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緩緩磨動着碗中茶粉的枯手輕輕一滞,老邁而渾濁的眼珠悄然轉動,視線向那道童稚之聲的發問者投去,一柄黑鞘的長刀直立在原地,而再将目光下移之時,老者這才看到那個面無表情、正用那雙少見的丹鳳眼緊盯着自己的孩子。
“你爲什麽要問這個?”
或許是那個孩子的目光太過奇特,原本不打算去理會如此稚問的老者沉默片刻,最後還是開口反問道。
“我想要學。”甚至不加思考,男孩毫不猶豫地便回答道。
“刀劍不是玩具,也不是用來跟同齡人炫耀的新奇事物。”老者提起微開的水壺,随即按住壺蓋将沸水斜倒而下,将那碗中碧綠色的抹茶末沏泡開來,“我不會教你的,現在,把你懷裏的那把刀留下,轉身回家。它的價值以你現在的年齡沒辦法理解,但是,它足以成爲懷璧其罪,寄存在我這裏,成年之後,我會交還于你。”
锵。
劍,出鞘了。
劍鳴清冽如泉。
老者默默地拿起茶杯,随即眼睜睜地看着瓷壁之上那慢慢浮現而出的一道逐漸清晰的刀痕,瓷片脫落,綠茶潑灑而下,老者左右打量了幾眼隻剩一半的茶杯,随後将視線轉向了身旁那個男孩。後者此時正以雙手握住那把甚至超過了自身身高的長劍,雖然小臉因用力而憋得漲紅,但其持劍的雙臂卻是絲毫未曾出現半點抖動。
“雖然粗糙,但還是斬出了相當漂亮的一劍。”半盞茶杯輕輕擱置在桌上,老者整了整肩上所披的羽織,随即拄着自己的佩刀緩緩站起,并來到了男孩的身上,“那麽,我就再問一句,你爲什麽想要學劍?”
“我——”
…………
木質門的滑動之聲輕輕傳響,回憶被就此打斷,孤門在門口褪下長靴,随即開始順着眼前的長廊一直向前走去。
說來奇怪,這個地方并不像是在某個房間之内,因爲它被設計得有些過于寬闊了,完全脫離了房間的概念。簡單來說,這裏的布置就像是一處傳統的日式庭院,落櫻、小池、勁松、石障一應俱全,長廊的房檐之上,一串風鈴正在微微拂動,并發出令人心靜的輕響,孤門在走廊之上緩步前行,這種帶有純粹故鄉風格的庭院裝飾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雖然他很想駐足于此,盡量地将這景色收盡眼底銘記于心,但是一想到還有一位未知的強敵盤踞于此處,他便緊握刀鞘,再度加快了步伐。
而就在這時,一股奇妙的茶香闖進了他的嗅覺。
未知的強敵嗎……
雖然在之前就有所警覺,但其實在孤門的心中一直在極力避免着這種選項的發生,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意去相信那個顯而易見的可能性。
直到現在,在嗅到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之後,孤門的心中,這才産生了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往事浮上心頭,孤門握住走廊盡頭那扇推拉門,随即用盡全身力氣将其狠狠地推動甩飛,在那室内,一道身着正式和服的蒼老身影正在以極其标準的動作步驟制作着抹茶,并爲身旁空席間所擺的茶盞輕輕倒上了一杯,暗綠的茶湯熱霧飄起,更加清徹的茶香在室内逐漸蔓延開來。
“老師,好久不見。”孤門站在門外,随即手放胸前,朝着室内那道蒼老的身影微微行禮。
“這些年,看上去你經曆了不少事情啊。”老者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随即輕輕将手中沾滿茶末的毛刷擱置在一旁,随即擡眼朝着孤門看去,“怎麽,就連面對自己老師的禮節都已經記不清了嗎?爲何眼見老夫爲你斟茶備座,卻仍然不願踏進室内?”
“我依稀記得,老師可斬一十四步之内所有之物,目前尚在安全距離之外,不敢再近前一步。”孤門輕聲答複,人造太陽的光芒從上投射而下,使得孤門所站之處陽光更甚,同時,也襯托得室内光線更爲暗沉,而那道蒼老的身影也在視線中越發模糊,幾乎于身後的黑暗融爲一體。
就在孤門話音落下的同時,隻聽一道飛葉之聲在耳際飄然而落,一股溫熱之感在左側臉頰暈染開來,孤門擡起手來,随即不動聲色地輕輕一抹,隻見在自己袖口的位置已是一片血紅。
“劍之道,在于精益求精。”老者緩緩起身,随即負手而立,那柄赤紅色刀鞘的長劍正放置在其身後的武器架上,刀镡絲毫未動,“孤門,多年未見,你我師徒之情,就在切磋之間細細回味,如何?”
“謹遵師命。”拇指輕輕推動刀镡,寒光随着清冽的劍鳴同時緩緩出鞘,孤門斜提長刀,并以專注的目光緊盯着那道氣勢逐漸磅礴如虹的身影之上。
爲什麽……真的是你……
…………
“嚯,看樣子,我中了個頭彩啊。”厚重的金屬大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韓非手搭涼棚四處打量着周圍的風景,隻見其正處于一處摩天大口的頂層天台,從上往下粗略看去,似乎差不多有六十六層的高度,在其周圍,則是遍地的鋼鐵叢林、交通線路,在這地下八百多米的地方,Dr.吳竟然建造出了一座無人的都市!
“不過倒是奇怪了,我隐約記得進來的時候,感覺到的是三個人的氣息,怎麽現在就隻剩一個人了。”天台邊緣,韓非一屁股坐在圍欄之上,赤紅色的雙目如同尋找獵物的野獸一般在街道之間細細掃過,但卻未能找到任何敵人的蹤迹,正當其撓着滿頭銀發愁眉不展之時,隻見在他的背後,在他被人工太陽所拉出的長長影子之中,一道長發身影悄然上浮,如墨般彙聚而的長矛被其無聲抓握在手,而那鋒銳矛頭所指向的目标,則正是韓非那毫無防備的後背之處。
但是,在下一秒,韓非的身影便消失了,隻留下天台邊緣上所踩陷而成的兩個腳印。
就在樸金成思考對方是不是跳樓前往下方尋找的同時,那道虎躍于空的身影帶着經過完全加強的體重悍然落地,【滅絕模式】開啓,隻見在天台之上,那身高遠超三米的小巨人一把按住樸金成的後腦,并将其直接朝着天台的地闆轟然砸下,不等對方做出任何反應,韓非立刻由全力攥着對方那礙事的長發,随即如同轉動大風車一般直接将其掄圓狂舞,正當他想要把樸金成一把甩飛出天台任由其墜落的同時,卻見那樸金成不知從哪爆發出了一股驚人的力量,登時回身一肘便震退了韓非。
“真是可惜啊,我還以爲孤門長夜會和你一起來解決我呢。”抹去前額流溢而下的鮮血,樸金成緊咬牙關,随即全身爆發出了一股驚人的氣勢,“你叫韓非是吧?可惜了!黃泉水急,隻能一個人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