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警局的燈光一點點滅去,隻剩下少數幾盞執勤的房間還在發出光亮。布洛克警長收拾完辦公室的文件,點上了一支煙,正準備拿着車鑰匙離去,然而在他關燈的一瞬間,卻看到不遠處一間屋子依舊晃動着忙碌的身影。
好像是……鄭警官的辦公室?
布洛克擡起手腕看了看表,好像還不算太晚,不如去看看他在忙什麽。想到這,他便拿起紙杯在咖啡機中接了一份警局特有的濃咖啡,邁步朝那門縫間透出微微亮光的辦公室走去。
“铛,铛,铛。”
布洛克輕輕敲着門,開口問道:“鄭警官,布洛克,方便進來嗎?”“哦,沒事沒事,請進。”聽見房間中傳來允許的啊聲音,布洛克便毫不客氣的推門而入,但是眼前出現的這幅景象卻差點讓他手裏的咖啡杯脫手落地。
“這……這是?”
地面上,大量的文件與圖紙雜亂的堆放在各個角落,幾乎占滿整個辦公室的空餘之處,而原本分别立于四面的辦公桌此時也強行拼合在了一起。鋪在桌面上的,是一張原本挂在警局大廳用作展示的巨型雨城地圖,而它如今已被十幾枚圖釘死死的釘在了這合體書桌之上,而每枚釘子之間又被纖細而醒目的紅色絲線所連接,看上去相當密集,但又絲毫不顯雜亂,根根有序分明。
而鄭毅警官此時正趴在地圖中央,一邊拿着某張工程設計的藍圖,一邊對比着地圖念念有詞。經過這幾周的風波,他在外表上着實憔悴了不少,頭發如鳥窩般蓬亂,兩眼布滿血絲,像是要流出血一樣的猩紅,手臂和兩腿的傷勢雖然已經恢複,但五指間仍然纏着固定用的繃帶。“有事嗎?布洛克警長?”他擡起頭來,露出了一副疲累的微笑。
“沒什麽,看看有什麽能幫到你的,這是什麽?”布洛克端着咖啡小心的繞過滿地的文件,歪頭打量了一眼地圖上的标記。
“韓非在這幾周的作案地點。”鄭毅接過咖啡,絲毫不顧蒸騰的熱氣,貪婪的灌了一口。“我在研究他行動的順序,看看能不能早一步阻止下一次案件的發生。”
又是韓非。布洛克警長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他有時候真的覺得這個年輕的警官已經被這些連環殺人案魔怔了。
這幾周裏,鄭毅在警局中一直積極協助其他警探,使得一些平常的案件甚至積壓已久的舊案都得以完成,并且在群衆之間也得到了良好的口碑與認可,這充分說明了這位年輕警長出色的個人能力,假以時日,想必鄭毅還會在警界有更大的提升空間。然而,就是爲了這麽一個殺人犯,他卻甘願放棄龍區高級警長的位子與前途,被上級流放到這外人眼中的妖魔洞窟,實在是讓人不知道是該稱贊一聲執着,還是該歎一句不知變通。
“鄭警官,我沒親眼見過這個所謂的韓非,但在之前聽過你的描述後,我想一直問一句。”布洛克眉頭緊皺,随手拾起地上一張面部繪圖的草稿,看着那上面的詭異笑臉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像這種精神狀态明顯異常且不穩定的罪犯,他們行事是完全沒有規則束縛的?一時興起便殺人,一時不爽也要殺人,有可能今天他幹掉了路邊随便一個什麽路人,然後從此再也不現身,這種情況還按照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去推測,完全就是浪費時間而已。”
“以前我也是這麽想的。”鄭毅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精神明顯的爲之一振,他抽起一張照片展示在布洛克面前,“還記得他嗎?”“嗯……這不是博迪戴曼嗎?”看着照片上那張并不陌生的面孔,布洛克想起了前幾周監獄裏的那副慘狀,後背不禁有些泛涼。
“之前局長曾認爲地鐵血案是博迪模仿作案所爲,還在現場找到了一縷毛發進行鑒定,結果不出我們所料。”鄭毅揉了揉太陽穴整理着思路,“那份毛發沒有任何存檔記錄,就好像獨立于這個數據化的世界之外一樣,而它正是韓非遺留于現場的。什麽樣的瘋子會直接在帝國的數據庫裏把自己完全删除?而且……”
鄭毅将目光轉向地圖,“這幾周内,韓非連續犯下了十七起案件,獨自阻擊葉卡捷琳娜家族的車隊、襲擊兄弟會的總工程師、在酒樓扔下數名食客,甚至在商業街毫無征兆的突然出現然後暴起傷人。時間各異,毫無作案動機,受害者之間也絲毫沒有任何聯系。”
“但是?”布洛克挑了挑眉。
“但是,我能隐約感覺到,他似乎正在用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行動在掩藏什麽事。不過,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研究,我也隻是摸到了一點尾巴而已,全貌依然模糊不清。”鄭毅手掌拂過地圖,血紅的眼中充滿了棋差一招的不甘。
“行了,你隻是太累了。”布洛克歎了口氣,走過去拍了拍鄭毅的肩膀,“這麽長時間的高強度腦力思考,是會讓工作效率下降的。回去睡一覺吧,休息休息,我送你回去?”
