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氏,或者說初号實驗體,此時此刻滿身血污地跪倒在了泥濘之間,傾盆大雨在他傷口的縫隙間彙成了殷紅的溪流,力竭的喘息聲在其胸腔間劇烈起伏,他嘗試着再去催動那與生俱來的【黑霧】力量來治愈自己,然而,越來越多的鮮血開始在他斷臂間的傷口處迅速流失,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幫助他了。
造成他現在這如此狼狽模樣的,正是那被世人稱之爲【七傑】的數位強者。作爲聯盟的最強戰力,幾乎随意挑出一人都能獨挑大梁的他們,如今自發性地全員彙集于此,在經過了大約七天七夜的追逐、厮殺、遁逃、隐匿、偷襲、反擊等一系列的戰鬥之後,這個被判定爲【極度危險】的瘋魔終于迎來了末日。
“就像菲仔推測的一樣,果然看上去跟你完全一模一樣嘛,brother~要不是提前知道是克隆人,我還以爲是你私生子呢哈哈~”戴着牛仔帽的黑人大漢褪去了身上所覆蓋的機甲,一邊吹着口哨,一邊用調笑的語氣逗弄着站在他身旁的黑衣少年。
“哪有當爹的跟兒子一個歲數的道理,大老唐,這事放你身上倒還有點可能。”丹鳳眼的修長青年冷笑一聲,随即緩緩抽出了系在腰間刀鞘中的長刀,刀鳴清澈如泉,在方才的戰鬥中,正是這把看似平淡無奇的武器瞬間斬斷了那瘋魔醞釀着恐怖殺招的雙手,中斷了他最後一絲反敗爲勝的可能性。青年雙手握住刀柄,并将之高高舉過頭頂,在他那狹長陰柔的雙眼中,此時已完全鎖定了那苟延殘喘之人所露出的脖頸,“呵,虧你還自覺保持了跪姿,也罷,就由我來做你的介錯人,好好地在地獄裏對那些死去的民衆們忏悔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筆直的刀筋立時破風斬下,然而,就在那鋒銳破開皮膚的刹那,一隻大手突然橫插而入,将那足以斬開一切的刀刃緊緊地握在了手中,鮮血在其指縫間流溢而出,并輕輕地滴落在初号實驗體的脖頸之上,那雙介于瀕死與茫然之間的雙眸被這突如其來的刺激猛地一抖,實驗體向上望去,隻見一名剃着利落寸頭的迷彩服壯漢控制住了那本該斬下自己頭顱的長劍。
“加拉哈德,你什麽意思?”丹鳳眼青年試圖在其手中抽回劍身,但接連嘗試幾次過後都沒能成功達成,他擡起頭來,眼神不善地盯着對方的臉龐,“别再這個時候發動你那詭異的反叛之心,爲了世界的安全和大義,這個男人今天必須要死在這裏,放開我的刀,我隻說一遍。”
“長夜,這個男人要死的結局不會産生動搖,但給予他死亡的不該是你。”清冷的女聲響起,黑發的少女憑空出現在二人之間,并輕輕地掰開了壯漢那緊握刀刃的手指,她揚起頭來,用眼神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黑衣少年,“在場的所有人裏面,最有理由動手了結這個男人,除了軒一沒有别人,事實上,咱們這次私自出動,本來就是爲了幫小軒子忙而已,不是嗎?”
“……這倒是我考慮不周了,多謝提醒,抱歉啊阿軒。”聽完這話,青年便一臉歉意地收起了武器,雖然他平時極其固執古闆,但如果像這樣有足夠合适的理由将其說動,他就會立刻改變自己的立場。而作爲道歉對象的黑衣少年則沉默地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随後,他走上前去,在那氣息越來越微弱的初号實驗體面前悄然站定,兩柄短刀被其緊緊握在手中。
“有什麽遺言嗎?”
冰冷的刀鋒清楚地抵在自己咽喉部位,初号實驗體慘然一笑,密集的雨點敲打着他的臉龐,他仔細看着對面那張與自己毫無差别的臉龐,撕裂的嘴角中溢出了些許包含不甘意味的話語,“你我之間……到底有什麽不同?爲什麽……必須是我淪落到這種地步?”
“因爲你沒有心。”黑衣少年聲音冷漠如冰,幾乎使得這暴雨天氣更添幾分寒意,“根據不完全統計,從你出現開始,已經有接近十二萬人因【死之力】而遇難,這裏邊,有人類,有異族,有老人有小孩有無數沒有反抗能力的平民,結果呢?你隻是爲了用對方的人生來爲自己拼湊出一套破綻百出的過往,就因爲這種幼稚到惡心的理由,你就能毫不在乎地把他們全部滅殺……看着你的臉,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想暴打自己一頓的沖動。”
“破綻百出……幼稚可笑……你懂什麽?像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有着完整的人生的人,你們怎麽可能會懂我的感受?”初号實驗體蜷縮在積雨的水窪之間,生命即将抵達終點的虛弱感已經讓他搖搖欲墜,他強行撐起腦袋,倔強地讓自己保持着與對方的直視,“從一睜眼開始,還來不及去了解腦子裏那些陌生至極的記憶,就被人告知了【人型兵器】的身份,緊接着,就是一場又一場的戰鬥,殺戮,殺戮,殺戮。我問你,如果是你,你會不會甯願去編織一段明知道是虛構的記憶來安慰自己?還是一如既往地像個機器人一樣,每天從殺人和休眠之間周而複始?”
“但這不是你肆意殺人的理由。在你脫離那個所謂的【基地】之後,你的屠殺行爲愈演愈烈,我們幾個人都被驚動就是最好的證明。”軒一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對方的話語,“你本有掙脫【兵器】這個枷鎖之名的機會,但你選擇了沉淪下去,在殺戮之中釋放天性,以至于視線所及之處再也沒有半個活物,如果你把這也稱作【安慰】自己,那就像我說的那樣,你已經沒有心了。”
雨落傾盆,沉默在瓢潑大雨之中無力消散,初号實驗體閉上了雙眼,感受着喉間那堅定的刀鋒,他終于開口道,“求你了,殺了我吧。”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所有生存的意志全部消亡,最後一點求生的欲望已經完全自我瓦解,走投無路的初号實驗體,如今終于說出了那句話。
幾乎是同一時刻,冰冷至極的銳利刀刃瞬間劃過喉管,緊接着,一片刺痛火熱的感覺迅速在那個地方蔓延開來,這一次,不再會有那該死的黑霧來修複這道緻命的傷口,在使用權被封印的情況下,【死亡】這種感覺第一次接近了初号實驗體。鮮血在喉間淋漓噴湧,沒有了力量支撐的身體軟倒在地,瞳孔逐漸放大,最後的刹那,他本應該放空的腦袋裏卻莫名地升起了一絲完全無關緊要的想法。
好想……喝咖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