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婦人放了手,退後一步,蘇瑾瑤這才走上前,蹲下來先是仔細的看了看,确定沒有大的碎裂,不會一碰就碎的時候,才用手小心翼翼地拿了起來。
那婦人還道:“沒事,看吧,不會拿一下就壞的。”
蘇瑾瑤這次笑笑,将那截玉簪頭仔細的看看。簪子是最最簡單的樣式像是一根筷子似的,這截簪頭也沒有雕花,就是一根白玉的圓柱體。斷口處有細微的崩裂,但并沒有延伸到簪子的大部分。
蘇瑾瑤又舉起簪子,對着陽光照了照,發現玉質很細膩、潤澤,确實是質地上好的羊脂白玉。
不過,沒有什麽雕工可言,還是斷了的,又僅剩這麽一寸來長的一小截,也真是價值不大。就像是這婦人說的,就算是拿給玉器師傅去修補,也是需要花大價錢的。這樣算起來,還真是不如買一支新的了。
蘇瑾瑤又将這隻簪頭放下,搖了搖頭道:“嬸子,這個我要是換了,也是沒有啥用處的,要不你留着,試試打造一對耳墜子?你要是換給了我,可别覺得又吃虧了。”
“說了要重新打造得花大價錢,我家現在可拿不出來啊。”那婦人說着,又将簪頭拿起來看了看,然後直接遞給蘇瑾瑤道:“小姑娘你要是覺得行,就拿着吧。我就是要你兩塊窗簾而已嘛,我願意換,就不會覺得吃了虧。”
“可是,這不是你們家的傳家寶嗎?要不,你和大叔商量商量?”蘇瑾瑤還是沒答應。她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那婦人一聽,嘴角抽了抽,憋了半響才道:“那個……是我記錯了,這不算是傳家寶,是我爹趕集的時候撿來的。一直也沒錢重新打造,就給了我,我也是收了很久,可是也沒錢去打造啊,留着也是留着,這麽小的一個玩意,說不定那天丢了都不知道,也是可惜了。”
蘇瑾瑤就知道,這東西肯定不會是傳家寶。因爲如果是家傳的,就算是摔碎了,也不會隻剩下這麽一小截吧。大概應該把其餘的部分也都留着,拼湊起來還能是一整根兒簪子。
現在聽來,原來真是撿的,難怪她不心疼拿出來換東西呢。
蘇瑾瑤這才點點頭道:“行吧,換就換了。反正我家也挂不了這麽多塊窗簾,你這東西小,我收着也方便。”
見蘇瑾瑤同意了,那婦人倒是挺高興的。把紅綢包着的白玉簪頭往蘇瑾瑤的手裏一塞,道:“那我去挑兩塊窗簾了。”
“行,挑吧。都是先來的先挑。”蘇瑾瑤爽快的答應着,便把那一小截簪子收了起來。
說實話,如果是論這截白玉簪子的玉質,那真的算是上品了。可隻剩下這麽一小截,暫時蘇瑾瑤也不知道有啥用。不過才抵三十五個銅闆,也是劃算的。
那婦人挑選好了,笑嘻嘻的拿着窗簾進屋了。
不一會兒,那老實的中年漢子也牽着小羊羔回來了。
吃飽了奶的小羊羔又顯得精神了不少。一見蘇瑾瑤,仍舊是“咩咩”叫着朝她的身邊跑過來,還不住的用頭蹭蘇瑾瑤的手,顯得很是親昵。
中年漢子見這小羊羔一回來圍着蘇瑾瑤轉,就笑道:“行了,看來這小羊羔還真得給你牽走了。我這剛剛帶它去吃奶,都不見它和我親熱。”
蘇瑾瑤也開始喜歡起這隻小羊羔來,笑着摸摸它的頭,說道:“那我可就牽走了。”
“牽走吧。留在我家養不好,最後也是挨刀的命。跟着你有口吃的,能長大啊。”中年漢子說完,又走過來幫蘇瑾瑤把小羊羔脖子上系的麻繩緊了緊。确定不勒着羊羔脖子,繩結又不會松開,才道:“行了,路上牽着走就行,保證繩子不會松脫的。”
“謝謝大叔。”蘇瑾瑤謝了一聲,牽起小羊羔,又轉身拉起了她的小闆車。準備走了的時候蘇瑾瑤才問道:“大叔,我再問一句,我是來找春妞的,就是前不久嫁到我們屏山村的那個,她們家住哪兒啊?”
