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武牛一時沒注意,被蘇瑾瑤甩了一下也來不及松手,雖然沒有被絆個趔趄,但手臂一揮間就碰翻了蘇瑾瑤的籃子。一籃子蘑菇灑了有一半。
“瑾瑤,武牛哥不是故意的。”陳武牛也愣住了。一來是沒想到蘇瑾瑤會對自己出言呵斥,二來沒想到蘇瑾瑤的手這麽快,手上又是巧勁兒,甩的他胳膊發麻。
蘇瑾瑤也怔了一下,她隻是下意識的憑着反射神經出手的,這是殺手本能練就的。除了對家裏的小城兒和蘇菲兒手上能有所收斂,其餘的人她可是都沒有放在心裏。可是剛才一出手就知道是暗勁兒重了,何況陳武牛也是好意給自己幫忙的。
蘇瑾瑤趕緊道:“沒事沒事,是我太莽撞了。我隻是着急趕路。武牛哥,你有事就走吧,我們又不順路的,我自己能走。”
陳武牛見蘇瑾瑤道歉,心裏琢磨着剛才是瑾瑤無意間的反應,臉上又泛起了笑意。蹲下身幫蘇瑾瑤收拾地上的蘑菇,一邊道:“我也沒有别的事,本來就是想去你家裏看看的。何況,去鎮上的路我熟,要不就讓武牛哥送你去吧。”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蘇瑾瑤慌忙的把蘑菇捧起來,裝進籃子裏,一邊道:“我大姐這幾天都在家,你快去看看吧。不瞞武牛哥,昨天我和大姐拌嘴了,她心裏這會兒可能也不舒服,你幫我去勸勸她吧。”
之所以把蘇菲兒搬出來,蘇瑾瑤也是迫不得已。這樣能夠甩開陳武牛,也能讓陳武牛和蘇菲兒多說說話不是嘛。
陳武牛捧着蘑菇的手就停了一下,擡頭看看蘇瑾瑤,問道:“你和菲兒吵架了?”
“嗯,因爲一點小事。”蘇瑾瑤還以爲陳武牛這就要翻脾氣,護着蘇菲兒了,同時也準備立刻開溜。
卻沒想到陳武牛把手裏的蘑菇往蘇瑾瑤的籃子裏一放,站起身道:“菲兒怎麽這麽不懂事呢。她可畢竟是姐姐,就不能讓着你點?”
“這……是我不對。”蘇瑾瑤總是覺得苗頭不對。地上還剩下一些零散的蘑菇也不要了,趕緊提起籃子道:“武牛哥,我真的要走了。你要去我家就快去吧。”
說完,也不等陳武牛再說什麽,就直接提着籃子快步走了。
走出老遠,蘇瑾瑤還能感覺到陳武牛在身後注視着自己。似乎……陳武牛的眼神和心思都挺奇怪的。反正,這是蘇瑾瑤不願意去深想的。
再走一段路,總算是出了村子,眼看着就要進山了,得從山坳穿過去,才能到達小張村。這段山坳裏夾着的小路并不難走,用黃土鋪墊了一層,也夯實了,平時能夠跑驢或馬拉的闆車。
蘇瑾瑤提着兩個籃子走路,走了一段之後才發現真是不太方便。早就知道就應該擔着扁擔出來,這樣手還能歇歇。雖然曬幹了的蘑菇并不沉,可兩隻手一直抓着籃子也不怎麽好受啊。
可是都已經出了村,總不能現在又回去拿扁擔吧。索性就隻能現在這樣提着,心裏有幾分的懊惱,覺得還是自己心思淺了,這些細節的小事沒有想到。
也不知道蘇瑾瑤是不是出來的晚了,這條路上竟然沒有什麽人。蘇瑾瑤倒是落得個清淨自在,所以邊走就邊是百無聊賴的四處看着山坳裏的風景。
說起來,這種山間小路的景緻還是不錯的,透着一股子質樸和清幽,遠比現代的鄉間小路還要肅靜、安甯。
走着走着,蘇瑾瑤無意間一擡頭,就看到前面的一塊山崖上有個人影一閃而過。那飄動的衣擺和隽秀的身形竟然是滄千澈?
