呢?
蘇瑾瑤又問道:“我可以實話告訴你,今天在衙門口和我說話的那個人,我都不知道那是鎮長大人。我隻是去找另外的一個相熟的人,他才出來與我說話的。也就是說,你的事我隻能盡力,但是沒有十足的把握,這樣的話,你也願意嗎?”
吳二嫂道:“蘇家丫頭,不瞞你說,從你腦子清楚了之後,我就開始留意你了。你現在賺了多少錢我不清楚,可是我知道你能一下子湊夠五兩銀子救了李家的媳婦,就證明你是個能人。若是把寶押在你的身上,我願意一試。”
蘇瑾瑤想起來了,當初她看着吳二嫂挨打的時候,吳家大嫂确實說過一句話,讓二嫂别指望着蘇瑾瑤救了一個還能救一個。可見這個吳二嫂确實從那時候就開始打算了。
蘇瑾瑤一向喜歡精明人,有計劃的去做事,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人不是什麽壞人。所以蘇瑾瑤點點頭道:“行,我可以盡力試試,但是不一定成功。”
吳二嫂趕緊道:“那我找個機會就把銀子給你。”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銀子收了,卻不去贖你嗎?”蘇瑾瑤一笑,笑得有點壞。
沒想到吳二嫂根本都沒考慮,就搖搖頭道:“從我開口求你幫我這件事,我就已經把全部的寶都押在你的身上了。如果這件事不能成,那十兩銀子對我來說也不是那麽在意了,就當我賭輸了,輸個精光而已。”
蘇瑾瑤倒是挺滿意吳二嫂這破釜沉舟的勁兒的。更重要的是,她喜歡被人信任。不是多麽的驕傲,但起碼有人肯定自己的能力了。
蘇瑾瑤對吳二嫂道:“這件事我還要計劃一下,不能立刻就去報官了。因爲我和那鎮長大人不熟,這件事就有很大的風險。所以你稍微耐着性子等等,起碼等到下個月我弟弟去學堂報名之後吧。這期間你不要引起吳家人的懷疑,否則他們立刻去找張裏正開一個戶籍證明,這件事就再也辦不成了。”
吳二嫂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今天說過之後,就當我從來沒有和你見過吧。”
“嗯,那樣最好。至于你的銀子……”蘇瑾瑤一笑道:“不要白不要,我可不會給你墊付的。所以,銀子拿來,我給你辦事,回頭好去贖你。你要是想讓我墊付着,那可就免談了。”
“行,我知道了。”吳家二嫂說完,又揉揉腿,坐回到了路邊,對蘇瑾瑤道:“走回去還要好一段路呢,我再歇歇,你們先走吧。”
蘇瑾瑤沒想到吳二嫂還要坐在路邊等,便問道:“你真的沒錢坐車嗎?我倒是可以借你幾文錢。你看看有路過的馬車捎上你走一段吧。也好過這樣走回去,隻怕就要走到天黑了。”
吳家二嫂苦笑着搖搖頭道:“錢是确實沒有的,我公公說給我月錢了,那是當着外人的面。可實際上,我在吳家的地位……連送你兩棵蔥都要挨打的。”
聽吳二嫂這麽說,蘇瑾瑤不禁好奇道:“既然你送給我幾棵蔥都要挨打,那你又是怎麽攢下十兩銀子的?”要知道,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了。李家把春妞“娶”回來,彩禮錢也一共就是十兩而已。
吳二嫂聽蘇瑾瑤一問,抿着嘴半天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做過偷兒,偷偷拿過我男人和大姐的錢。不過每次隻拿一點點,讓他們一時半會兒發現不了。還……收過張裏正的錢,他叫我路過小張村的時候,就去和他好一次,有時候爲了哄我,也會給我拿點錢。吳家的馬車都是一早送菜到鎮上,爲了不空車回來就在那兒等着拉點貨,每次都是我跟着車子去的,我有力氣能夠幫着搬筐子,然後趁着空閑,我就去找點零活來幹,吃苦也沒啥,給錢就行。慢慢的就攢下了。”
說到這兒,吳二嫂低頭揉着自己的腿,小聲道:“我知道自己又做偷,又做娼,是個頂不要臉的女人。可我就是在吳家待不下去了,隻要能離開,幹什麽我都願意。就算是跟張裏正好,我都願意。”
蘇瑾瑤聽了微微發證,繼而也釋懷了。是啊,女人爲了達到目的,也可以抛開一切的。就好像自己曾經作爲殺手,可能會爲了一次任務犧牲掉所有。如果需要****,她應該也會去的。但是幸好,曾經的她很冷血,完全隻是一部殺人機器而不太适合****,所以組織上倒是沒有給她安排過這樣的任務。
而對于吳二嫂來說,和讓人惡心的張裏正好幾次,卻能夠得到她所需要的東西,倒是比在吳家受折磨要來的心甘情願。起碼,那是她發自内心的選擇。
蘇瑾瑤歎了口氣,道:“你真的不用我借錢給你,好坐車回去?”