“唔……确實有點累了。”鄭毅摸了摸有些憔悴的臉龐,随即笑着回絕道,“不用了,局長前幾天剛給了我一輛警車的使用權,我可以自己開回去。”說着,他掏出了一枚帶着警局标志的車鑰匙在布洛克面前晃了晃。
“你的腿已經可以開車了嗎?好的還真快。”布洛克接過鑰匙看了看。“那當然,畢竟在警校體能考試我也是數一數二的那一批。”鄭毅在衣架上取下外套,對着布洛克敬了個禮,“那麽,我就先回去了,晚安警官。”
“晚安,警官。”布洛克同樣行禮回應,房間門閉合,他看着滿屋的狼藉,心裏想着明天要不要幫着一起收拾收拾,忽然,掌心中傳來的硬物感提醒了他一件事。
“看來真是累過頭了,這個都能忘記。”布洛克啼笑皆非的看着手中的車鑰匙,搖着頭打開屋門朝着地下停車場走去,“要不然還是送他回家吧,萬一在路上開着車突然睡着什麽的……嗯?”
氣氛不對。
布洛克邁下樓梯,正要推開地下停車場通道的大門時,卻突然感覺到了一股詭異的寒意,多年來警官的直覺讓他立刻松開了大門的把手并迅速蹲下隐藏身形。他慢慢擡起頭,從大門的窗口向停車場快速掃了一眼,偌大的停車場之中,本該照亮每一個角落的日光燈卻由遠及近、一盞盞的在爆碎聲中失去光芒,最終,如同黑暗的舞台隻剩一束主光,整個停車場最後的明亮,都集中在了一個人身上。
鄭毅。
“我知道是你。”面對無盡的黑暗,鄭毅突然開了口,聲音中夾雜着微乎其微的顫抖,“爲什麽還不現身?害怕我嗎?!”
正當布洛克疑惑時,一道嘶啞且低沉的聲音卻突然在黑暗中作出回應:“你依舊這麽可笑。一隻被我踩了一腳沒死透的跟屁蟲,我會害怕?”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回蕩,布洛克看到在鄭毅面向的地方,兩簇如火焰般燃燒的紅光在黑暗中亮起。
難道……那就是韓非?
布洛克心中大驚,當下便在腰間抽出了手槍,然而,正當他想要沖出去助鄭毅一臂之力時,他卻看到鄭毅左手探到身後,悄悄對自己的方向做了個【待命】的手勢,顯然,鄭毅在他的位置是可以看到布洛克的。
“你當然要害怕我,因爲,我已經察覺到了你的計劃,不是嗎?”鄭毅的臉上幾乎按耐不住興奮的神色,他壓低身體,左手警戒的按在槍袋上,“追逐了這麽久,我終于做到讓你害怕了……哈,這也意味着,我今天要死在這了,對不對?”
布洛克看到,鄭毅暗中向自己做了個戰術手勢,而那個手勢對于同樣出身于警校畢業的布洛克來說,他絕對能清楚的認知這個手勢的意義。
【我做誘餌,打草驚蛇,見機行事】。
“呵,想的很清楚嘛。”黑暗中的紅芒若隐若現,“那就别浪費你我的時間了,引頸受戮吧。”“我的反抗可是很激烈哦……”鄭毅舔了舔因緊張而幹裂的嘴唇,手中手槍已然在手,“不怕死的,就來吧!”
紅光一閃而逝,空氣陷入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鄭毅持槍站在原地,如同停留在出刀刹那間的劍客。門後,布洛克全神貫注的盯着整個停車場,如果有半點異常,他就會毫不猶豫的開槍射擊。
“嚓。”
異變突發,最後一束燈光突然爆炸開來,日光燈飛濺的碎片直接刺入了鄭毅的眼中,黑暗降臨,持槍的二人同時失去了視野,兩道紅光在角落極速掠過,在深邃的黑暗中割開了一道猩紅的直線,随後隻聽一聲巨響,慘烈的骨骼碎裂聲清晰的傳入了布洛克的耳中。
“鄭警官!堅持住!”情急之下,布洛克撞開大門,手中準星朝着紅光的方向連續開火,子彈出膛所帶來的瞬息光亮絲毫沒有捕捉到紅光躲閃的身影。警局之中,值班的警員被突如其來的槍聲所驚醒,警報拉響,地下停車場的中瞬間被刺耳的尖銳聲所充斥。
“啧,事情麻煩了。”布洛克聽到黑暗中傳來這樣一句失望的話語,隻見紅光忽然熄滅,而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也随之消失了。怎麽回事?是撤退了嗎?
布洛克當下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他急忙在懷中掏出應急的手電筒開始四處搜索,順着血迹,他持燈的手腕猛的一顫。鄭毅的身體似乎是因爲正面遭受了某種強力沖擊的原因,胸骨部位已經完全塌陷,無數鮮血随着體表的劃傷溢流而下,而他的身體也随之撞上了停車場的承重牆,并緊緊的卡在了橫生的裂紋之中,眼下已是完全失去了意識,連帶着呼吸也是越發衰弱。
“鄭、鄭毅——!!快來人!叫救護車!叫救護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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