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哥哥,如果你還活着,能給我一個答案麽。”
迷茫。
從未有過的迷茫彌漫在蘇芷兮的心中。
浮現在唇角的笑意更是濃烈着,卻也更是孤獨着。
漠都,翌日。
大漠除了美食聞名天下之外,熱亦是如此。
即便房間裏面放上了冰塊,但蘇芷兮還是被熱醒了。
醒也醒了,熱的睡不着的蘇芷兮本想着來到院子中活動一下,可卻看到滿地的屍體。
說是屍體都是在誇獎三十餘人,寒江阿托漓江等人紛紛躺在地上,一個個四仰八叉的睡着,那鼾聲震耳欲聾。
一看便是宿醉而歸,滿身的酒氣。
呼延珏打來一盆水,看着地上躺屍的衆人,毫不留情的一腳踹在漓江的身上。
“哪個龜孫子敢打本王,不想活了麽。”
條件反射的漓江蹭的一下站起身來,等到視線看清楚感受着那一陣陣寒意之時,連連吞咽着口水。
“蘇主……”
漓江踹了阿托和和尚一腳,聽到聲音的衆人也紛紛起身,隻不過那一臉的懵逼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
好半晌之後,一個個才站直了身體,但是宿醉的結果便是腦袋疼,疼的和炸了一樣。
“大漠的酒後勁兒這麽足麽?”
“那是,昨兒讓你少喝一些,你偏不聽,活該。”
“腦袋疼,好疼。“
疼啊!
腦袋疼的讓人難以忍受,除了漓江是大漠人之外,剩餘衆人哪裏會知道大漠的酒後勁兒這般烈。
“蘇主,有人來了。”
正當三十餘人互相埋怨的時候,一道倩麗的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那女子一身紅色的沙麗,一雙碧藍色的眸子仿佛天空般高遠,亦如湖水般湛藍。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漠皇室公主宇文靜兒,漓江看着那漸漸走進女子,一雙眸子半眯起來,眼中燃燒着仇恨之意。
“蘇芷兮,沒想到再次相見竟然是六年之後。”
宇文靜兒并未理會漓江眼中的神色,一步一步徑直走向蘇芷兮,眼中的神情似見到了故人一般。
蘇芷兮亦是笑着,看着走到面前的宇文靜兒,六年的時間讓當初那個靈動的女孩也變得穩重了不少。
“是啊,一别六年,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赤紅色的眸子對上那雙碧藍色的眼睛,仿佛冰原凝視着地獄的烈火一般。
房間中,桌子上擺放着香甜的瓜果,蘇芷兮和宇文靜兒聊着六年前和六年後的變化。
看着眼前一襲白衣白發紅眸的女子,宇文靜兒多多少少也猜到了其中的變化。
她聽聞蘇芷兮歸來,還以爲是不實的傳聞,可她真的回來了。
“我曾到相思絕崖上看過,從那麽高的懸崖上墜落,一定很疼吧。”
聽聞宇文靜兒的話語,蘇芷兮半倚在長椅上,端着茶杯清欠了一口杯中的香茗,唇角的笑意若有若無的浮現而出。
“是很疼,但一切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真的過去了麽?”
