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驟縮,在長夜的眼中,那本該在下一秒就被自己的居合拔刀斬給砍成兩截的老人,卻在這瞬息之間突然身形扭曲了起來,隻見其此時飛身而退,并同時扭身抽刀疾斬而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刀光在老者長刀疾斬出鞘的刹那驟然爆發,然而,在這個距離,即使是長夜也沒辦法做到立刻閃避。
糟……糟了!
仿佛天際線一般的筆直刀光急掠而過,從未感受過的冰冷之感在肺腑之中貫穿而出,雙目之中,那滿溢着無邊殺意的光芒當場熄滅,長刀脫手墜地,一條橫穿腰際的血線猛然爆發開來,淋漓的血雨飛揚飄灑,失去了力量支撐的身體原地踉跄了幾步,随即瞬間脫力跪倒,并直接臉部朝下摔砸進了血泊之中。
目送着那道一往無前的劍氣接連将遠方的庭院、石塔、山脈盡數斬斷,直到消失于天際,拔刀齋這才緩緩收刀入鞘,腳步輕輕邁動,蒼老的身影行至孤門的軀體身旁,眼看着那濃郁的鮮血在其身下仿佛永不停息一般潺潺湧出,一股複雜的情感逐漸在拔刀齋那麻木的心髒之中悄然滋生。
老夫應該……悲傷嗎?
真是可惜,老夫已經沒有【感覺】很久了。
思考良久,猩紅長刀再次出鞘,老者雙手握住刀柄,随即對着腳下那已經全無聲息的遺體再次舉起了刀刃,“腹部中刀,無論清醒還是昏迷,那股腸胃撕裂的痛楚都是凡人所不能承受的。孤門,老夫不知道你是否還活着,但是,在這最後,就讓老夫來盡最後一點師徒情分。”
就讓老夫,來爲你【介錯】吧。
在櫻之區的習俗之中,有着【切腹】這一殘酷而又獨具特點的複雜儀式,儀式發起的原因,大部分是因爲爲某項重大失誤而謝罪,通常也用于劍士浪人對決之後,赢家爲輸家所執行的痛苦解脫,而其執行者,則多是有身份地位的武士或是貴族。
基本上,切腹儀式都需要兩名人員,一名剖腹者,一名介錯者。剖腹者持短刀自裁,而介錯者則以長刀于其身後待命,通常以剖腹者的親友師長所擔任,一旦前者完成剖開腸腹的步驟,便立刻将其頭顱揮斬而下,以斷絕其痛楚的持續時間,并且,頭顱并不能完全斬斷,通常要留以些許脖頸的皮肉相連,使剖腹者的遺體保持一種低頭認錯的姿态,以櫻之區的認知來看,這樣具有一種死亡的美感。而這個過程,便被稱之爲【介錯】。
“就這樣吧,永别了,孤門。”
流轉着黑色王冠印記的雙眸淡漠凝視,雙手緊握刀柄,冷厲的殺氣再次在那猩紅長刀之上飛速凝聚,隻見一道無形的刀芒開始以遠超刀身的長度飛速延伸,而後拔刀齋猛然前踏一步,使那足以将這大地一同斬裂成兩半的鋒銳劍氣朝着孤門的遺體全速斬切而下!
然而,那猩紅長刀卻并沒有成功命中目标,在其剛剛斬切而下的瞬間,一股隐藏已久的滔天殺氣便在拔刀齋的背後驟然釋放開來,破風的尖嘯聲飛速而至,老者側身疾閃,與此同時,隻見其手腕翻轉,那猩紅長刀便立刻調轉軌迹,直接朝着他身後襲來的那個男人極速斬出,陰冷狠辣的刀光一閃而過,血光四濺,偷襲不成的韓非冷哼一聲飛身急退,隻見一團血霧在其左臂爆裂開來,濃稠的腥血流溢滴落,赤紅的目光查看而去,在看到自己左手的情況之後,韓非的臉龐微微抽搐了兩下。
五根手指正靜靜地躺在血泊之中,而自己的整個左臂,則正在從腕部往上一寸寸地以碎塊狀剝落而下,顯然,他那就連孤門都沒能成功破防的鋼筋鐵骨,已經被眼前這貌不驚人的老頭給砍豆腐一樣輕松壓制。
“你又是什麽人?唔……等等……”甩手震去刀刃上殘留的血液,拔刀齋皺眉望向眼前這無名狂徒,突然之間,他揚起頭來朝着空氣輕嗅了幾下,随後,一股難以置信的神色出現在了他的臉上,“這股味道……你……居然殺死了樸大人?就憑你?”
