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路上内急,就往那邊拐了一下。”蘇瑾瑤随便扯了個謊。
小城兒卻一臉正色的道:“二姐,這黑燈瞎火的,你内急就在路邊蹲一下呗,也沒有人經過,哪有人會看呀。拐了那麽大的一個彎到山溝裏去,萬一遇到狼呢。”
蘇瑾瑤就知道小城兒是關心自己,笑着從他手裏接過小燈籠,另一隻手拉着他的衣袖一起走,一邊很乖巧的答應道:“好啦,我知道了。以後人多人少我都在路邊方便,反正我以前是個傻丫頭,這種事也沒少幹吧。”
“誰說的?我二姐以前就算是傻,也從來不幹那種不幹不淨的混事。娘親當初就把我們教的很好,告訴我們女孩要知羞,男孩要守禮,不能随便什麽都亂來的。我們三個都很聽話,也從來不像是别人家的孩子那麽粗野、沒規矩。”小城兒一說起娘親的好,又是滿臉的驕傲。
聽小城兒這麽說,蘇瑾瑤就接着問道:“原來娘親這麽好啊?怎麽聽起來像個大家閨秀似的?我那時候整天渾渾噩噩的,現在都快要把娘親給忘了。小城兒,你給二姐說說娘親的事吧。”
“啊?你個沒良心的,還敢把娘親給忘了!”小城兒把眼睛瞪了起來,差點伸手來擰蘇瑾瑤的胳膊。不過也隻是假裝吓唬她一下而已,小城兒自然是舍不得真正擰蘇瑾瑤一下的。
然後說道:“娘親溫柔又賢惠、長得又特别的好看。對爹、對我們都可好啦,說話都不會太大聲。跟鄰居相處也和睦。”說到這兒,小城兒看了蘇瑾瑤一眼道:“二姐長得就像娘親,我和大姐長得更像爹。”
可是這些都比較籠統,蘇瑾瑤找不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就又問道:“那娘親認字的事你們都不知道嗎?還有,娘親有沒有教給你們特殊的本事?比如教你們把脈,或是一些草藥的知識?”
蘇瑾瑤旁敲側擊的,就是想要知道娘親會醫術的事情家裏人究竟知道多少。
沒想到小城兒卻搖搖頭道:“本來娘親識字的事我們都不知道啊。要不是二姐你好了之後就識字了,我們還是不知道的。我還覺得娘親太偏心,竟然隻教給二姐卻不教給我呢。不過仔細想想,大姐一直不想學識字,我那時候年紀還小吧。這個可不能怪娘親的。”
蘇瑾瑤皺了皺眉頭,沒有再往下問了。看來小城兒這裏是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來的,畢竟小城兒自己也說了,那時候他年紀還小呢。
何況,蘇瑾瑤識字這件事根本就是她自己編造的,在這之前,她也不知道娘親究竟是不是識字啊。隻是想着死無對證,才這樣編了個理由,沒想到卻是歪打正着了。
不過看來,這件事還得回家去問問爹,畢竟爹和娘生活了那麽多年。加上爹的态度很明顯就是他知道這件事,但是到現在還是想極力隐瞞的。
蘇瑾瑤和小城兒剛走近家門口,小城兒就扯着嗓子喊了一聲:“我二姐回來啦,快點給她熱飯熱菜。”
這一嗓子喊完了,蘇顯貴那屋朝着院子這邊的窗戶立馬打開了,蘇顯貴滿臉焦急的問道:“瑾瑤啊,咋回來的這麽晚呢?你是個姑娘家,以後可不準天黑了才回來。不然,爹就不準你再出門去了。”
蘇菲兒也從廚房跑出來,道:“快進來吧,飯菜都熱在竈上呢。先吃飯,回頭再洗洗。爹說的對,你這不傻了還成天往外跑,多讓人擔心啊。”
雖然是聽着家人的碎碎念,可蘇瑾瑤的心裏還是熱乎乎的。她曾經缺少的溫暖,缺少家人的管束、甚至是父母的責備,現在都一樣一樣的找了回來,這種幸福,隻有得不到的人才會感覺的到。
