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春妞一再的保證,蘇瑾瑤也表示同意了,可李家嬸子還是不肯點頭。
春妞不得不撲過來,抱着大嫂的腿哭道:“大嫂,你說要咋辦,我都聽你的。我真的想要和四平在一起,我嫁過來就是李家的人了,就是四平的人了。我不走。”
“春妞……”大嫂歎了口氣,把春妞拉起來道:“你也别哭了,我也知道這事再逼着你,就是把你往絕路上逼。畢竟咱們還在一個鍋裏吃過飯,我也不忍心。要不這樣吧……分家。”
說完了分家,二嫂、三嬸都愣了一下,但似乎是心裏早就有了打算,所以并沒有反對的意思。
四平他大哥皺着眉頭看看自己媳婦,又看看兩個兄弟,最後也沒吭聲。
春妞則是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四平也好像沒“聽”懂,隻顧着握緊了春妞的手。
李家大嫂見沒有人反對,這才繼續道:“分了家也沒有啥不好,咱們還是一家人嘛。就是自己家賺的錢,自己計算着花呗。當然了,誰家有個爲難的事,或是哪家小子、閨女長大了,娶媳婦、嫁女兒的,都互相幫襯着點。平時也可以經常走動走動,這不是挺好的嘛?”
轉而,李家嬸子又對春妞道:“春妞啊,你要是真的想要和四平好好過日子,那就别總是指望我們幾個哥哥、嫂子養着你們了。四平也不小了,你也身子骨挺好的,你們兩個大活人還能餓死嗎?分了家,你們也是能分到一份的,不管是田地還是房子,拿到手之後你們要怎麽處理随便你們,賣了不是也能還債了嗎?”
聽了大嫂這麽說,春妞咬着嘴唇不說話了。但低頭想了想,又看向了蘇瑾瑤。
可以說,春妞是個沒有主見的,她遠不如蘇瑾瑤來的幹脆,更不及蘇瑾瑤的心思缜密。
雖然在春妞娘家的時候,她也說過不行就分家的話,但這回由李家大嫂說出來,顯然是真的了,可不是随便說說的。現在這個時候,她自然也就是把蘇瑾瑤當成了主心骨。
蘇瑾瑤從李家嬸子說出“分家”兩個字就已經明白了,春妞的事隻是個引子。估計着四平這個“拖油瓶”已經讓家裏的哥哥、嫂子有了忌諱。
所以,不管這事是不是錯在春妞,也不管四平對春妞是不是真的有心,反正總是要有這麽一出的。最後的目的,無疑就是分家而已。
至于另外的二嫂和三嫂沒有反對,估計人家也是能夠維持自己的生計,又何必一定一大家子湊在一起過日子呢。要是賺來的錢總是給一個當家人支配着,多不自由啊,誰不想自己過小日子呢。
如此看來,蘇瑾瑤心裏就通亮了。不是春妞不讨喜歡,也不是李家多麽的困難,隻怕是有人早就存了不一樣的心思。恐怕當初娶春妞進門的時候,就有分家的打算;到時候把四平推給了春妞,他們另外的三家怎麽過,日子都不會太差的。
倒是真正的苦了春妞,她分明是被人算計了。表面上是買來的媳婦,還要背着有外心的名聲,其實是撿了李家的拖油瓶。也幸好是四平對春妞一片真心,不然春妞可就太可憐了。
想到這裏,蘇瑾瑤反而覺得自己這一次算是做對了。春妞雖然隻能算是她的朋友,還不是多麽要好的“閨蜜”“姐妹”,但李家這樣明着、暗着算計春妞,她又怎麽能知道而不管呢。
之前李家還一直說這是他們家的事,讓蘇瑾瑤不要管。可現在蘇瑾瑤反而覺得,要是自己再不站出來,春妞以後的日子必定是不好過的。分家之後,能分到的東西夠不夠過日子都難說。
蘇瑾瑤見春妞還一直看着自己,便朝她招招手,讓春妞到自己跟前來。
春妞流着眼淚走過來,低低的叫了一聲:“瑾瑤,咋辦啊?”
蘇瑾瑤道:“咋辦?你不是說的挺好嘛。說你有手有腳,又肯吃苦能幹活。你還怕分家了沒法過日子?還是說你也嫌四平是個聾啞的,怕他拖累你?”
春妞連忙道:“不會的。我知道四平對我是真心的好,我也是真心喜歡四平的。我們兩個都能幹活,又年輕,咋還能活不下去呢。”
“行,有你這句話就好說了。”蘇瑾瑤點點頭道:“我這就想辦法,月底之前把五兩銀子湊齊,讓你給你娘家送回去。至于分家,這是你們李家的事。但是我看你也不用巴望着别人家,有骨氣的話就分家吧。你和四平隻要一條心、肯吃苦,總能過上好日子的。”
聽蘇瑾瑤這麽說,春妞這才反應過來,看來分家的事是肯定的了。不過,再看看蘇瑾瑤那堅定的眼神,春妞心裏也莫名的就覺得有底了。
春妞點點頭,道:“行,大哥、大嫂,我也同意分家。你們看看咋分,啥時候分?分了家之後,我和四平過日子,你們不會再攔着了吧?”