别人或許會被蘇芷兮那種淡然的表情所蒙騙過去,但她不會。
同樣身爲女人,她明了蘇芷兮的性格。
當初愛的那麽濃烈,爲了姜陌逸不顧一切,就算前方九死一生也會拼了所有。
但是,最爲信任的愛人背叛了她,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懂得。
“本公主曾經後悔過,若是當初能早一些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你會不會就不能變成這個樣子了。”
“這個樣子也蠻好的,不是麽。”
白發紅眸,或許看來十分滲人,可這是上天讓她清楚明白過來的印記。
縱然三千青絲變成了白發,縱然一雙血紅色的眸子如惡鬼,那又如何,至少她看清了事實,雖然過程非常人所能承受。
“齊老,燕滄州,顧雲涯,我外公,每一個人都在後悔當初沒有将事情的真相告訴我,或許這一切都是注定了的,隻有讓我自己親自去發現,才能看清楚一切。”
半倚在長椅上的蘇芷兮挑起眼前的白發把玩在手中,血紅色的雙眸中笑意更是濃烈了幾分。
“倒是宇文公主,這六年的時間中成長了不少。”
蘇芷兮的聲音入耳,宇文靜兒端着桌子上的杯子,将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那辛辣的酒水入喉,卻沒有半絲回味的香醇,隻剩下苦澀,無邊無盡的苦澀。
“是啊,六年的時間怎能不讓人成長,何況還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又如何不能成長。”
兩個成長,每一個詞語中都夾雜着耐人尋味的意思。
這六年之中,蘇芷兮經曆了痛苦,宇文靜兒亦是如此,隻不過兩個人所承受的痛苦不一樣。
“當你回來的那一刻,本公主便知道以你的性格,這天下定然會發生有趣的事情。”
“所以公主才會寫下邀請函,邀我來大漠?”
提到邀請函,蘇芷兮的目光重新落在宇文靜兒的身上。
時隔六年的時間,歲月倒是不在宇文靜兒身上有什麽痕迹,反而是那雙碧藍色的雙眸之中,乍一看仍然是純潔無瑕,可實際上,隐藏湖面下的陰暗卻是成倍的增長着。
可想而知,六年前的事情已經在宇文靜兒的心底深深地紮下了根,結成了仇恨的果實。
她雖然不知道這六年來在宇文靜兒的身上都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但是相信宇文靜兒的成長和六年來發生的事情脫離不了幹系。
“是啊,所以才會邀請你來大漠。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和本公主一起複仇呢。”
宇文靜兒明确的講到了複仇二字,近日來找蘇芷兮的目的便是如此。
她隐忍了六年,在最爲緊要的關頭,蘇芷兮回來了,這無疑是上天給她最好的禮物了。
“宇文公主說笑了,我與大漠人無冤無仇,複仇兩個字與我無關,不過公主的那一張山河社稷圖我還是很想要得到的。”
蘇芷兮言外之意,什麽仇恨的事情和她沒有關系,但她想要得到山河社稷圖的殘片。
若是想和她争搶山河社稷圖,兩個人便有了一樣的目的。
“無冤無仇?呵呵。”
宇文靜兒笑着,碧藍色的眸子趣味十足的看着蘇芷兮。
“或許你能騙得了别人但騙不過我,六年前的事情宇文瀚也參與其中,你來大漠的目的不正是如此麽。”
宇文靜兒直白的揭穿了蘇芷兮的話。
無論是蘇芷兮還是宇文靜兒,二人早已經不是六年前的彼此。
有些話,當然要明白的說出來才是。
更何況,不僅僅是因爲一張山河社稷圖,不僅僅是因爲六年前東部邊關的事情,還有那個人。
“如果本公主猜得沒錯的話,外面一直站着的那個男人是皇甫漓江。”
一個名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皇甫一族是大漠的部族之一,曾經是大漠最爲強悍的部族,直到後來不知爲何原因,皇甫一族離開了大漠的中心,朝着邊緣遊走。
可是宇文一族擔心皇甫一族會有叛變之心,便将其全部誅殺,唯一活下來的皇甫漓江也押送到了瀚海的不歸海之中。
雖然這一切都是在她小時候發生的,可她記得皇甫漓江的臉。
“皇甫漓江在你身邊,無疑是回到大漠想要奪回當年的一切,爲皇甫一族報仇雪恨,你應該明了,皇甫漓江的身份若是被宇文瀚發現了,将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所以,蘇芷兮沒有别的選擇,隻能和她聯手複仇。
“宇文公主是在威脅我麽?”