蘇瑾瑤一邊答應着,一邊進了院門。先朝着蘇菲兒“嘻嘻”一笑,然後對着蘇顯貴的窗口作揖,像是求饒一樣,就飛快的跑進了廚房。
蘇顯貴看了蘇瑾瑤這俏皮樣,有心責備也變成了疼惜。又朝廚房喊了一聲:“慢點吃,别着急。爹不是罵你,就是擔心哈。”
“爹,我明白的。沒事,以後你想罵就罵,我愛聽。”蘇瑾瑤一邊洗手,一邊回應着。
蘇菲兒也跟着進廚房,一邊把竈上熱着的飯菜給蘇瑾瑤擺上桌,一邊道:“你總是嫌我炒菜不好吃,我今天就去和秋紅姐學着做了個糖醋茄子,你嘗嘗。小城兒和爹說還行。”
“噗,茄子還有糖醋的?”蘇瑾瑤笑道:“是不是魚香茄子啊?我愛吃魚香茄子。”
“不是,沒有魚,隻是用糖和醋做的。茄子要過油炸。雖然有點費油吧,不過咱家現在不是也不缺油錢了嘛,我就試着炸了一次。确實挺好吃的。”蘇菲兒說完,已經把飯菜擺好了,筷子也放好,就差沒送到蘇瑾瑤嘴裏了。
蘇瑾瑤笑道:“誰說魚香茄子一定要有魚了?不過,做法和你說的差不多。回頭我給你們做一道正宗的魚香茄子嘗嘗。”說完,蘇瑾瑤就端起碗,拿起筷子,大口的吃了起來。
雖然蘇菲兒做的還是差強人意,不過也看出用心了,起碼不難吃也算是有滋有味的。蘇瑾瑤本來就不挑食,現在吃上現成的熱乎飯菜,還是大姐用心去學着做的,當然就是滿心歡喜。
見蘇瑾瑤吃的香,蘇菲兒才算是一塊石頭落了地。搬個闆凳坐在竈台旁邊,一邊繼續鍋裏燒的熱水,一邊道:“看你愛吃就好。不然我這一天天的在家閑待着,要是連飯都做不好,心裏别扭。”
“大姐,你是做活做慣了,閑不住吧。要不……”蘇瑾瑤想了想道:“我看咱家院子前後也空着,你開出一塊地,咱家也種點菜呗?也不用種多少,就是種點平時常吃的,夠咱們自己家的夥食就行了。”
蘇菲兒眼睛一亮,拍拍大腿道:“瞧瞧,你不說我都想不起來。咱村可真是好多家都在院子裏種菜呗。各家種的不一樣,還可以跟鄰居家換着吃,都不用買去,挺好的。”
蘇瑾瑤笑了笑,又大口大口的吃飯了。
蘇菲兒則是坐在那開始琢磨着,該種點什麽菜好。究竟是小白菜容易種、還是茄子、辣椒長的快?還琢磨着芹菜是不是不容易生蟲?快到冬天的時候就應該種蘿蔔啥的。
蘇瑾瑤聽蘇菲兒一句句的念叨着,笑道:“不如你有空了到牛嬸家去學學種菜吧。看看要是以後日子好了,咱家也買幾畝地。水田、旱田都買點,咱家就也有收成了。”
蘇瑾瑤知道,山裏人也脫不開是莊稼人,隻要不是靠着打獵爲生的,都惦記着能有幾塊肥沃的土地。地多了,才算是富裕戶,過日子心裏也踏實。蘇瑾瑤倒是不圖以後買了土地之後能打出多少的糧食,起碼讓爹和大姐心裏舒坦,讓人家看着他們蘇家有房子有地了,也風光啊。
聽到蘇瑾瑤說以後還能買地,蘇菲兒就露出點驚訝的表情來。繼而歎了口氣道:“瑾瑤啊,你确實能幹。我這個大姐可真是不如你半點的能耐。當初爹的腿壞了,娘一個人那麽辛苦,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後來娘也走了,我一個人撐着家,結果還得讓城兒也去山上砍柴才能勉強維持着。那時候你的腦子不清楚,也常常去打豬草換錢,幫補家用。可是現在你好了,咱們全家都好了,日子也眼見着就紅火了。”
蘇瑾瑤能聽出蘇菲兒話裏的失落來。忙放下手裏的碗筷,起身來到蘇菲兒的面前蹲下,道:“大姐,你和我還見外嗎?咱們家誰賺錢不都是一樣的嘛。我現在運氣好,能賺點錢而已,要是以後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隻能回家吃幹飯了,你還能不養着我啊?”
