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以車内目前的景象,可完全稱不上【正常】二字。扶住方向盤的雙手逐漸失去控制,在後視鏡中,坐在駕駛員上的司機正滿臉驚恐地看着自己身體上正在發生的變化,隻見其脖頸兩側的魚鰓蓋正因其激動的情緒而劇烈張合着,而在那兩鰓向下的位置,密密麻麻的黑色鱗片已經遍布了他的身體。原本操控着方向盤的五指已然被莫名生出的薄膜強行合并,而在其腰部的位置往下,用以控制刹車和油門的雙腳早已萎縮到了極點,并漸漸合并爲一體,皮鞋脫落,十根腳趾已不知何時合并成了巨大的魚類尾鳍。
無法控制車輛,也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突變,司機暴突的圓眼中所展現的絕望已然無法言喻,逐漸變異成魚類的身體被安全帶捆在駕駛座上動彈不得,眼下,他隻能無助地盡力用魚鳍按住方向盤,朝着未知的前路筆直開去。
最終,在彎路的拐角,這輛私家車猛然離開道路并沖進了花田,沒有絲毫的刹車聲響起,車頭在黑暗中與金屬之物轟然相撞,被沖擊所擠碎的車門锵然墜地,在無人的駕駛座上,一條巨大的、外表不屬于任何一種魚類的巨大怪魚無聲滑落在地,并在泥濘間無助地上下撲騰了幾下。
在它的周圍,已經有接近二十餘輛同樣失去了駕駛員的空車,以及,這滿地翻跳殘喘的醜陋巨魚。猶如人類呻吟的的詭異叫聲在夜幕上空徘徊不散,在彎路的盡頭,又是一道車燈的光亮逐漸接近……
…………
“發現你了。”
正以極速在花田中疾馳的韓非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道猶如悄悄話般的輕聲細語,當其赤紅的目光擡頭望去之時,雖然那黑色巨塔并未将光亮直接鎖定到他的身上,但他能感覺到,一雙戲谑的視線已經注意到了他的行蹤。
就在那聲音落下的瞬間,數道由黑蟻蜈蚣所構成的巨大牆壁突然拔地而起,并以【外殼】的形式将塔身完全包圍,随後,成百上千的醜陋的鲸鲨之颚在塔前轟然湧出,韓非狂笑一聲,随即肌肉猛然膨脹收緊,開始毫無畏懼地朝着那無數血盆大口沖鋒而去,在那衆多獠牙距離其僅剩寸許之時,韓非猛地一踏地面,腳下馬步穩固成型,一口巨量的空氣全速抽進肺中,随後,一道足以以一敵萬的強悍戰技開始發動。
【殺戮盛宴】。
拳、肘、膝蓋、腿,直踹,無數傾盡全身之力的瘋狂連打開始在那襲殺而來的利齒之林前狂暴輸出,不規則的碎片在毫不間斷的沖擊之下四散飛濺,腳步艱難前進,在強化之力的加持之下,徒手搏殺的韓非以一己之力,反而将那浪潮一般的黑色巨牆逐漸向後反推行進。巨塔的核心之中,魚幻浮空而立,通過感知,他看着那在黑浪之中不斷逆行前進的兇悍身影,心中卻是逐漸升起一股隐約的怒意。
爲什麽要這麽做?
爲什麽就不能老老實實的引頸受戮?
人類,到底爲什麽會在這種無聊的事上頑強至此?
