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是爲了正義！”

如同死神的宣言在背後沙啞響起，破體而出的刀鋒此時扭轉向上，随即在不可阻擋的推力下向上繼續撕裂而去，破開肌肉、截斷肺葉、撞碎鎖骨，最終一道半米高的血泉在軒一肩頭噴濺而出。

那把由背刺轉爲撩斬之勢的長刀幾乎将他右胸一分爲二，巨大猙獰的傷口與大量失血所帶來的無力感，使軒一不可避免的單膝跪倒在地。随即一道人影生生撕開病床那鐵制的骨架，一記鞭腿毫不留情的橫掃而出，被擊中的悶響爆開，軒一重咳一聲，身體直接側飛而出，撞上了不遠處橋梁之下的承重支柱。

“你……”身體摔落在地，軒一盡力捂住肩頭的傷口，殷紅的鮮血不斷在指間溢出，他難以置信的盯着不遠處的襲擊者，“怎麽可能……？”

“軒先生，這麽盡力的保護我，真是太令我感動了。”

鄭毅。

那個本該全身粉碎性骨折，胸骨塌陷，内髒多處大出血，正處于昏迷之中與死亡搏鬥的熱血警官，鄭毅。

原本因骨骼斷裂慘重而打上石膏的雙腳此時安穩的立于河灘之上，拔去臉上礙事的呼吸機，鄭毅此時帶着暢快舒爽的笑意，一把将手中的氧氣面罩握成碎片。

在他那纏滿繃帶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古式雁翎刀造型的鋒銳大刀，刀身上所沾染的鮮血正順着血槽一滴滴的滑落在腳下的碎石之上，這，便是方才在偷襲中重傷軒一兇器的真實面目。

“老……老大……我好痛苦……”剛剛被軒一擊落，此時躺倒在地的面具人費力的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張年輕的面孔，并顫抖着将其遞到鄭毅面前，“求你……求你再賜給我力量，我身上……好痛……”

“啊，謝謝。”

鄭毅接過那張面具，随即在少年驚恐的目光中擡起了右腳:“看在你替我保管面具的份上，你的罪惡，我就替你終結掉吧。”“什麽？！等、等等！老大我完全按照你的吩咐——”少年的面容在恐懼之中極度扭曲，求饒的話語還未說完，鄭毅的腳底便在狂笑之中悍然落下，血光四濺，少年的身體驟然一縮，随即便癱軟下來，再無動靜。

“鄭毅……你到底……”軒一費力的挪動身體，将自己慢慢倚靠在石柱邊上，方才被刀傷嚴重破壞的肺部使他的呼吸越發艱難，連帶着說話都開始變得困難重重。

“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軒一。”

鄭毅手中大刀突然墜地，他雙手捂住了臉部，悲傷的抽泣與狂喜的大笑在他指縫間詭異的交替:“嗚……嘻嘻……啊哈，嗚嗚嗚……哈哈哈哈！！你知道，當一個偉大的演員完成表演時，卻無人在一旁觀看、鼓掌，是一件多麽令人難過的事嗎？！”

“你把鄭毅……怎麽了？你在什麽時候調得包？”

“這你就錯了，軒先生。”聲調突然變化，年輕平和的聲音與沙啞低沉的語調穿插交錯，“從開始到現在，我從來都是韓非。長久的僞裝，付諸心血的表演，今天，終于有了成果！”

原本捂住哭泣面容的雙手此時緩緩向上移動，邪惡的微笑顯露而出，黑色的發絲在鄭毅……不，韓非的指縫間穿過，竟寸寸褪色成詭異的銀白，并根根倒豎而起。随後，他擡手扣住了自己的面門，五指收攏，竟将自己的臉皮生生扯下。

然而，預想中的鮮血淋漓并未發生，面皮之下的，是毫無肌膚覆蓋的、極爲清晰的臉部肌肉紋理，如同生物課上被解剖的人體模型般，正在河水倒映的光線下泛着暗紅色的光澤，沒有眼皮遮擋的猩紅色眼球布滿血絲，此時正直直的盯着重傷的軒一，并晃了晃手中褶皺的面皮。

“這是人臉　面具，制作相當精良，隻要事先做出調整，戴上它，你可以成爲任何人。”眼球咕噜噜的轉動，韓非操起笑臉面具扣在了臉上，一陣機械與電流的聲音響起，那張詭異的笑臉面具便嚴絲合縫的緊緊挂在了他的面部。

“不過，即使再精良，有着原有五官與肌膚的阻隔，就會産生瑕疵，就不算百分之百的僞裝，更逃不過……你軒一的眼睛。”