“養着啊,你當初一直傻傻的,我也養着了。”蘇菲兒笑了笑,捏了捏蘇瑾瑤的鼻子,然後道:“行了,大姐就是念叨兩句,你快去吃飯吧。”
蘇瑾瑤點點頭,這才重新坐了回去。不過她心裏已經有了打算,以後真的要是賺了大錢,也不能太顯眼了。一來這麽個窮山溝裏突然暴富起來,會惹人惦記。二來嘛,她也不想讓大姐心裏太不平衡了。
吃過了飯,蘇菲兒沒有讓蘇瑾瑤刷碗,而是她接過來把碗筷都洗幹淨了。
蘇瑾瑤想了想,倒竈台上打了一盆熱水,然後端到了蘇顯貴的屋裏。
蘇顯貴正在炕上坐着,還在編着小籃子。見蘇瑾瑤端着個熱水盆進來,就楞着問道:“瑾瑤,你這是要幹啥?”
“給爹洗洗腳啊。”蘇瑾瑤笑着把水盆放下,然後對蘇顯貴道:“爹,熱水泡泡腳,再按摩一下,很舒服的。對你的傷勢也有幫助。”
“不了不了,爹的腿腳沒有啥知覺,泡也沒用的。再說……爹這腳太髒。”蘇顯貴說着,就要朝炕裏縮,還一臉的不好意思。
蘇瑾瑤趕緊道:“爹,你又不用下地走路,也不穿鞋子不出腳汗,哪裏會臭?再說,就算是腳臭,我這做閨女的幫你洗洗怎麽了?”
蘇瑾瑤說着就來拉蘇顯貴的腿。蘇顯貴趕緊又朝炕裏挪,還忙着叫道:“城兒啊,快來,你二姐要給爹洗腳。”
“噗”蘇瑾瑤忍不住笑出聲來,道:“爹,我給你洗腳,你叫個啥勁兒啊。我又不是要把你打一頓。”
蘇顯貴臉都紅了,忙着道:“不行不行,閨女大了不能幹這個。要洗也是讓你弟弟來洗。”
蘇瑾瑤還沒說什麽,小城兒就跑了進來,一見地上的水盆和蹲着的蘇瑾瑤,就笑道:“爹,吓了我一跳,還以爲咋了呢。二姐給你洗腳就洗呗。我那邊還背着書呢。”說完,給蘇瑾瑤搬了個小闆凳,然後一扭頭又跑了。
“臭小子,這事哪能讓你二姐幹。”蘇顯貴氣呼呼的喊着,可小城兒就是不進來了。
蘇瑾瑤就笑着坐在了闆凳上,伸手拉過蘇顯貴的腳幫他脫下了白布的襪子。蘇顯貴急得再往回縮,可是蘇瑾瑤已經把他的腳按進了水盆裏。
“爹,我是你閨女,給你洗腳沒啥不好意思的。”蘇瑾瑤一邊說着,一邊給他按摩着已經萎縮的隻剩下皮包骨頭的小腿,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蘇顯貴眼眶都紅了,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感動的。應該是……後者居多吧。
蘇瑾瑤給蘇顯貴揉了一會兒腿和腳,然後問道:“爹,我今天和小城兒回來的時候,又提起娘親了。可是以前我傻的厲害,對娘親都沒有什麽印象了,心裏挺難受的。我想問問……娘親有沒有什麽東西留下來,我看看,也好有個念想。”
聽了蘇瑾瑤的話,蘇顯貴的表情立刻就怪異起來。眼神看着蘇瑾瑤,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蘇瑾瑤的心慌了一下,連忙道:“爹,您别誤會。我給您洗腳,不是爲了要娘親的東西。我就是想着幫您活動一下腿腳,讓肌肉不再萎縮下去了。我真的沒有别的意思,您别想多了,我不問了。以後我還是天天給您洗腳、按摩。”
蘇瑾瑤真心的是想要孝順一下爹,才給他洗腳的。但借着這個機會問一句看看娘親有沒有什麽東西留下,也是因爲心裏有點着急。她心裏還是有點惦記着古學斌的。
蘇顯貴默然不語,半天之後才伸手摸了摸蘇瑾瑤的頭發,道:“沒事,爹不怪你。爹也知道瑾瑤沒有那個意思。爹就是在想着,你娘留下的東西,現在該不該給你。”
聽了蘇顯貴的話,蘇瑾瑤的心裏就是一哆嗦。這麽看來,娘親還真的是有東西留給傻丫頭姚兒的?可是,蘇瑾瑤又不禁矛盾起來,如果這是娘親給姚兒的東西,那自己該不該要?