中年漢子道:“哦,春妞家啊。從門前這條路往北走,一直走到村頭了,有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她家是兩間茅草房,挺好辨認的。你要是拿不準,走到北邊村頭叫一聲,他家人聽見就答應了。”
“好,謝謝,知道了。”蘇瑾瑤問好了,這才牽着小山羊、拉着小闆車走了。
這李家屯确實太小了,一共大約也就七、八十戶人家,還都是破舊的土坯房、茅草房居多。所以從村子這邊走到北邊村頭,也沒用多少時間。蘇瑾瑤就看到了所說的那間獨門獨戶的茅草房。
蘇瑾瑤站在外面看了看,雖然是草房,但是蓋的挺大的兩間,院子也不小。就是院子裏看起來亂糟糟的,雖然沒養着雞、鴨、鵝,可是一些農具都是随意放置着,還有幾隻破筐子堆在牆角,筐子裏放着的好像還是不用的破爛。
蘇瑾瑤看了一會兒,不見有人出來,正想要問一聲這裏是不是就是春妞家,再問問是不是春妞回來了。可是就聽見一聲哭喊:“哥呀、娘,我不能再嫁人了。你們别逼我,我已經嫁過一次了,有男人了呀。四平就是我男人,他對我好,我願意跟着他。”
四平?不用說,蘇瑾瑤就知道這是春妞的哭聲了。不過聽這嗓音,應該是哭喊了很久,都變得沙啞了。
蘇瑾瑤就知道,事情大條了,可能她所擔心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不過,蘇瑾瑤也覺得,這春妞真是太“實在”了,甚至是不是有點傻。她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現在自己跑回家,算不算是自投羅網?何況,她這麽扯謊的跑回來,李嬸子那邊對她的印象也不好了,還要不要她,也真是難說了。
正想着,蘇瑾瑤就聽到裏面一個男人粗着嗓子吼道:“閉嘴,死丫頭、賠錢貨,你還好意思說?你那男人是個啞巴,嫁給一個啞巴做填房就夠丢人了,他們家還賴着一半的彩禮錢不給。你還說什麽繼續跟着他?你就那麽賤,要白白的送過去給人家睡嗎?他們家就是看你這樣的死心塌地的巴上門,才賴着彩禮錢不給的。我現在都懷疑,是不是那個啞巴本來就不是個男人,所以才娶了一個老婆沒懷上就死了。又娶了你,還是懷不上,就故意賴着咱們家的彩禮錢。”
就聽春妞又哭道:“不是的、不是的。哥,四平他是好人,是個好男人,他真心的對我好,我才願意跟着他的。哥,彩禮錢李家不是不給,是他們家也真的拿不出那麽多錢的。普普通通的一戶人家,娶我進門的時候已經給了五兩銀子了,現在讓他們再拿出五兩銀子來,真的是拿不出啊。”
“春妞啊,不是娘說你,你到他們家這麽長時間了,咋就不知道抓點錢在手裏呢?你爹病的這麽重,你就忍心看着他咽氣嗎?你這閨女我們也不是白養活的,也是一口米、一口菜喂大的,花去的銀子可是不止十兩吧。現在讓他們家把彩禮錢給全了,咋都不行了?”這次說話的聲音很蒼老,應該是春妞她娘。
沒等春妞說話,她哥哥又吼道:“娘,别跟她廢話,綁了扔在後面柴房裏。等吳家的人上門擡走就算了。吳家可是不嫌棄她是嫁過一次的,還說答應再給七兩銀子呢。這算起來,可是比李家那另一半彩禮多了二兩呢。”
“娘,哥,吳家的大小子是個瘋子啊。之前進門的兩個媳婦,都給他禍害死了。你們這是逼着我去死嗎?”春妞的哭聲更大了,嗓子也喊破了似的更啞了。
聽着春妞一陣陣的哭嚎,蘇瑾瑤聽明白了,也是心裏不住的犯堵。這麽一個娘和這麽狠的哥哥,春妞的日子也真是難過。可是就這樣,她還傻乎乎的要跑回來?
