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瑾瑤笑了,蘇顯貴也笑。跟着道:“我就是覺得打從爹的腿斷了之後,任誰都來欺負咱們家,這口氣我也憋得難受。如今你出頭和我出頭一個樣,咱們蘇家總是要揚眉吐氣的。”
“說得好。爹,咱們家确實是要揚眉吐氣的。”蘇瑾瑤要不是自認了是這家的女兒,就直接拍拍蘇顯貴的肩膀叫一聲“好兄弟”了。她實在沒有想到,蘇顯貴竟然也有這麽硬氣的性子。可見,這個爹當初也是滿身的血性,不輸于人的一條漢子。隻是可惜了那雙腿啊。
“行了,瑾瑤,這是一百文錢,你拿去吧。先賠錢,咱們就占住理了,然後再想怎麽樣,都看你的心思。有了事,爹給你撐腰。”蘇顯貴說着,從一旁拿出個小口袋,裏面是“嘩啦啦”響的一百個銅闆。
蘇瑾瑤接過來掂量了一下,笑着道:“爹,你放心吧。你閨女今天就給你露臉了。讓整個屏山村都知道,以後誰也不能拿捏咱們蘇家人。”
說完,蘇瑾瑤站起身來,趾高氣揚的走了出去。
蘇顯貴看着蘇瑾瑤那纖瘦、嬌小,但異常氣勢凜然的背影,不由得搖頭笑了笑,心中滿是安慰。
閨女長大了,知道護着家了。他豈能又因爲一雙腿不好,讓孩子們忍氣吞聲的過日子?孩子們既然還把他當成這個家的主心骨,他就無論如何要給他們撐起一片天來。
出了門,蘇瑾瑤忽然回頭看了蘇顯貴一眼,朝着他豎起一個大拇指,道:“爹,你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爹了。你放心,我一輩子孝順你,讓你過上好日子。”
“哎,好,爹信你。”蘇顯貴笑着笑着,眼圈竟然發燙起來。
“小城兒,開飯啦。吃了飯,好幹活。”蘇瑾瑤威風凜凜的嚷嚷一聲,随即大步的邁進了廚房。
“呀,柳二丫頭,你這是哪門子邪風吹的,怎麽跟個鬥雞似的?”蘇菲兒見蘇瑾瑤這幅模樣進門,不由得叫了一聲“柳二丫頭”當作是逗趣。
蘇瑾瑤把頭一揚,反問道:“柳大丫頭,說我像鬥雞,你有本事和我鬥一鬥嗎?”
“切,我可不敢。一個閨女家家的,還打架呢。”蘇菲兒撇嘴,開始盛菜。也就是昨天剩的白菜湯燴飯。
蘇瑾瑤看看那一大鍋,皺了皺眉,道:“大姐啊,要說你這廚藝,也得長進長進了。做個白菜湯都這麽的白,要是讓你做個山珍海味,不得都跟胡蘿蔔一個味兒的?”
“切,山珍我倒是吃過,你前幾天不是還打着一隻兔子嘛。這海味兒啊,我可是見都沒見過呢。要不,你哪天多賺點錢,給我買點回來嘗嘗?我好照樣學着做啊。”蘇菲兒其實也是個嘴貧的,而且對家裏人尤其厲害。
蘇瑾瑤歪嘴瞪她一眼,道:“跟我的能耐吧。你把這伶牙俐齒弄外人去啊。不和你說了,吃飯。”
說完,蘇瑾瑤往桌邊一坐,端起一碗燴飯吃了起來。
一邊吃,蘇瑾瑤一邊道:“大姐啊,你這廚藝确實不好。那豬大骨和肉、還有豬大腸就不用你做了。等我和小城兒回來我再做,一準香的你找不着嘴。”
“呀,現在就嫌棄我了?”蘇菲兒端着一大碗燴飯準備給蘇顯貴送去,還沒出門又轉回頭問蘇瑾瑤:“那你和小城兒出去忙一天,我連飯都不用做?真的把我養起來啊。”
蘇瑾瑤道:“昨天不是說了嘛,你幫我把那些舊窗簾、台布都洗洗。晾幹之後最好漿一下,然後抻平了。我有用。”