這個地方遇到他,倒是也不意外。因爲這小子估計就是整日閑散着四處溜達着玩兒的,這邊山頭到那邊山頭,倒是野猴子似的輕松。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蘇瑾瑤注視的目光,滄千澈從山崖上縱躍而過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一回頭,就看到下面小路上那個傻丫頭一手提着個籃子在走着。
土路和兩邊的山崖形成一個夾角,卻顯得那清瘦、嬌小的身形更有幾分袅袅婷婷的意味。可那傻丫頭兩隻手垂立提着籃子還舉目四望,怎麽看起來如此怪異。
不自覺的,滄千澈停住了腳步,抿着嘴想了想,從山崖石壁間縱躍而下,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抱臂看着蘇瑾瑤。
“看什麽看?”蘇瑾瑤走過的時候,白了滄千澈一眼,總是覺得他眼神帶着挑釁。
“看你有趣啊。也不弄個扁擔擔着,就這麽提着,手爪子不累嗎?”滄千澈說完,還不厚道的“呵呵”兩聲。然後聳着肩膀,竟然學起了蘇瑾瑤雙手提籃子走路的動作。
本來蘇瑾瑤才不是那樣子走路的,可是給滄千澈一模仿,好像她倒是個野猴子,還學人體籃子的模樣,很是怪異有趣。
蘇瑾瑤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随即蹲身把右手的籃子放下,就去撿石頭,要砸滄千澈。
不料,滄千澈一邊模仿着,一邊已經在提防着蘇瑾瑤了。見她撿石頭就迅速縱身閃開,繼而又斜刺裏一跳,就跳到了蘇瑾瑤的身後。擡手一提,把蘇瑾瑤放在地上的籃子給搶了過來。
“還我,不然就砸你。”蘇瑾瑤舉着石頭威脅着。
“切,砸吧,不識好人心。”滄千澈一邊說着,單手提着籃子,另一隻手把身上的外衫解開了。
蘇瑾瑤不是什麽會害羞的古代小丫頭,見滄千澈解衣服也隻是好奇的一直盯着,不知道他這是要幹嘛。
這反而盯的滄千澈不好意思起來,俊臉通紅,瞪蘇瑾瑤一眼道:“不要臉的,看男人脫衣服。”
“你自己要脫的,我不看白不看。”蘇瑾瑤和滄千澈拌嘴,竟然毫無壓力的自然。
滄千澈大概也是覺得這樣不妥,扭轉身子背過去,把籃子放在地上把外衫脫了下來。然後往地上一鋪,提起籃子把蘑菇全都倒在了衣服上面。
看着滄千澈把一籃子蘑菇都倒在他的衣服裏,蘇瑾瑤一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問道:“你這是……”
就見滄千澈又瞪了蘇瑾瑤一眼,然後走過來将蘇瑾瑤手裏的另一個籃子也提了過去,依然是往他鋪在地上的衣服裏一倒。然後把衣服攏起來,四角紮緊,弄成個包袱,又扯着兩個衣袖對蘇瑾瑤道:“又傻又笨的丫頭,過來,把這個包袱背上走,兩個籃子套在一起拿不是更方便嘛。”
“這樣也行。”蘇瑾瑤一笑,才明白滄千澈的做法有多聰明。把這個“包袱”接過來往背上一背,衣袖斜肩搭過來在身前一系,可不就是個很方便的包袱嘛。而且兩籃子蘑菇都是幹貨,也不怎麽沉重。
“怎麽不行?是你沒腦子,太笨了。”滄千澈又損了蘇瑾瑤一句,不過已經替她将兩個籃子套在了一起,遞給了蘇瑾瑤。
蘇瑾瑤接過籃子,誠心誠意的道:“謝謝你了。可是你的衣服……”
“你回來之後洗幹淨了晾在後院,晚上我自己去取就行了。”滄千澈說的不以爲然的,轉而一縱身,就跳上了山崖,準備離開了。
蘇瑾瑤一笑,擺了擺手道:“那好,真的謝謝你了。”
眼看着滄千澈頭也不回的縱躍着從山崖上跳走了,蘇瑾瑤才恍然覺得,現在看這小子的背影沒那麽讨厭了,好像也不覺得他像野猴子了。
再趕路的時候,一隻胳膊挎着籃子就行了,也輕快了不少。而且滄千澈的衣服很幹淨,還帶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竹香。
莫名其妙的,蘇瑾瑤的臉微微發紅,耳根子有點發熱。可是想想滄千澈那還沒有自己高的個子,蘇瑾瑤瞪圓了眼睛差點給自己一個巴掌。
專心趕路,速度可就快了不少。蘇瑾瑤一口氣走到了小張村,進村不用打聽,就看到路旁有兩輛并排停着的馬車。
蘇瑾瑤走過去問了問,看看哪輛車是往甯安鎮去的。其中趕車的告訴她:“我這車就是。”
蘇瑾瑤又問:“那我要坐個來回,是現在給錢呢,還是回來再給?”