“喂喂……我可隻是個……咳，收錢辦事的無業遊民而已，需要這麽……針對我嗎？”軒一明顯一愣，随即粘滿鮮血的臉上牽起了一絲難看的笑容。

“呵，無業遊民？”韓非擡起腳尖挑起大刀，随即一把握住，“一個連帝國數據庫三級權限都查不到半點相關資料的無業遊民嗎？”

軒一眼角一縮，笑容逐漸收斂。

“你……爲什麽會調查我？”

“那是在幾周前的事了。”長刀斜提于身側，韓非一步步走向軒一，拖地的刀鋒在身後河灘的碎石間濺起一路零星的火花，“那天，我像往常一樣，爲了正義清除着城市中的罪惡，但是有一個目标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在臨死前，手腳已經被我砍斷，身上也受了不輕的傷勢，但是，他卻依舊沒有放棄逃跑的希望，一直拖着殘存的斷臂，一點點向着我的反方向爬去。”

“當然，我很輕松的追上了他，然而，我正要給他最後一擊的時候，卻發現這家夥已經失血過多，差不多要斷氣了。不過，讓我感興趣的是，在他彌留昏迷之際，他的嘴裏一直念叨着一個名字，那就是你，軒一。”

韓非站到了軒一面前，居高臨下的将刀身橫在了他肩頭與脖頸之間，“人在将死之時，會呼喚誰的名字呢？親人？伴侶？摯友？一般來說都會是最親近的人吧。所以，我打算大發慈悲一次，想找出這個名字的主人，送他們去下面團聚。然而，奇怪的事發生了。”

韓非俯下身來，面具後猩紅的目光直視着軒一的眼睛，“我黑進了帝都最大的資料庫，搜索了包括雨城在内所有的區域，你猜怎麽樣？搜索結果，是【0】，甚至連近似的搜索結果都找不到半點。簡直就像……有人偷偷将自己在世界上删除了一樣。”

不知是否是傷勢的原因，軒一在剛才開始便一直默默不語，隻是面無表情的看着不斷叙述的韓非。

“所以，我來到了這。”韓非神經質的站起，像是在舞蹈一般張開手臂轉了個圈，“我借用了一個警察的身份，以我最擅長的表演能力潛伏進了這座城市，并開始在這個異族聚集之地四處側敲旁擊的調查這個名字，至于結果，倒是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在年輕一代裏，你的名字幾乎無人知曉，然而，在年紀稍微大點的異族心中，你的地位，卻如同【守護神】般尊崇。”

“知道了這個，剩下的我就不需要多麽了解了。”韓非轉過身來，雙手握住刀柄，慢慢高舉過頭頂，“我原本就打算毀了這個惡心的城市，現在隻不過讓計劃稍稍提前了而已，現在，就讓我先把你這個所謂的守護神解決掉吧。把你的腦袋挂在城中心，會有多少人陷入絕望呢？”

“即使殺了我，你也……咳咳，你也毀不掉這座城市。”軒一終于開口了，巨量的血液流失使他的臉色越發慘白，連帶着意識也逐漸渙散，即使如此，他也強硬的出言反駁着，“這是他們……在得到期待已久的和平之後……爲之努力建設了數十年的地方，就憑你……是擊敗不了的！”

所有器官内髒的運行皆已是強弩之末，然而，名爲軒一的男人，此時仍然強行支撐起了身體，後背倚住橋柱，踉跄的站在了韓非面前。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了吧。”看着軒一那渙散到了極點的瞳孔，韓非不屑的冷笑出聲，“還想出手嗎？不妨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到明天晚上，這座城市就會到達死期！我會把它重新拖入戰火，讓這群惡心的、模仿人類的野獸，全部滾回地獄！”

“有我在……你就别想做到！”最後的意識聚攏于一處，軒一拼盡全部力氣拔出短刀向前砍出，然而，韓非早已閃至一旁，一記重踢瞬間踹出，軒一受力的左臂轟然骨裂，兩腳飛起，他被這無法承受一腳所帶來的掼力直接撞飛到了半空。

“爲了正義，去死吧！”

韓非沒有飛身追擊，正相反，他站在原地将大刀橫于腰間，随即腰身急扭，雙臂帶動刀身猛地揮出，隻見那刀身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突然延伸、加速，竟将十幾米以外浮空的軒一一擊斬斷！

然而，就在刀鋒斬中軒一脖頸的刹那，韓非卻隐約看到後者的眼神突然恢複了清明，就好像從一個重傷瀕死之人一瞬間完全恢複了健康一般，并且，他的嘴唇微微張合，口型各異，似乎正在向他說着什麽。

回光返照？

血光四濺，被斬作兩截的軒一連同身體一齊從空中墜下，直接落入了滾滾河流之中，緊接着完全失去了蹤影。

韓非持刀立于河灘之上，計劃完成的喜悅被一絲疑惑所阻擋。

是我的錯覺，還是他真的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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