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瑤剛剛把這三本書收好,之前來問炊具的那個中年漢子就回來了。大概剛才蘇瑾瑤和那婦人說的話他是聽見了,便也問道:“小姑娘,是不是真的可以拿東西換你這套炊具呢?”
“是啊。”蘇瑾瑤點點頭道:“剛才那位大嫂就用她家的書換了我兩塊窗簾布。不過也不是什麽都能換的,起碼得我看中的東西,咱們才好商量。”
中年漢子道:“那是那是,我知道。可是小姑娘,活物你要不要?我家有隻小山羊,想跟你換換。”
蘇瑾瑤驚訝了一下,又問了一句:“山羊?羊羔嗎?”這個可是稀奇了,蘇瑾瑤可是沒想過還有人拿家畜來換東西的。繼而又問道:“多大的羊羔啊?我沒有養過,不知道能不能養活呀。”
中年漢子撓了撓頭,顯得有些爲難又或者是不太好意思的樣子,說道:“我家原來有隻母山羊,年紀挺大了,也沒打算讓它再下羊羔。後來不知道怎麽跑出去了,回來就有了孕。這不是上個月生了一隻羊羔,可是前幾天突然就死了。那小羊羔将将才滿月,隻能吃一點嫩草。我家要娶兒媳婦,也沒工夫整天盡管這隻羊羔,餓死了怪可惜的,就想着能不能跟你換換。”
說完,中年漢子回頭指着不遠的一個院子道:“那個門就是我家,要不你去看看吧。要是能相中,羊羔就歸你了,這炊具歸我。要是相不中,我家也确實拿不出一百七十文錢了。”
蘇瑾瑤想了想,點頭道:“行吧,我去看看。”
說完,便把東西往小闆車上一放,跟着中年漢子往他家走去。
剛剛來到院門口,就見一個中年婦人從裏面走了出來。想必是這家的女主人了。一見蘇瑾瑤跟着來了,就道:“小姑娘,你來啦。是來看羊羔的吧,就在那邊羊圈裏呢,跟我來吧。”
蘇瑾瑤将小闆車放在門口,跟着那婦人進了院子。
那婦人一邊走還一邊道:“剛才你在那邊賣東西,我這邊就聽見熱鬧了。可是竈上煮着飯呢,我也脫不開身。這不是我家男人一回來就叫他去看看嘛。你那套炊具,他說是挺好的,我才想到用那隻羊羔來換的。要知道,集市上賣一隻羊羔,雖然比我家這隻大點,可是最少也得要三百文了。你要是肯換,是很劃算的。”
蘇瑾瑤聽了,擡頭看看那婦人,一本正經的道:“大嬸啊,我雖然沒有養過羊,可我知道羊羔也要吃奶的。大叔剛才說羊羔是上個月才下的,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左右啊。就算是能吃點嫩草,可是不到三個月斷奶的時候,羊羔可是不容易養活啊。我要是真的換了,牽回去還得買羊奶喂它喝,等養到了斷奶的時候,怎麽也得三百文了吧。我可沒有占便宜啊,還得白白搭上一套上好的炊具呢。”
蘇瑾瑤是做買賣的,可不是做福利的。雖然蘇瑾瑤不屑于耍小聰明坑人,可要是有人故意耍精明想要占她的便宜,她也不會裝傻讓人騙的。所以這話還是要挑明了說,不要以爲她好哄騙,故意來占她的便宜。
這點看來,剛剛那個中年漢子倒是顯得實誠點。畢竟他和蘇瑾瑤說的時候,顯得比較爲難,還擔心蘇瑾瑤不肯換呢。
可是到了這家的女主人面前,怎麽就好像是自己撿了個大便宜似的呢。
聽蘇瑾瑤這麽說,這家的婦人幹笑兩聲,也不搭話了。隻是将蘇瑾瑤領到羊圈前面,朝裏面一指道:“就是那隻了。雖然看着髒了點,但身子挺壯實的。老母羊也是前幾天才死的,之前一直吃羊奶,老母羊也生過好幾隻小羊羔了,會帶羔,所以長得挺不錯的。”
蘇瑾瑤聽她這麽說,可也沒全信。便自己朝羊圈裏面看去。