紅眸半眯着,眼眸之中的寒意使得周遭的溫度生生的驟降着。
還是那句話,二人早已經不是六年前的蘇芷兮和宇文靜兒,都有着自己彼此的目的,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
感受着空氣中的威壓,宇文靜兒心中寒意途生。
碧藍色的眸子看向蘇芷兮,蓦地,唇角的笑意更是濃烈。
“威脅談不上,不過是各需所求而已,隻要你我合作,山河社稷圖自然是你的,而我也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何樂而不爲的,更何況門外的皇甫漓江也能複,對你對他來說都是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宇文靜兒的話使得蘇芷兮沉默了片刻。
山河社稷圖絕對是一個誘人的條件,她有必要值得考慮一下。
目光重新打量起宇文靜兒,蘇芷兮倒是有些好奇。
“既然你知道漓江的身份,你身爲大漠的宇文公主還想着幫一個滅族的王爺複仇麽。”
蘇芷兮問着宇文靜兒,畢竟宇文靜兒的身份是大漠的公主,而漓江則是皇甫部族唯一殘存下來的人,心中無時無刻不想着複仇,滅了宇文一族。
可宇文靜兒種種舉動無疑是在引狼入室,難道就不怕引火自焚麽。
“宇文公主?”
宇文靜兒口中呢喃着宇文公主四個字,自嘲的笑了起來。
“若是可以的話,我隻想做一個尋常的人家的女子,從來不姓宇文。”
一句話中有着太多太多的悲傷之意。
曾幾何時,她以自己的姓氏爲榮耀。
八大部族之中唯一能站在大漠巅峰上的部族,那是何等的輝煌,何等的光榮,何等的氣派。
但如今,這名字在她心中隻有恥辱,無休無盡的恥辱。
若是可以,她不會選擇姓宇文這個姓氏,可偏偏她是宇文一族的公主。
何其可笑。
“當有一天你認爲那充滿了驕傲的姓氏卻是滿滿的罪惡,那種無力的感覺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宇文靜兒端着桌子上的美酒,揚起頭又是将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
“鑒寶大會時本公主需要你的幫助。”
“沒問題。”
淡淡的三個字回蕩在空氣中,蘇芷兮和宇文靜兒達成了某種協議。
二人在房間中又聊了一些關于過往的事情,宇文靜兒這才離開了客棧。
看着那道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身影,漓江半眯着雙眸,目光不解的看着宇文靜兒。
“蘇主,你相信她說的話麽。”
“一半真一半假。”
蘇芷兮的聲音從房間中緩緩流入到漓江的耳中。
她從宇文靜兒眼中看到了仇恨,那是積壓在心中久久無法消散的仇恨,這種很不是可以裝出來的,是那種發自内心的深仇大恨。
但她不會完全相信宇文靜兒。
“你的事情暫時不要亂來,我會着手處理。”
“是,蘇主。”
漓江應着聲音,隐忍着對宇文一族的仇恨,轉身離開了院落。
夜色,将整個大漠籠罩在其中。
那充斥在空氣中歡樂的味道彌漫着,讓人情不自禁得跟着異國曲調的音樂調動着身上的每一個細胞。
“蘇主,你想吃什麽。”
呼延珏陪着蘇芷兮在熱鬧的集市上散步,看着那雙紅眸中淺淺的笑意,呼延珏的心也跟着高興着。
“你去買一些香果。”
“是,蘇主你在橋上等着珏,珏一會便去尋你。”
二人逛到了夜市的邊緣地帶,一座人工修剪的湖泊迎着月色的倒影,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架着一座石橋,石橋連接着湖的兩岸。