恍惚之間,魚幻的腦中不自覺地閃過了些許回憶的片段,将昏睡之人制成【藝術品】時的那股自豪感,與他人分享之時,對方臉上所浮現出來的驚恐與厭惡之感,以及……自己沉入海底,日複一日被魚群啃咬之時,那些魚類臉上麻木且毫無變化的表情。所有的一切,都讓魚幻那早已失去了的心中越發盛怒,隻見其猛然仰天狂吼,與此同時,直接那塔頂反射着光亮的鏡面旋轉速度也再一次得到了提高,花海之上,筆直的射線以極短的間隔飛速在長夜身上掃過,大片的魚鱗逐漸刺破風衣,成倍的魚類特征已經開始出現在了孤門長夜的全身各處。
但即使如此,他也仍舊一動未動。
花田底層的泥濘之間,被光亮完全異化成怪魚的小動物盲目地朝四周胡亂翻跳,并在其魚口之中不斷發出屬于其原本形态的凄厲叫喊,幽幽之聲在夜空遊蕩不散,仔細看去,就連飛舞的螢火蟲也長出了一對魚眼,而那發出微光的腹部也逐漸被鱗片所覆蓋。
但即使如此,這個以居合的架勢蹲伏原地的男人依然不曾出現半分的動搖。握刀之手雖未曾痊愈,但已經完全看不見像之前那般顫抖之意,與之正相反,此時此刻,握在長夜右手的長刀如同一道筆直的“一”字般蓄勢待發,而長夜則雙眼緊閉,猶如決意隔斷時間所有雜念,仿佛……他這一生,隻爲揮出這完美一刀而存在一般。
“再來,再來!給老子攻過來!就隻有這點程度嗎?!”在雨城一戰過後,重生的韓非似乎已經再次領悟了這副面具更多的使用方法,隻見其身體毫無征兆地如巨人般暴漲,攻守兼備、武力與速度并存的【滅絕形态】開始大顯神威,經過全方位的強化,面對着看似無解的黑色巨牆以及那似乎永無止境的海獸沖擊,冠以【殺戮盛宴】之名的狂暴連打在呼吸之間瘋狂轟擊而出,饒是如今火力全開的魚幻,在韓非如此這般強力的突襲之下,防守這方面恐怕也是逐漸難以爲繼。
“可惡……孤門長夜自打剛才斬斷我手臂之後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松警惕,但是……眼下隻有迅速解決那個面具人,再繼續尋找孤門長夜也不遲。畢竟根據情報以及方才的感知來看,那個男人的傷勢令他已經暫時算不上【威脅】二字了。”
腦中迅速進行構思推斷,在得出結論之後,魚幻便當機立斷,立刻操縱那螺旋飛轉的塔頂鏡面朝着韓非的方向緊追而去,後者見狀,面具之下卻隻是輕笑了幾聲,随即其腳下急轉而行,用以增加戰力的能量刹那間消散轉移,隻見其如同掠食前夕的獵豹一般四肢伏地,随後,電流釋放時所産生的強光使得黑夜驟然一亮,在速度方面被極大強化了的韓非瞬間如離弦之箭那般飛掠而過,而他方才站過的地方,用以增加變異速度的光柱這才堪堪抵達照射。
不用着急,就用這個速度來進行追擊,這個面具人的速度雖然無法被輕易捕捉,但是這絕不會是個具有持久性的技能,不待多少,他必定會慢下腳步,随後被光柱所吞沒,到那時候,無論他再怎麽強悍異常,他終究會像所有被光照過的人那樣,成爲海洋的一部分,成爲深海的一部分!
“啧,速度強化剩餘的持續時間隻剩十秒了,而跟約定的時間之剩五秒,孤門長夜那混蛋,到底準備好了沒有?”眼看光柱在身後緊緊相逼,韓非立刻便想通了魚幻的意圖,隻見其一面極速破開身前所阻擋的亂花之叢,一面朝着孤門的方向遠遠遙望而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孤門長夜的身影依舊停留之前分頭行動時的那副模樣,眼看其全身已經被重度魚化,卻仍不見他有半點行動,這讓韓非不由得怒從心起,這該死的混蛋誇下海口,結果卻是落得這番凄慘的模樣,眼看離約定的時間隻剩三秒,他卻是連挪動腳步逃跑的力量都生不出半分,當真是可笑至極。
然而,韓非卻突然笑不出來了。
因爲他發現,自己方才所注視着的,隻不過是那個男人停留在原地的殘影。
而其真身,已經找不到究竟存在何方。
高塔之中,作爲黑塔内核的魚幻正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極速奔逃的韓非身上,忽然,一股危機感在其腦中猛然驚起,他将視線微轉,卻見眼前整個世界皆被一條突然出現的莫名直線給分割開來。
【二天一流奧義】——
【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