羊圈蓋的挺低的,裏面光線很不好,打掃的也不幹淨,或者說這家的婦人比較懶,根本就沒怎麽打掃過。所以靠近了就有很大的一個膻味和羊糞味。
蘇瑾瑤皺了皺眉,心裏已經不怎麽想換了。光是這個條件,就覺得心裏惡心。
可是當蘇瑾瑤剛剛靠近的時候,羊圈裏就響起了“咩咩”的叫聲。羊羔的叫聲更像是在叫“媽媽”,而且立刻就有一隻黑色的小山羊朝蘇瑾瑤跑了過來,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看向了蘇瑾瑤,好像眼角還帶着淚水。
蘇瑾瑤愣了一下,半天沒回過神來。她知道動物有靈性,可是沒見過一隻小羊羔見了人就會掉眼淚的。
再細看,這隻小羊羔真是太髒了,身上的黑毛和土坷垃粘成縷,後腿上還沾着好些個羊糞球。一雙蹄子更是不知道在羊糞裏踩了多久了,髒兮兮的四條腿都快要看不到毛了。
這樣的環境,小羊羔估計是很遭罪的吧。又沒有了老母羊的哺喂,不知道這隻小羊羔還能活多久。
蘇瑾瑤一時間心軟,很替這隻小羊羔難過。可是讓她換了回去,她又該怎麽養?
蘇瑾瑤想了想,回頭問那婦人道:“你們這幾天是怎麽喂羊羔的呀?還有,這羊羔這麽髒,不會有什麽病吧。”
婦人撇撇嘴道:“也在鄰居家要了羊奶來喂過,每天還給它喝點米湯加糖水。嫩草也能吃了,就吃嫩草。髒是髒了點,不過沒毛病就行呗。小姑娘,你到底要不要換啊?不換就别管這些了。過兩天我家辦喜事,這隻羊羔就當添了一道菜呢。”
“你們要把它宰殺掉?”蘇瑾瑤這次是真的吃驚了。這隻羊羔這麽小,能有多少肉呢。乳羊嗎?那不是太殘忍了嗎?
婦人道:“不然咋辦?這羊圈留着又髒又臭的,家裏辦喜事娶媳婦,還哪有功夫喂羊呢。雖然宰了可惜,可是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也省心了。”
聽着婦人說真的要把這隻羊羔宰了,蘇瑾瑤毫不懷疑,她不是爲了讨價還價和自己說假話。
想了想,蘇瑾瑤道:“能不能把羊牽出來看看?這樣窩在羊圈裏,我也看不清啊。”
那婦人臉色沉了下來,看樣子是嫌髒,估計也是嫌蘇瑾瑤多事。大概是沖着那套還不錯的炊具,才沒有立刻發作。而是叫那中年漢子過來,道:“你把羊牽出來給她瞧瞧吧。”
中年漢子還是很老實的,答應着,就把羊圈打開了。
羊圈才打開,那隻黑不溜秋的小羊羔就跑了出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在陽光下顯得更加水靈靈的了。而且一出來就圍着蘇瑾瑤跑動,還不停的“咩咩”叫着。
隻不過這隻小羊羔似乎真的有靈性,雖然一直圍着蘇瑾瑤,可是并沒有太靠近,也沒有用那髒兮兮的蹄子往蘇瑾瑤身上撲的意思,而是慢慢的圍着蘇瑾瑤轉圈,一邊叫着一邊用眼睛看着蘇瑾瑤,眼角的淚水也是亮閃閃的。
蘇瑾瑤的心裏哽住了,覺得物有靈性,這隻小羊羔大概也能夠感覺到這家人的歹心吧。
蘇瑾瑤忍不住彎下腰,朝那隻小羊羔伸出了手。小羊羔立刻就湊了過來,把頭往蘇瑾瑤的手心裏蹭。
可是入手間,并不是柔軟的羊羔毛,而是有些發粘的土坷垃和粘在一起的羊毛。蘇瑾瑤更覺得心裏難受了。
可就在這時候,那婦人拔高了嗓音道:“小姑娘,你到底要不要換啊?這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你還猶豫啥呢?”