春妞又哭又叫的,估計是她哥哥真的在屋裏綁人了。春妞還不住的求着,說讓她娘放開她,她回李家去要彩禮。
春妞她娘又道:“你真的能要回那五兩銀子,娘也不逼着你嫁到吳家去了。可是你真的能要回來嗎?”
春妞她哥卻道:“娘,你别聽她的。這女大不中留,她是诓你呢。騙咱們放了她,她好跑回去,就再也不回來了。咱們可不能犯傻,放着七兩銀子不要,要她回去讨那五兩銀子去。就當作咱們吃個虧,閨女給李家那個啞巴白睡了算了。”
這一句句的話,還是當哥哥的該說的嗎?蘇瑾瑤在門外站着聽在耳朵裏,氣得不住的磨牙。
就在這時候,屋裏的門開了。一個高大壯實、面膛黝黑粗糙的漢子推着被捆綁起來的春妞出了門。一隻手抓着春妞的頭發,另一隻手還抓住她的胳膊,看樣子是真的怕春妞跑了。
接着,又是一個長得挺壯實的老太太走了出來。雖然是花白的頭發、臉上皺紋也多,但看那走路的樣子也是幹慣了活的婦人,顯得很有一把子力氣。
這也難怪春妞就長得那麽結實了,原來他們一家人都是這樣的。
蘇瑾瑤還在門口站着,春妞她哥見着了蘇瑾瑤,愣了一下,惡狠狠的吼着問道:“你是誰家的丫頭,站在我家門口幹啥?”
春妞聽見她哥的話,才朝門口看了一眼。一下子就看了蘇瑾瑤,頓時哭嚎道:“瑾瑤啊,你快救救我。我哥要把我賣掉,嫁給吳家的瘋兒子,嫁給他我就沒活路了。救救我吧,瑾瑤,回頭做牛做馬我都會報答你。我想回去跟四平好好過日子。”
聽春妞這麽的哭嚎,又見她散亂的頭發,哭的紅腫的雙眼,嘴角還有血迹,看樣子也是被打過了,蘇瑾瑤心裏更是同情。
隻是,蘇瑾瑤沒有立刻就回答她。畢竟春妞是拿自己當幌子,騙了她大嫂偷偷跑回來的。這麽大的膽子會騙人,咋就不想想後果?要是自己輕易就答應了她,保不準以後春妞腦瓜子一渾,又把自己牽扯進去。
見蘇瑾瑤不答話,春妞咬着嘴唇露出絕望的眼神來。哭聲也不那麽大了,隻是默默的看着蘇瑾瑤,突然就猛地一甩頭,又一晃肩膀,掙脫開她哥哥抓住她頭發和胳膊的手,就朝牆上撞去。
蘇瑾瑤也沒想到春妞會突然來這麽一招,自己本來隻想要憋她一下,再和她哥去談條件,這樣也能讓春妞長個記性,以後做事能夠先想好了。
可是春妞竟然以爲蘇瑾瑤不管她,就直接去撞頭尋死了,這可是也把蘇瑾瑤吓了一跳。
蘇瑾瑤扔下了手裏的東西,推門就沖了進來。而春妞的哥哥也回過神來,一把把春妞給拉住了。
可就是這麽一下,還是稍微晚了點。春妞的腦袋已經撞在了土牆上,撞的不重,可也撞破了頭皮,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春妞她娘楞了一下,回過神來就撲在春妞的身上哭了。畢竟還是自己親生的閨女,逼着她嫁人也不能逼着她死啊。
而春妞的哥哥還抓着春妞不放手,臉色卻是也吓的發白,估計是怕松開手春妞又去尋死吧。
春妞撞了一下暈了一會兒,半天沒有回過神,嘴裏也沒有多少的出氣、進氣,直把她娘吓得哭嚎着,叫着“閨女、閨女”,使勁兒的搖晃春妞的肩膀。
春妞這才狠狠的哆嗦了一下,抽了一口氣之後,“哇”的一聲吐了。吐過之後,又是哭。但這次不是大聲的哭嚎了,隻是低着頭“吧嗒吧嗒”的掉眼淚。那眼淚珠子和額頭上的血混着滴在地上,顯得越發的慘烈了。
蘇瑾瑤畢竟還是從外面沖進來的,進來的時候春妞她哥已經把春妞拉住了。現在見春妞回過氣了,蘇瑾瑤才微微松了口氣,站在一邊楞了一下,才走上前來,拍了拍春妞的臉蛋。
春妞眼神裏滿是絕望,擡起頭看看蘇瑾瑤,又把頭低了下去,眼淚還是不住的流,抽抽搭搭的一聲不吭。
蘇瑾瑤又看看春妞她娘和她哥,問道:“你們真是要把春妞逼上絕路嗎?養活這麽大個閨女不容易,你們就忍心看着她去死,或是逼着她再嫁給那個瘋子,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嗎?”