“都行啊。”趕車的回答完了,又上下打量一下蘇瑾瑤,問她道:“你是環山村來的?可從來沒見過你呢?”
“是。”蘇瑾瑤點點頭,坐到了車上,然後道:“以前我年紀小,家裏不讓出門。”
說完,蘇瑾瑤從兜裏掏出八文錢遞過去,道:“先把錢給了吧。我要去賣蘑菇,大叔你回來的時候可記得等我一會兒哈。”
趕車的收了錢,爽快的道:“哎,好嘞。不過小姑娘記着,我這馬車在甯安鎮就待兩個時辰,等也最多能等你一炷香的功夫。再說,晚了的話,你從這下車往回走不是就得走夜路了嘛,也不安全啊。”
蘇瑾瑤回道:“是,我記得了,不會晚太多的。”
趕車的又說:“不過,要是真的趕不上我這車,你看是搭别的車回來還是在那住一晚上都行。要是你住下了,明天我到甯安鎮的時候再把你捎回來,也不再收錢了。要是你搭了别的車,回頭我就退你三文錢,算是你坐了個單程的。”
蘇瑾瑤點點頭,覺得這樣挺公道的,便專心坐着等開車。
這是一輛最普通的馬車,連個車棚都沒有,兩邊的車廂闆加寬,人就坐在車廂闆上。兩邊對着坐,坐滿了能坐八個人。
此時車上已經坐了四個人了,三個婦人一個男子。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漢模樣,看看蘇瑾瑤也沒打岔的意思。
等了一會兒,又來了一男一女,像是夫妻兩個。男的挑着兩個筐子,女的就提着個小包袱。這兩個人一上車,加上那兩個筐子車上基本就滿了。
趕車的看了一眼那兩個筐子沒說什麽。那婦人趕緊道:“王叔,我這兩個筐子給你加三文錢行不?”
“行啊,都是一個村兒的,沒那麽多說道。”趕車的說完,拿起了鞭子,看來是準備走了。
想想也是,一輛車本來就拉八個人,現在是七個人加兩個筐子,也滿滿登登的了,再來人隻怕也坐不下了。
“啪”一聲鞭子響,拉車的馬打了個響鼻,踏了踏蹄子,邁着步子走了起來。開始是走,漸漸的快要出村兒了,速度也就越來越快,幾乎是小跑起來了。
可就在這時候,村道上跑來一個人,一邊追着馬車,一邊喊着:“王叔,等我一會兒,我急着到鎮上去呢。”
“籲……”趕車的王叔吆喝了一聲,伸手拉了一下缰繩,那馬剛剛跑起來,被拉住了還嘶鳴一聲,這才停了下來。
追車的這才趕上來,往車上一跳,大口的喘着氣,往那帶着筐子的男子身邊一坐,還讓他把筐子挪挪。
“大陳,你這急慌慌的是幹啥去呢?”帶着筐子的男人一邊把筐子往裏面挪,一邊問着。
被叫做大陳的男子歎了口氣,道:“還能幹啥,收賬呗。平安飯館要關門了,正在清賬呢,我得趕緊去看看,還欠着我一兩銀子呢。”
“平安飯館?就是你家常常給送菜的那家啊?”