蘇瑾瑤站直了身子,看看小羊羔又看看那髒兮兮的羊圈,說道:“換倒是可以,不過我有兩個條件。”
“換就換,不換就算了,還提啥條件呢。”婦人撇嘴,不過還是問道:“你說來聽聽吧。不過,錢是真的沒有的,我們家不會給你再補銅闆了。”
蘇瑾瑤點點頭道:“這個我知道,不是讓你們再加錢的。我就是想要讓你們再去要點羊奶,把這羊羔喂飽了我才好帶回去。我家在屏山村,回去還要走好長的山路呢,一路餓着它,隻怕到家就撐不住了。再就是你這裏弄點溫水,給這羊羔稍微刷洗一下,不然這麽髒,我怎麽帶它在身邊啊。”
聽蘇瑾瑤原來是這個要求,那婦人雖然還是顯得有些不願意,但那中年漢子倒是滿口答應下來。然後又道:“婆娘,你燒點溫水,給這羊羔洗刷洗刷,我去隔壁要兩碗羊奶去。”
婦人趕緊又叫住中年漢子,道:“唉唉,别去要羊奶回來了,占着個碗還怪膻的。先把羊洗刷一下,然後你把羊牽到隔壁直接去吃奶得了。和他家說說,這羊吃飽了這頓奶就送人了,以後也不麻煩他們家了。回頭我再給他家二斤黃豆。”
聽婦人說完,中年漢子又轉身回來了。看蘇瑾瑤還在看着那小羊羔,便道:“小姑娘,你往一邊站站,别弄得你身上髒。我用溫水給這羊洗洗蹄子和後腿,身上就不洗了。不然它受涼了,就容易生病。你看行不行?”
蘇瑾瑤也知道羊羔還小,經不起折騰,點點頭道:“行,我知道的。就是這些羊糞太髒了,幫它清理幹淨,它也會覺得舒服點。”
那婦人聽蘇瑾瑤說話,把嘴一撇,“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中年漢子有點尴尬,但畢竟還是實在人,對蘇瑾瑤說道:“小姑娘别在意,我家婆娘不是沖着你。她也是這些天忙的心煩。其實這羊羔也是挺好的,真的沒有什麽毛病。我是實在人,有病的羊羔養不活我也不會換給你的。你牽回家養到斷奶,随便放出去就能自己吃草了,也就不費事了。”
蘇瑾瑤聽着這幾句話還中聽,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中年漢子很麻利,看得出平時幹活就是個好手。很快就從廚房端來一盆溫水,找了個豬鬃的刷子,蘸着水給這隻小羊羔清理身上的毛,和腿上的羊糞。
可是這羊羔真心太髒了,一盆水隻能刷洗個大概。中年漢子隻得又換了一盆水,這次才算是把這隻黑色的小羊羔清理幹淨了。
不過,也就是沒有之前那麽多的羊糞和臭味了。羊羔身上的毛還是有土的,也還打着縷,看着不怎麽光亮。
中年漢子又找來一塊破布,把布蘸了水又擰幹,用潮乎乎的布給這隻小羊羔把頭上、身上的毛再擦了一遍。這樣再看起來,總算是順眼多了。
小羊羔一直很乖巧的站在那等着清理,其間隻是偶爾“咩咩”的叫一聲,并沒有亂跑、亂跳的掙紮。這就讓蘇瑾瑤對這隻小羊羔更喜歡了。
等到完全清理好了,中年漢子自己也笑了。指着小羊羔問蘇瑾瑤道:“小姑娘,你自己看看,這羊羔是不是順眼多了?我都有點舍不得換了呢。”
蘇瑾瑤笑了笑,沒回話。現在她已經覺得這隻小羊羔是自己的了,這漢子再說不換都不行了。
中年漢子又準備把羊羔牽到隔壁家去吃奶,讓蘇瑾瑤先等一會兒。蘇瑾瑤答應一聲,跟着出了門,來到小闆車前面,把這家要的那套炊具搬了下來,送到了院子裏。
蘇瑾瑤剛剛把東西放下,這家的婦人就走過來,一樣樣的拿起來仔仔細細的看。不過從她的眼神裏可以看出,她可是很滿意的,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呢。
蘇瑾瑤對于這種貪小便宜的人,從來都是不願意多搭理的。隻是因爲做生意嘛,價錢合适就成交而已,所以也就沒說話。
那婦人看過了這套炊具,又往蘇瑾瑤的小闆車上看,然後問道:“小姑娘,剛才還聽你說有窗簾要賣啊?啥樣花色的,我瞧瞧呗。給我兒子那新房裏挂上一套,是不是挺好看的?”