聽蘇瑾瑤說起那些窗簾、台布,蘇菲兒抿了抿嘴,又走回來問道:“今兒早上我把裝着那些窗簾、台布的包袱抖落開看了看,又髒又油的,你還要它幹啥?有的地方的油漬是怎麽都洗不掉的,還浪費皂莢了。”
蘇瑾瑤朝那飯碗努努嘴道:“先給爹送飯去吧,回來邊吃邊說。”
蘇菲兒“嗯”了一聲,這才端着碗出去了。一會兒功夫就趕緊回來,也端着飯碗坐下來,問道:“現在說吧。”
“啊?哦。”蘇瑾瑤把嘴裏的飯咽下去,說道:“把那些窗簾、台布用水沾濕了,把皂莢搗爛了抹上,先别洗,多捂一會兒,再洗就幹淨了。浪費皂莢怕啥,一會兒我和小城兒上山去摘,摘一筐回來。”
“不是說這個,我回洗,不用你教。我是問你這些東西你又幹啥用?”蘇菲兒也是急着問道。
“幹啥?大姐,你這是還要跟我偷師啊?還是要挖我牆角啊?”蘇瑾瑤開着玩笑,挪揄着蘇菲兒。見蘇菲兒白了自己一眼,才道:“洗幹淨了拿去賣呗。給你的嫁妝可都在這些破爛東西裏呢。”
“哼,沒個正經話。又髒又舊的東西能賣給誰?幾文錢的東西,還給我攢嫁妝呢。”蘇菲兒撇撇嘴,不經意的說着。在她心裏覺得,蘇瑾瑤撿了舊的碗、盤來賣,那是因爲碗盤磨損的不嚴重,隻要不打破了口沿基本看不出來,和新的也沒多少區别。
可這窗簾、台布舊了就不鮮亮了,還沾着油漬洗不掉,誰會要呢。
蘇瑾瑤也知道蘇菲兒不是生氣,而是和自己擡扛呢。所以也沒有介意,隻是笑了笑,說了句:“不信拉倒。”就低頭吃飯。
小城兒一直沒吭聲,低頭把自己碗裏的飯吃光了,這才站起身來。把腰帶使勁兒的緊了緊,又把衣領、袖口都捋順一遍,确定自己闆闆正正、精精神神的,才到案闆旁邊把立着的擀面杖拿了過來。
蘇菲兒一見小城兒這樣,忙放下了手裏的碗筷,問道:“城兒啊,好好的拿擀面杖幹啥?吃飽了撐得?”
“大姐,吃你的飯吧。”小城兒一撅嘴,朝蘇瑾瑤遞了個眼色,拎着擀面杖就出了門。
蘇瑾瑤心裏好笑,也不說破。隻把碗裏的飯也吃光了,放下碗就跟着小城兒跑了出去。
蘇菲兒一見蘇瑾瑤也跟着小城兒跑出去了,就知道不對勁兒。也慌忙的跟着追出來,就見那一對姐弟已經跑出了院門。忙着喊道:“瑾瑤、城兒,你們真是要去三嬸家啊?可别鬧騰出事來?”
“哎。”小城兒頭也沒回的嚷了一句,又跑的更遠了。
蘇瑾瑤也是瘋瘋癫癫的跟着跑,一邊跑還一邊笑,跟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
蘇菲兒又急又氣,站在門口一個勁兒的跺腳。
蘇顯貴又推開窗子,叫道:“菲兒啊,回來吧。讓他們去吧,爹讓他們去的。”
“啥?”蘇菲兒驚訝的合不攏嘴。趕緊轉身來到窗邊,問道:“爹,你說啥?你讓他們去的?你知不知道城兒拎着根擀面杖走的?瑾瑤也是,她還是二姐呢,又是個女孩子,咋就這麽瘋呢。”
蘇顯貴問蘇菲兒道:“菲兒啊,爹問你。是整日裏把腦袋低在胸腔子裏做人好呢,還是擡起頭來做人舒坦?”
“那當然是……”蘇菲兒看了蘇顯貴一眼,道:“爹,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就讓他們兩個去鬧,萬一出事呢?”