四平的幾個哥哥、嫂子一聽春妞同意分家,頓時好像都松了一口氣。最後的眼光又落在了大哥、大嫂他們的身上。
大嫂也吸了口氣,便道:“行了,既然春妞也同意分家,那就趁着今天大家都在這兒,就分了吧。瑾瑤,你看看你給做個證人?我聽說,你還會寫字啊。要不你給我們寫個字據啥的吧。”
這事又轉到了蘇瑾瑤的身上,蘇瑾瑤也沒有推脫。反正她明白,這事就算是纏在她的身上了。
蘇瑾瑤一笑道:“我是會寫字,也能寫字據。不過我人還小,一個人作證也顯得不夠分量。你們看看平時别人家分家都是請了哪個長輩作證的,也一起請來吧。還有家産,房契、地契看看要怎麽清算?算數我還倒是會,不用再請理帳的人了,我就能幫你們算清楚。”
聽蘇瑾瑤說要幫他們理帳,還要算房契、地契,李家嬸子的臉色就不怎麽好看了。不過,剛才她還一直裝着個笑臉呢,這會兒也不好立刻就翻臉,還是得咬着牙笑,說道:“那就好,瑾瑤你真是聰明能幹啊。大安啊,你把咱們村的陳大伯請過來,平時見别人家分家,都是陳家大伯給作證的。”
四平的大哥應答了一聲,就出了門,應該就是去請陳家大伯了。
蘇瑾瑤要是沒有猜錯,這個陳家大伯應該就是王昌亮的爺爺了。屏山村裏算是有頭臉的,估計也就是這個在城裏給人家做過管家的陳爺爺能拿得出手。
不一會兒,四平的大哥就領着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過來了。老頭身上穿着蓑衣,背着個手,四平的大哥還給他撐着一把傘,倒是顯得有幾分的氣派。
進屋裏,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春妞則是又往蘇瑾瑤的身後縮了縮。
蘇瑾瑤暗自歎氣,覺得春妞也真是白長了個大個子,這膽子好像也不大啊。
陳大伯身子不算高,身材不胖不瘦的。保養的也挺好,臉上幾乎沒有什麽太深的皺紋,一雙眼睛尤爲精亮,一看就是個心思很多的老頭兒。
陳大伯進了屋,眼神在衆人面上一一的掃過,最後落在了蘇瑾瑤的臉上,和蘇瑾瑤對視了片刻。
蘇瑾瑤沒有把視線挪開,也沒有一絲回避躲閃的意思,就那麽大大方方的讓王昌亮的爺爺看着自己。
隻是蘇瑾瑤沒想到,這個陳爺爺竟然還先跟自己開口了。問道:“蘇家二丫頭,你也在呢?你這幾天算是風光了,咱們屏山村到處都在說你的事呢。怎麽,今天李家的事,你也跟着看熱鬧?”
這話,前幾句算是打招呼,倒是沒有什麽不妥。可是這最後一句,說蘇瑾瑤是在看熱鬧,就帶着幾分的奚落了。估計是沒把蘇瑾瑤放在眼裏,覺得蘇瑾瑤在這兒是多餘了。
蘇瑾瑤卻沒有半分禮讓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我不是看熱鬧的,是跟陳爺爺一樣,做個見證的。從昨天李家嬸子告訴我說春妞回了趟娘家,到今天一大早上四平來敲我家的門,我就跟李家這事纏上了。說來也巧了,昨天春妞是我在李家屯找回來的,今天春妞又是我在去李家屯的路上攔回來的,您說我這是看熱鬧呢,還是甩不脫了呢?”