既然是又有生意,蘇瑾瑤才道:“有的,花色就一種,不過看着挺富貴的。你來看看吧。”
鎮上的平安飯館,雖然不是什麽大酒樓,但裝飾的肯定比這山溝溝裏的農戶家裏要好着一點吧。所以那窗簾的花色給這婦人一看,她可是立馬就相中了。隻不過跟蘇瑾瑤問了價錢之後,還在猶豫着。
蘇瑾瑤也不催促,反正今天賣的東西不少了,還換來了一隻懂事可愛的小山羊,她知足了。不在乎是不是還多賺這一筆錢。
那婦人卻道:“小姑娘,你能不能再算我便宜點啊?要不,你看看我家什麽東西合你的心意,我跟你換?”
蘇瑾瑤搖搖頭,沒有心思多看的。羊圈那麽髒了都不清理,這家的婦人也必定是個懶貨。估計她家的東西蘇瑾瑤也不會看上眼。
見蘇瑾瑤不同意,那婦人似乎不甘心。想了想道:“我倒是還有件寶貝,給你換了兩條窗簾行不行?”
蘇瑾瑤一怔,心中好笑。那一隻髒兮兮的小羊羔換了那麽好的一套炊具,都被這婦人說得好像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現在她會用寶貝來跟自己換才價值三十五文的兩條窗簾嗎?
那婦人見蘇瑾瑤不搭話,說道:“你等等,我回屋給你拿去哈。你看了就知道了,确實是寶貝。就是可惜……”
說到這兒,後面的話被那婦人咽回去了。
蘇瑾瑤倒是好奇,什麽樣的寶貝,被她說了一句“可惜”?不過,蘇瑾瑤心裏是好奇多一點,可沒抱着什麽期待的。
不一會兒,那婦人拿着個紅綢小包回來了。看那樣子,包裹的很嚴實,真心看不出裏面是個什麽東西。不過并不大,包裹着好幾層也還沒有巴掌大。如果真的說裏面包着寶貝的話,估計那大小是……玉佩?
玉佩換窗簾嗎?蘇瑾瑤可不覺得這婦人是傻子,肯定不會的。
不過,出乎意料的,那婦人将紅綢小包一層層的打開,裏面真的露出一塊玉來,而且還是一塊白玉。
蘇瑾瑤真正好奇了,就探頭過去看看。就見那婦人手裏托着的确實是一塊白玉,而且玉質溫潤,白如凝脂,是塊上好的羊脂白玉。
隻不過,這塊羊脂玉可不是玉佩,也不是墜子,而是一截斷了的玉簪。應該是一支白玉簪斷了,隻剩下了簪頭部分。隻有一寸多點,小指頭粗細,斷口整齊,但仔細看稍微有些裂紋。
婦人道:“這可是我家傳的一件寶貝,可惜簪子早年間摔壞了,就留下這麽一小截。問過了玉器師傅,說是修補不了了。就算是勉強修補起來,那也是要花大價錢的。打造其他東西料子也不夠。這玉又不能折,也做不成别的物件啊。”
蘇瑾瑤問:“那我能拿過來看看嗎?”
婦人點點頭,把那一小截簪子遞給了蘇瑾瑤。
蘇瑾瑤卻沒有伸手去拿,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你放那上面吧,我自己拿着看。”
蘇瑾瑤之所以不用手直接接過來,是怕這婦人有什麽壞心思,弄個碰瓷啥的來冤枉自己。讓她把東西放在椅子上,自己再去小心翼翼地拿起來,總不至于弄掉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