呼延珏去買香果,蘇芷兮一步一步的登上石橋,站在石橋中央,目光遠眺,隻見那月色下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不受戰争的影響,大漠的富庶和歡樂有着别樣的氣氛,即便是她也感受到了人們眼中的幸福之意。
一襲白衣,一頭白發,蘇芷兮站在橋中央目視着遠方,自身好似形成了一幅畫卷一般,讓人留戀駐足不忍移開視線。
在石橋的中央的不遠處,一個畫師便被這樣的美景所吸引了,拿起手中特質的畫筆,将那月色下白衣白發的美人畫在了畫中。
此時,無端吹起的風将剛剛畫好的畫質吹了起來,卷着畫紙飄在了半空中。
一隻大手将那畫紙輕輕地撫在手中,看着畫上所畫的女子,姜陌逸擡起頭,目光落在橋中央同樣回過身的蘇芷兮身上,二人的目光在月色下四目相對。
紅眸中的寒意對上丹蘇眼中的溫柔寵愛,兩種極緻相互碰撞着。
當紅眸還是一雙深幽如海的蘇眸之時,他總能在蘇芷兮的眼中看到滿滿的愛意。
這一幕,好似六年前燕國都城湖面上的那一幕。
橋上的女子翩翩起舞,涼亭中的男人專注的看着,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畫面都充斥着對彼此的情感。
如今,月夜之中,六年前的畫面重新上演,可那畫中人卻早已經變了模樣。
姜陌逸上前一步,想要更加靠近蘇芷兮,卻被一把紅色的長刀抵住了前路。
石橋上,蘇芷兮抽出赤羽刀。
紅色的刀刃抵在姜陌逸的脖子上,隻要微微一用力,便可以讓姜陌逸身首異處。
感受着脖頸上的涼意,姜陌逸笑着,又是上前一步,随之一道血色的痕迹滴落下來。
“夫人怎麽會舍得殺了爲夫。”
“你以爲我真的不會殺了你麽?”
站在橋中央的蘇芷兮半眯着紅眸看着姜陌逸。
縱然不知他爲何會出現在面前,但那該死的回憶畫面偏偏浮現着。
“若是夫人真的想要殺了爲夫,早就動手了。”
從燕國軍營開始,若是蘇芷兮真的想要殺他,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爲夫知道,夫人一定愛着我。”
“愛?”
提起愛這個字,尤其是從姜陌逸的口中聽到這個字的時候,蘇芷兮笑了起來,那笑聲回蕩在天地之間,有着難以掩飾的悲傷之感,仿佛是聽到了多麽好笑的笑話,又好像是在嘲諷着自己當初的癡傻行爲一般。
“姜陌逸,你想多了,或許從前的我曾經愛過一個叫陌逸的男人,但他早就死了,死在了六年前,而你是姜國皇帝姜陌逸,和我之間隻有深仇大恨。”
她是愛着陌逸。
但那是六年前叫陌逸的九千歲,不是現在的姜國皇帝姜陌逸。
而她愛的男人早就在六年前死了,當她知道一切真相的時候,陌逸這個人就已經死了。
“蘇主,香果已經買了,珏還買了一些你喜歡吃的蜜瓜。”
呼延珏出現在蘇芷兮的身後,一手抱着油紙包,一手拿起卷帕輕輕地擦拭着蘇芷兮臉上的汗珠。
“大漠的天氣甚是炎熱,蘇主還是回去休息吧,珏爲你準備一些冰塊降溫,好讓蘇主能夠安然入睡。”
蘇芷兮緩緩收回赤羽刀,任由呼延珏擦拭着臉上的汗水。
正當呼延珏走近一步想爲蘇芷兮隆起長發之時,姜陌逸一步上前擋住了他的舉動,一雙丹蘇眸中的殺意異常的濃烈,似乎隻要呼延珏再做出什麽不軌的舉動,便會将他五馬分屍一般。
“若是再碰夫人一下,死!”
姜陌逸阻止了呼延珏過分暧昧的舉動,強勁的一掌震退着呼延珏連連後退數步倒在地上。
呼延珏一個不穩,手中抱着的香果散了一地。
但在姜陌逸上前想要之時,蘇芷兮後退了幾步,伸出手。
“起來,我們回去。”
“是,蘇主。”
呼延珏的大手握着那冰冷的手掌,起身之時,看了看周遭散落的香果,眼中幾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