蘇瑾瑤這意思很明顯。昨天李家的大嫂主動來自己家裏,把春妞回家的事情說了,就是想要把自己拉下水。今天四平也一樣把自己扯進來,這事就算和她有關系了。
陳爺爺多麽精明的人呢,一聽蘇瑾瑤這話,就是也明白了幾分。眼神看向了李家的大嫂,那意思估計是提醒她,把蘇家二丫頭扯進來,她可是打錯了算盤,抖落不掉了。
李家大嫂也正頭痛呢,她本來就是想要借蘇瑾瑤這個人,把春妞說謊跑回娘家的事情鬧大。何況,蘇瑾瑤不饒人的性子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李家大嫂還以爲春妞這次拿蘇瑾瑤做幌子,那是把蘇瑾瑤得罪了,會吃大虧的。
可是她也沒有想到啊,這蘇瑾瑤竟然連她三嬸一家都不肯饒,卻有心能夠站在春妞這邊。這算盤,還真是打錯了。
不過,現在蘇瑾瑤就站在這兒,誰也送不走了,也隻能就這樣分家了。
現在李家大嫂和二嫂、三嫂就是巴望着盡快把分家的事定下來,可不想再拖着了。以後各家過各家的小日子,該是多自在呢。
既然說是要分家,見證的人也都來了,李家大嫂就回屋裏,把一個小木匣子拿了出來。
李家大嫂打開木匣子,一邊往外拿東西,一邊道:“這是房契,這是地契。我們李家有兩處房産,一處是我們現在住的這間大屋,另一處老宅在村頭老槐樹那邊,不過現在沒人住。地也不多,一共十一畝,隻有四畝水田,剩下七畝旱田還有兩畝是前年我家大安帶着我家滿寶延着山邊開出來的。”
然後,又拿出一個小口袋,從裏面倒出幾小塊銀子和一些銅錢,說道:“這碎銀子加在一起還有二兩七錢。之前給四平娶媳婦用了五兩,再之前就是開春種地買了些種子。咱們家去年冬天留的種子不夠,這個在過年的時候就說過的,花了多少錢也是跟大家知會過得。銅錢一共是三百四十八文,都是這些天賣菜、賣米的錢。再就是這幾屋的東西,家具、櫃子、農具啥的,你們自己看吧。”
李家大嫂說完,二嫂和三嬸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二嫂道:“我看啊,這各自屋裏的東西是不是就不分了?各家自己用的也就是衣服、被褥啥的,這個還能咋分啊?農具好辦,按照田地分。等分了田地再分農具,田多的,自然是多拿兩件;地少的,拿多了農具也沒啥用吧。”
二嫂說完了,三嫂想了想,站起來道:“衣服被褥不分了,可是廚房的碗筷、炊具還是要分的。現在買一口鐵鍋可是也不少錢呢,咱家一共是兩口大鐵鍋,一口小鍋,還有一個砂鍋,都算上吧。我看,這主屋裏的東西也分分,這桌子和那櫃子都是新買的呢。”
幾個嫂子都說完,按理說春妞也該說句話。可是她知道自己是新嫁過來的,四平又是個聾啞的,都沒啥說話的權利。就算說了可能也沒啥份量,還惹人厭煩,所以到了春妞那,她自己就往後退了一步,隻是道:“行,我聽幾位嫂子的。”
春妞沒意見,李家大嫂就問轉而問陳大伯道:“陳大伯,您看看這些房子、田地該咋分呢?我是覺得吧,不能按家均分。應該按照各家長家的年紀大大小、子女的多少來分。畢竟,年紀大的爲這個家出力就多,子女多的,那也是給李家開枝散葉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
李家大嫂這麽一說,蘇瑾瑤心裏冷笑了一聲。聽這意思,他們家是老大,自然就是要多分喽?不過,蘇瑾瑤也沒出聲,就是冷冷看着想要知道最後春妞和四平能落得個什麽結果。她就不相信,李家還能把兩個大活人淨身出戶?
陳大伯聽完,也沒動靜。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道:“咱們村分家的人也不在少數了,幾乎是兄弟幾個都娶了媳婦、家裏老人也不在世了就該分家了。你們家又在一起過了這麽些年,也算是不易了。往常見證别人家分家,一般就是三種情況,第一呢,是按照人頭均分:全家人有一個算一個,每人都能分一份,但是孩子在五歲以下的,就不能分得了;房子、田地和家具也都算在内。第二呢,就是按家分,這個就不是均分了,看看哪家勞力多,平時幹活也多,那就多分一些;這個需得幾家坐在一起商議着來,畢竟還是一家人,不能因爲分家傷了和氣。第三呢,就是最最要不得的分法了,那是要撕破臉的。都是一些平日裏相處就不好的人家,打打鬧鬧的要分家,那就是按照各自家裏現在用的東西分,誰家占着什麽、用着什麽就歸誰,剩下的祖産、公用的田地再均分。這樣分家,那是兩家早就鬧騰過了,該占的也都占去了,分家倒是也不麻煩,隻是要立好了字據,從此以後互不追究就行了。”
說完,陳大伯看看衆人,問道:“你們看看,你們家是哪種分法?又或是,你們自己有啥個打算?我隻是來做個見證的,也不是來管你們家務事的,這個還得你們自己商議好了吧。”
之前一直都是李家大嫂在說話,這回真是要分家了,大嫂就悄悄的看了她男人一眼,那意思是,這個家畢竟還是他做主,他是當家的大哥,讓他說句話。
李家大哥也就站出來,朝陳大伯作揖道:“大伯您見證,我李大安一心一意爲了這個家,從十來歲就給家裏種田幹活了,父母過世之後,我當這個家也有幾年了,所以今天要分家之前,我最後再主事一回,我說就按照各家分吧。各自屋裏用的東西都不動,各家還是各家的,就是把田地分了,房子分了,銀子也分了,再把主屋的東西和廚房的東西都分分,也就行了。至于田地、房子怎麽分,那當然是看各家的勞力多少了。”
李大安說完,陳大伯轉頭看看他另外幾個兄弟,尤其是看了看四平。然後問朝四平招招手道:“四平啊,你過來,我問你話。”
四平知道要分家了,就一直沒吭聲,這會兒見陳大伯叫他,就放開春妞的手,走過去幾步,定定的看着陳大伯。
陳大伯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大哥說分家,要按照各家來分,你願意嗎?不過,你可是沒有子女的,你家人丁最單薄,我看就算是按照人頭分,也未必能分得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