大陳道:“是啊。我也是剛剛聽說的,這不就趕緊過去看看嘛。要是真的在清賬,我怎麽也得把那一兩銀子要回來。咱們這小門小戶的人家,一兩銀子可是趕上好幾個月的用度了。”
趕車的王叔聽了,一邊趕着馬車走,一邊回頭說了一句:“早知道這樣啊,你就不該賒賬。那可是一兩銀子呢。”
“誰說不是呢。”大陳搖搖頭,一臉的懊惱,“這平安飯館生意一直還不錯,我琢磨着能和這樣的飯館做生意,比在市場上站着買菜來得容易啊,所以說偶爾賒賬也就同意了。誰知道突然間說關門就要關門啊,要是我再晚點聽說啊,趕去的時候人都沒有了,就雞飛蛋打喽。”
一時間,馬車上的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起來。有的說這銀子怕是要不回了。也有得說,實在不行就拿點東西吧,用些東西來抵賬,也比一文錢都拿不回要強啊。
拉車的馬兒一路小跑着,車上的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天,倒是顯得不寂寞。蘇瑾瑤不是個愛搭話的人,就坐在車上閉目養神,打了個小盹。
一直到馬車停下了,衆人都下了車,蘇瑾瑤才提着空籃子下車。然後又問問趕車的道:“王叔,集市是往哪邊走?”
“一直往東走兩條街,再朝南邊一拐就看到了。小姑娘,我這馬車就停在這兒,你記得兩個時辰後就回來哈。”趕車的王叔給蘇瑾瑤指了指路,便蹲在馬車旁邊抽起了旱煙。
蘇瑾瑤謝過了,就朝集市走去。不過她一直沒有把蘑菇倒出來,而是提着空籃子,還把蘑菇背在背後。一來是這樣走路也方便,二來她本意也不是真的來賣蘑菇的,而是想要看看這甯安鎮有什麽能賺錢的營生。
走着,蘇瑾瑤感覺肚子餓了。四下看看,就見路邊有個賣饅頭、包子的攤子。
蘇瑾瑤走過去問道:“大姐,這包子怎麽賣啊?”
“素餡兒的三文錢一個,肉餡兒的五文錢一個。不過,純肉的可沒有,是白菜肉餡的。”
“那給我來一個素餡兒的吧。”蘇瑾瑤不是特别饞肉,又看着包子個頭挺大的,覺得一個先墊墊肚子就差不多了。
賣包子的大姐答應着,拿半張荷葉包起一個包子遞給了蘇瑾瑤。見蘇瑾瑤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又說道:“坐一旁吃吧,那邊還有熱水,你自己倒一碗。”
“那就謝謝了。”蘇瑾瑤看包子小攤旁邊有幾個小闆凳,應該就是經常有客人要吃了再走給準備的。旁邊還有個大水壺,放着一摞碗。
蘇瑾瑤想了想,雖然自己帶着一竹筒水,可還是提起水壺倒上了半碗水。她是不想讓這賣包子的大姐覺得她嫌棄,畢竟人家真是一片好心的。
端着碗,吃着包子,蘇瑾瑤有意無意的問道:“大姐,甯安鎮最近有什麽新鮮事啊?”
“這麽個小鎮子,還能有啥新鮮事。最大的事就是平安飯館要關門了呗。聽說這幾天來要帳的挺多,飯館的賬房卷了錢跑了,老掌櫃的帶着病在店裏變賣了東西還賬呢。”這大姐一邊招呼客人,一邊跟蘇瑾瑤歎道:“唉,這平安飯館開了也有二十來年喽。老掌櫃的人很好,生意也一直還不錯。可是老掌櫃的一病,他兒子不争氣,找了個能說會道的賬房給經管着店面,他自己當個甩手掌櫃的。結果呢,那賬房可不是個好東西,打從來的那天就算計着呢。這不是就賒賬收了人家的米啊、菜啊、肉的,然後就卷了銀子一溜煙跑掉了。”
蘇瑾瑤問道:“那就沒報官嗎?這卷了銀子跑了也不是小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