吳二嫂搖搖頭道:“想到要回去,我就心裏發毛。所以能在路上多走走,也是好的。”
蘇瑾瑤點頭道:“那就算了,我要和我弟弟回去了。今天的事,就當作沒有發生吧。我和我弟弟都不會說出去的。”
說完,蘇瑾瑤轉身向大黑馬走去。不過走了幾步又回身走來,把自己背着的裝水的竹筒遞給了吳二嫂,道:“喝完了就扔了吧,我也不指望你還給我了,反正這竹子山上有的是。”
“謝謝。”吳二嫂帶着感激的眼神把竹筒接了過來,還打開喝上一口。
蘇瑾瑤這才轉身回到了小城兒那,從小城兒手裏接過了缰繩,一翻身就躍上了馬背。
剛才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怎麽近,所以小城兒在這邊也沒聽到幾句話,隻是見着吳家二嫂哭了。等到蘇瑾瑤上馬,他才好奇的問道:“二姐,吳二嬸子咋了?”
蘇瑾瑤隻是道:“沒事,她走累了又沒錢坐車回家,我把水筒子給她了。”
“那她爲啥哭的那麽傷心?”小城兒也不傻,當然知道吳二嬸這個大人就是走累了沒水喝,肯定也不會哭起來的。
蘇瑾瑤就道:“就是跟我訴苦呗。說吳家對她不好,讓她一路走回來也沒有給她坐車的錢。”
“吳家那麽有錢,還在乎幾個坐車的錢啊?再說,吳家的馬車也經過這裏,不肯捎上她嗎?還有吳家兄弟,吳二嬸怎麽說都是他們的二娘,他們去還打她,真是太過分了。”小城兒一臉的憤憤。顯然他的心地是極爲善良的,不能理解這其中的險惡。
蘇瑾瑤又回頭看了一眼,對小城兒道:“算了,别人家的事情,我們不要要管。”可是,真的是不要管嗎?蘇瑾瑤剛才可是一口答應下來了呢。
蘇瑾瑤又叮囑小城兒道:“回家之後别說咱們路上遇到吳二嬸的事,知道嗎?”
“嗯,知道,二姐剛才不是說了,那是吳家的事,我們不要管。”小城兒認真的點頭說道。
蘇瑾瑤“嗯”了一聲,催馬向前跑去。回到家,日頭已經落到了山後面,不過天還沒有完全黑。顧師傅和那班泥瓦匠已經走了,春妞和四平還在,忙着幫蘇菲兒收拾東西。
一見蘇瑾瑤和小城兒回來了,春妞和蘇菲兒都迎了出來。春妞笑着道:“小狀元回來啦?考得怎麽樣?”