“怎麽着,看不起人是不是?本大爺殺他,綽綽有餘!”韓非捂着左臂的傷口強硬地大笑,隻見其面具之間幾道電光閃過,他那血肉模糊的斷臂傷口便迅速止住了流血狀态,并立即扭曲成了一處極其猙獰的傷疤。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态……”老者冷哼一聲,随即雙手握住刀柄,以戒備的架勢逐步靠近韓非的位置,“畢竟老夫剛剛接到上面的命令,事成之後,由老夫來将樸大人解決,如今這活計卻是被你這小鬼給搶走了,那麽,你要如何補償老夫呢?”
“嗯……讓我好好想想,啊,送你去下邊再把他給殺一次怎麽樣?”狂笑之聲在面具之下劇烈響起,韓非将右手根根握指成拳,随即朝着老者的身影猛然飛撲而去,“不過可惜,老子隻賣單程票!管送不管接啊!”
“油嘴滑舌,可笑。”眼神一凜,刀鋒疾走,瞬息之間,拔刀齋已将一百三十四記瞬息疾斬發動完畢,隻見韓非以右臂護住身體,卻在身體表面被割裂出了大片密集且極深的刀痕,如同負傷野獸般的狂吼轟然炸響,燃燒般的紅光在其眼部光芒大放,經過面具電流強化過的身體驟然加速,緊攥如錘的右拳以肉眼難以追蹤的速度朝着老者的臉龐猛然砸下,然而,如此極速在拔刀齋的眼中卻仍舊不足道哉,猩紅色的刀刃早早地便攔截在了那鐵拳前方的寸許之處,刀鋒斬進肉體的悶響瞬間釋放而出,老者全力推動刀刃,本想就此隻見将前者的整個右臂全部削斷,然而,一股碰撞到硬物觸感卻在此時于刀柄間傳入了手中。
砍不進去?
我新免拔刀齋還有砍不斷的東西?
視線迅速遊移查看,在老者的眼中,自己的長刀已然砍進了韓非拳部大半的位置,但是,在那腕骨的位置卻是再也前進不了半分,直到現在,拔刀齋才驚覺到,自己方才砍進韓非的拳頭,也是靠着手骨的縫隙才斬切進去的。
怎麽回事?肉體力量也就罷了,怎麽可能連骨骼都能瞬間強化至此?
“吓了一跳吧老頭?如果還不把刀收回去,我就當這是給我的見面禮了!!”見眼前老者這一臉驚訝的神情,韓非内心則更是嚣狂,隻見其被斬中的右拳不僅沒有失去控制,此時此刻,它甚至還在長刀未曾拔出的狀态下再次握指成拳,不等老者将武器抽回,他便直接将悍然一拳重重地砸中了後者的正臉,不知是何人的鮮血飛濺開來,沾落在了拔刀齋的面門與他自己的指縫之上。
“老夫小看你了……”袍袖擡起,并輕輕拭去臉上沾染的血污,拔刀齋面色無悲無喜,随即将抽回的長刀斜提在身側,“連卡在手中的刀都不拔出就敢于直接進行攻擊,真是說不上究竟是悍勇還是魯莽……”
“别着急,老頭,等會還有更帶勁的呢。”韓非連退幾步拉開距離,随即若無其事地甩了甩鮮血淋漓的右手,“所以我就是讨厭你們這些拿武器的,男人之間就不能好好地用拳頭交流一下嗎?”
“不需要用這些小花招來激老夫,看你手指間的老繭,必定也是一個持兵多年的戰士,何必開如此無聊的玩笑。”拔刀齋冷笑一聲,手中卻像是再無追擊之意一般開始緩緩收刀入鞘,“另外,也不需要什麽【等會】了,年輕人,在我完成攻擊的那一刻,你就已經沒有機會了。”
“完成……攻擊?”
韓非微微一愣,正當他察覺到有些不對勁,想要暴起先發制人的同時,隻見無數道密集的血線開始依次在他的身體表面逐個綻放開來,随後,血色的噴泉轟然爆發,在那血雨之中,韓非雙膝重重跪地,想要說些什麽,卻是被喉間綻開的一道巨大刀痕給徹底堵住了說話的機會。
勝負,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