“爹兜着。爹的腿斷了不假,可脊梁骨沒斷。要是看着家裏的孩子受欺負,連個屁都不敢放,我還配做爹嗎?有什麽事,都有爹撐着呢。”蘇顯貴說完,還拍了一下炕沿,說得很有氣勢。
蘇菲兒怔了一下,歎了口氣道:“爹,你就向着瑾瑤。她傻的時候,你護着她,她去别人家拿東西,回來你也不舍得怪罪。現在她不傻了,你還由着她,帶着城兒、舉着擀面杖去打架你都願意幫她扛。”
蘇顯貴看看蘇菲兒,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走到近前來。
蘇菲兒走過來,蘇顯貴就用手摸摸蘇菲兒的頭,笑道:“爹不是向着他們,爹也向着你。如果今天換成你去打架,爹也一樣給你撐腰。隻是你性子弱,幹不來這事。以前咱們家忍氣吞聲,那也是沒有辦法啊。現在瑾瑤願意出頭,她還能撐起這個家,爹就願意給她撐腰,事事都由着她都行。”
“爹,你們啊,這真是沒救了。”蘇菲兒跺跺腳,伸手把蘇顯貴的大手拂開,又回手把窗子關上了。隔着窗子道:“行了,我是不管了。我洗衣裳去。”
“呵呵,傻丫頭,不該管的就别管呗。爹願意看着你們頂門立戶的威風起來,也不願意看着你們憋着氣、低着頭做人。”蘇顯貴又笑了,聽那笑聲,竟然是一種慈愛和滿足。
是啊,有女如此,父複何求?瑾瑤長大了,是他最大的安慰了。
蘇瑾瑤跟着小城兒一溜煙的跑,直到離家老遠了才站住腳。
小城兒回頭看了一眼,道:“大姐沒跟上來吧?我真怕像是上次那樣。”
“上次?上次哪樣?”蘇瑾瑤也回頭看了一眼,問道。
“幫倒忙呗。上次要不是大姐拉着我,我能和柳冬梅打個平手。可是她一來,就拉住我求饒,柳冬梅就趁機把我打了。”小城兒說完,還比劃了一下手裏的擀面杖,說道:“今天可不一樣了,我有二姐跟着呢。是吧?”
“是,可也不是。”蘇瑾瑤說着,把之前蘇顯貴給她的小錢袋拿出來,掂量着道:“錢都在這兒了,咱們得先把理占住。到了那兒邊,你先别掄擀面杖,看二姐的眼色行事。”
小城兒立刻點頭道:“行,二姐你說咋辦就咋辦。你看柳冬梅的哪隻手、哪隻腳,我就揍她哪隻手、哪隻腳。”
“那行,走吧。”蘇瑾瑤點點頭,拉着小城兒一起往三嬸家走去。
從之前聽說柳大春摔了之後,蘇瑾瑤就再沒留意打聽過三嬸家的事。今天來,也不是慰問的,就是“還錢”的。
前面就是三嬸家,小城兒看看蘇瑾瑤,把手裏的擀面杖放下,掖到了身後,挺直了小腰闆跟着蘇瑾瑤進了三嬸家的院子。
自從小城兒把院子裏的雞窩掀了之後,雞窩搭了一半,柳大春就摔傷了,現在還就隻有半邊雞窩有蓋,另外半邊沒有蓋。雞就從那半邊出出進進的,雞屎也到處都是。
蘇瑾瑤和小城兒一進院子,在一邊拌雞食的柳冬梅就見着了。把手裏的雞食盆一放,嚷嚷着走過來道:“幹啥來的?有錢了,還是求饒的?沒錢别進門,過一天,算一天的利息。”
“呦”蘇瑾瑤笑了,把手裏的錢袋子掂量的“嘩啦啦”響,問道:“你這是放高利貸呢?我還真是挺害怕的,這不就是來還錢了嘛。”
“還真有錢啊?”柳冬梅聽着蘇瑾瑤手裏錢袋子的響動,就知道裏面的銅闆肯定不少,眼睛都亮了。但轉而又道:“我才不信呢,你們柳大家窮得叮當響,還能真有一百個銅闆?要是沒有,我也不爲難你了,看在親戚的份上,有多少就算多少吧。不過你得把我家的雞窩重新搭上,再給我家鏟一個月的雞屎。”
“鏟屎的活我們家可做不來,你自己鏟吧。錢在這兒呢,是你數呢,還是把你們家的人都叫出來,一起數?别到時候差了、少了,再怪在我的頭上。”蘇瑾瑤故意高聲說着,同時把手裏的錢袋子用力往地上一砸。
“嘩啦”一聲,錢袋子口散開,灑落出不少的銅闆來。
柳冬梅一見真的是灑了一地的錢,頓時就蹲下來撿。一邊撿還一邊的數着:“一、二、三……”
“等等……”蘇瑾瑤趁着柳冬梅正數錢數的歡,一步走過來踩住了錢袋子,說道:“這錢是賠了,可是得有個證據吧?回頭你弄個什麽幺蛾子,再訛詐我呢?”