蘇菲兒也道:“走了一天,累了吧。快點進屋,一邊坐着,一邊給我們好好說說。”
說着話,一衆人就進了蘇顯貴的屋子,有的坐炕沿,有的坐闆凳,等着一起聽小城兒說說今天的情況。
小城兒考試考得好,當然喜歡聽人家問他這句話,站在中間挺着小胸脯就道:“那些題目都非常的簡單啊,我很快就答完了呢。看看别人,還有好些人根本就寫不出來呢,一個個使勁兒的撓頭。還有一個,根本連握筆都不會,也不知道他爲啥要去考試呢。”
小城兒不懂,蘇瑾瑤可是心中明白。那些鄉紳不缺錢,就盼着家裏能有個會讀書的娃子,将來出息了,也能光宗耀祖。所以聽到有官辦的學堂,自然是想着法子的讓自家的孩子去上學呗。
聽小城兒說完,蘇瑾瑤又問春妞道;“今天房子那邊怎麽樣?有什麽需要的東西嗎?”
“沒事,都挺順利的。地基已經夯實了,還用黃泥抹了一遍,太陽剛偏西就都幹完了。顧師傅說這個時間剛剛好,一晚上陰幹的黃泥不容易開裂,蓋房子可結實呢。既然沒活了,我就讓顧師傅回去了。黃土是顧師傅帶來的那兩個幫工去山腳邊挖的,用你們家的小闆車拉着兩個大竹筐,每次拉一車倒是挺方便呢。”
看來今天的活也是挺順利的。其實家裏有春妞裏外幫襯着,蘇瑾瑤是很放心的。
蘇菲兒說現在去做飯,之前幫着顧師傅收工具來着。顧師傅說明天就要開始正式砌牆磚了,所以把泥瓦匠用的工具都帶來了。讓蘇菲兒收在院子裏,怕直接放在新房子地基那邊被淘氣的孩子偷去玩兒了。
蘇瑾瑤就說好,然後讓小城兒去給蘇菲兒幫忙。
蘇瑾瑤則是拉着春妞到院裏,從大黑馬的挂鈎上解下那一大一小兩口鍋,遞給她道:“給你的,以後你們家起火燒飯就方便了。” 看着蘇瑾瑤給自己拿過來的兩隻新鍋,春妞沒有推辭,接過來就算是收下了。畢竟他家的鍋拿到小水鋪去了,以蘇瑾瑤的性子,是不會白白讓自己破費的。
大黑馬背上還有一個大點的油布包,蘇瑾瑤拿過來也遞給了春妞,道:“這個啊,算是你家那套鍋子的利息了。”
春妞好奇,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套新炊具,鍋鏟、漏勺都有,還有一副大号的鐵筷子,炸油條夾着可是方便呢。春妞就笑了,道:“那我家可是賺了呀。我們家的炊具都是從李家帶過來的,用舊了的。可你這又是鍋子、又是炊具的,還都是全新的,給我們家把廚房置辦出全套的新貨來了。”
蘇瑾瑤見春妞不推辭,心裏也挺高興的。這起碼證明春妞大方,而且很明白自己的心意。若是她不要,反而不太好辦呢。
蘇瑾瑤又拿出給春妞的那盒胭脂和一小包蜜餞,道:“剛才那些啊,是補了小水鋪的東西,算是公事。如今這個,是咱倆私人交情,你收下吧,可别跟我客氣。”說完,就把東西塞到了春妞的手裏。
春妞看着手裏的胭脂盒,怔了怔,随即臉上又紅了紅,道:“我還沒用過這東西呢。我出嫁那天,就是隔壁的嫂子把她的胭脂給我擦了點。等我走到了你們屏山村,臉上又是汗、一路上山風也吹,結果把胭脂吹的都不像樣了,反而是洗過臉臉,才入了洞房。”
蘇瑾瑤聽春妞以前就說過,她嫁到屏山村是自己走來的,也真是可憐的。就道:“打開看看吧,喜歡就好。顔色是我給你挑的,應該合适你的臉色。”
春妞打開胭脂盒看着,卻遲遲沒有動手,嗅了嗅又蓋上了,塞進了懷裏。對蘇瑾瑤一笑道:“現在不搽,晚上回家洗過臉再搽,隻給我家四平看。”
“哈哈,你個沒羞的,我還不稀罕看呢。”蘇瑾瑤笑了,推了春妞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