正在糾結着,就聽蘇顯貴又說道:“不過,打從你說你娘教給你識字以後,爹就知道你娘的心意了,這樣東西,也隻能是給你的,别人都不行的。”
說完,蘇顯貴朝炕炕櫃指了指,道:“在裏面有個小箱子,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蘇瑾瑤“嗯”了一聲,站起身來去打開了炕櫃。炕櫃裏除了蘇顯貴的幾套衣服之外,就是一些很舊但也沒舍得扔掉的床單了。
蘇瑾瑤不用怎麽翻找,就看到了一個小箱子。黃銅的鎖鎖着,素面的并不是很華麗,但卻是黃花梨的材質,榫卯的做工也是不錯的。
這麽個小箱子看着很不起眼,但材質絕佳,加上年頭多了已經有了一層包漿,其價值可不是一般人家可想的。不過要是不識貨的,這小木箱子也就是個普通擺設而已,不會有人注意到的。
可是之前小城兒還拿出過一個紅木螺钿的首飾匣子,也是十分精緻的東西。再看看這個小箱子,蘇瑾瑤的心中不由得想着,姚兒的娘親、這個家的女主人或許真的不是個普通的女子。又或者有什麽特殊的故事,隻不過蘇顯貴不說,她也無從知曉了。
“瑾瑤,這個給你。”蘇顯貴說着,已經拿出一把黃銅的小鑰匙,遞給了蘇瑾瑤。
蘇瑾瑤接過來卻再次猶豫了,這是姚兒的東西,她真的可以要嗎?可是她也答應過姚兒,要替她好好的活着,那麽她的家人她會好好的照顧,她的娘親也就是自己的娘親了。
蘇瑾瑤這才接過了鑰匙,把黃銅的小鎖打開了。
箱子空落落的,除了一本書之外什麽都沒有。但看到那本書的時候,蘇瑾瑤的心就是莫名的一陣激動,她覺得這應該就是她要找的東西。或許古學斌痊愈的希望也都在這裏了。
蘇瑾瑤将書拿出來,封面是空白的,并沒有寫什麽字。翻開第一頁,娟秀的字體映入眼簾,蘇瑾瑤面前似乎就跳脫出一個鮮活的女子,年輕而美麗,溫婉又恬靜,正坐在桌邊凝神寫着字,而臉上則是恬靜的笑容。
“爹,這是娘親留給我的手劄,寫的是姚兒小時候的事。”蘇瑾瑤随意翻看了前面的幾頁頁,寫的是她把這手劄留給自己的姚兒,希望姚兒有一天能夠看懂。然後又寫了些姚兒小時候的趣事,還有她頗多的感念,就好像是一個母親記錄孩子成長的日記一樣。
蘇顯貴點點頭道:“爹也不識字,你要是看得懂就拿去看吧。這箱子也拿着,都是你娘親當初從娘家帶過來的東西。爹沒用,沒有給她好日子過,還讓她把那些個首飾都變賣了。如今隻剩下這麽一本書,也算是你娘親留給你的一個念想了。”
“謝謝爹,也……謝謝娘親。”蘇瑾瑤說着,把那本手劄重新放回去,把箱子蓋好。然後又蹲下身把蘇顯貴的腳從水盆裏拿出來,給他擦幹了,又把那雙白布襪子泡在水盆裏。
蘇顯貴趕緊又道:“這可不行,你都給我洗腳了,這襪子可不能讓你洗。菲兒啊、城兒,都進來。把你二姐手裏的水盆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