春妞她娘估計是看着閨女這麽一撞頭,心軟了。一邊陪着掉眼淚,一邊喃喃的道:“我也不舍得,可是家裏窮啊。她爹病的要不行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爹咽下這口氣啊。能治,還是得治啊。大夫說,也不是沒有希望了,隻是要送到鎮上的大醫館,或許還能救回來。”
春妞她哥卻還是虎着個臉,瞪着蘇瑾瑤問道:“你到底是誰啊?哪兒來的?不是我們屯兒的吧,我可沒見過你。”
“我是屏山村的。和春妞嫁去的李家是同村。”蘇瑾瑤說着,已經掏出一塊手絹,按在了春妞的額頭上,先幫她把血止住。然後又問春妞她娘:“大娘,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舍不得當家的男人就這麽走了。可是春妞她也是一條命啊,她是你和你家大伯親生的骨肉,就這麽看着她遭罪,大伯的心裏能舒坦嗎?要是他知道給自己治病的錢是賣了閨女、犧牲了閨女一輩子的幸福得來的,他能心安嗎?”
聽蘇瑾瑤這麽勸,春妞她娘的眼淚流的更兇了。後來,幹脆抱着春妞,母女倆抱頭痛哭。
可是春妞她哥一看這架勢,臉色更黑了。把一直拉住春妞的手松開了,擡手就要來推蘇瑾瑤,還惡狠狠的問道:“你是屏山村的,憑什麽跑到我們李家屯來管閑事?我爹的病不能再拖了,再拖就要出人命的。你這小嘴再會說,還能和閻王爺商量着,勸的回一條人命啊?”
蘇瑾瑤聽了就覺得有氣,剛才也是這個哥哥說話最難聽,逼着春妞去嫁給瘋子的。現在又這樣,還哪有幾分的骨肉親情?
蘇瑾瑤把身子一閃,躲開春妞她哥推自己的手,反手一翻腕子,用拇指和食指狠狠的在她哥的腕子上掐了一把,正好掐在令人發麻的一條筋上。
春妞她哥長得高大壯實,虎背熊腰的,打從蘇瑾瑤一進門就沒有把蘇瑾瑤這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放在眼裏。所以說話才這麽虎聲虎氣的,就是想要把蘇瑾瑤給吓唬住。可是沒想到他推蘇瑾瑤不成,反而被蘇瑾瑤一下子捏的手腕子發麻。這下算是他自己捏到了蘇瑾瑤這真正的虎須上,頓時眼中就閃出了幾分的詫異和震驚。
不過,春妞她哥畢竟是個二十來歲的高大漢子了,可沒有道理因爲這一下子就怕了蘇瑾瑤。嘴裏吆喝了一聲:“呦,小姑娘你這是會兩手啊?那要是動起手來,可别怪我把你打傷了。”
蘇瑾瑤一聽就明白,這春妞的哥哥原來是個無賴潑皮。否則,無論如何也不會對自己這樣的一個小姑娘說出這番話來的。
可蘇瑾瑤偏偏就不怕和人動手,冷冷的笑了一聲,蘇瑾瑤道:“既然要打,你就放馬過來。今天春妞的事我是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