“啥證據?這錢當初是你當着鄉親們的面說賠我家的雞窩錢,現在還了,我不找你麻煩就是了。”柳冬梅仍舊蹲着,一隻手攥着剛剛撿起來的錢,一隻手攥着露出來一截的錢袋子。
同時,柳冬梅還得仰着頭去看蘇瑾瑤,那個卑微的嘴臉可是全都落在了蘇瑾瑤的眼裏。
蘇瑾瑤居高臨下,仍舊踩着錢袋子道:“那不行。當初我答應的事,現在做到了,那你就得給我立個字據,說明以後你不再到我家來故意找茬。
“字據?啥字據?我可不會寫字。”柳冬梅也瞪起了眼睛,把“不會寫字”說得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
“不會寫字,你會畫押就行了。我寫,你按個手印畫押,證明拿了這錢,以後你都不找我們家的麻煩。”蘇瑾瑤說完,從袖子裏抖落出一塊白布來。四四方方的,是塊舊手絹。
柳冬梅冷笑了一聲,奚落道:“真心沒聽說你這個傻丫頭還會寫字呢?那你就寫啊。不過,我家可沒有筆。”
“沒筆沒事啊,有你啊。”蘇瑾瑤說着,又伸手往腰裏一摸,就摸出她用筷子和白布纏着的那把牛角小刀來。
這把小刀已經被蘇瑾瑤磨過了,刀刃雖然短,但是磨的锃光瓦亮的,太陽光一照,都閃着寒光。
柳冬梅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就見蘇瑾瑤抽出了刀,當時就吓得一哆嗦。慌忙的站起來想要往後退,但退的急了踩着了自己的裙角,差點摔個狗啃屎。
柳冬梅剛剛站穩,蘇瑾瑤就一個箭步到了她的面前,同樣是冷笑了一聲,手裏的牛角小刀就揮了過去。
“啊,殺人啦!”柳冬梅又驚又怕的喊了一聲,随即就把眼睛一閉。她是萬萬沒有想到,蘇瑾瑤居然上來就敢跟她動刀子啊。
以柳冬梅的潑辣,動手打人那是常事,可也就是揮個擀面杖啥的,算是耍狠了。讓她真的拿刀子,那是腿都要吓軟了的。
可眼前的蘇瑾瑤不一樣,握着刀子的時候,蘇瑾瑤滿眼都是殺意,讓柳冬梅不由自主的就覺得自己是隻砧闆上的小雞崽,隻有待宰的份兒了。
“嚎什麽,不殺你。你的命賤,還不配我要你的命。”蘇瑾瑤其實說的是真心話,她做殺手的時候,那是沒有八位數以上的酬勞不會出手的。最低價格一千萬,那還得是友情價。所以說,柳冬梅真心不配讓她來殺。
柳冬梅聽蘇瑾瑤這麽說,這才睜開眼睛。可是一睜眼就發現蘇瑾瑤的那把牛角刀就在自己臉上不到半分的地方橫着,好像把汗毛都撩到了。
柳冬梅吓得想哆嗦,可是又不敢哆嗦,生怕自己不小心哆嗦了一下,就把臉給劃破了。
蘇瑾瑤則是橫着刀,對着柳冬梅,把手裏的白手絹朝小城兒招了招,說道:“小城兒,來給二姐把這個拿着。咱們讓柳冬梅立個字據,以後咱們家才能太平。要不然,狗皮膏藥貼上門,賴都賴不掉。我可沒有那麽多時間一天到晚的應對他們家的破爛事。”
柳冬梅一聽,還是立字據的事,忙道:“不會的不會的,我保證不會再去你們家鬧事了。雞窩的事,就算是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