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谧而深邃的海域深處,黑暗,是這裏唯一的主題。爲了生存,居住在深海的生物們都以自己天敵的探測範圍爲反方向而進化,也就是不斷以【隐蔽】作爲生存的第一目的。經過千百億年的生長與修飾,經過世代的蛻變,在這太陽也無法抵達的地方,所有能夠稱之爲【光】的事物,都已經蕩然無存。
突然,一道光束穿破水流,無數原本潛藏在陰影之中的魚群皆是爲之一驚,并在這從未見過的慘白光芒照耀下迅速慌亂散開,一艘如同沉入大海的山脈般的巨型潛水艦艇此時闖入了這片寂靜之地。在水流中停穩艦身後,貫穿層層黑暗的照明汽燈依次關閉,船尾翼輪開始轉動,無數氣泡随着推進的動力回旋而出,這與深海融爲一體的龐然巨 物此時終于開始緩緩移動,朝着設定的路線繼續進發。
如果去海港的停泊記錄,或者是帝國内部的載具管理檔案中去進行查找關于這艘巨型潛水艇的資料,無論重複查閱多少遍,能夠知曉的信息,都隻有【伊夫堡号,用于進行水下科研】這一簡短過頭的說明。具體數據,結構藍圖,所乘人員名單,船長姓名,這些皆是一概不知,甚至連最重要的科研項目主題,都未曾在這文字檔案中提及半點。
事實上,自從修建成立以來,海港的工作人員們幾乎都沒怎麽見過這個行事本就極其低調的漆黑巨艦,這些年裏,它僅有的幾次出現,也都隻是爲了進行補充必要的物資。在人們眼裏,這艘潛水巨艦仿佛就是現代版本的【飛翔的荷蘭人号】,永遠在深海遊蕩,永遠無法回到名爲故鄉的陸地,神秘而孤獨。
然而就在剛才,它卻破例的上浮了。
爲了迎接某個人的到來。
“全體——敬禮——!!!”
潛艇内部的通道之中,成隊的手持重火力的士兵依次靠牆而站,帝國特有的軍禮在整齊劃一的三次捶胸聲中震撼挺立,在通道盡頭,聲紋、瞳紋、指紋三道鑰匙成功解鎖,厚重的金屬大門緩緩開啓,氣壓交彙形成的蒸汽驟然釋放,白霧之中,一道面容不清的長袍身影用不急不緩的步伐慢慢踱步而出。
“參見陛下!”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年人快步走近,随即在那道人影幾米之外便“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并以極其謙卑的姿勢令整個身體幾乎貼緊地面,絲毫不敢擡頭向那道人影多看一眼。“屬下該死!沒能及時接收到帝首陛下巡臨此地的信息!望陛下賜罪!!”
“無罪,帶路。”
紅袍人随手一揮,前者立即感激零涕地爬起身來擡腳帶路,在左右侍衛的簇擁之下,他也随之邁步向前。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沒有向那道誠惶誠恐的身影望去一眼。
“請陛下放心,我們這裏自打建成入水以來,在安保方面從未出過絲毫纰漏,電磁屏障全天候的運行,在這海面七千米之下,即使是最先進的探測系統,也絕對無法感知到我們的存在。即使有誤打誤撞來到近前的深潛團體,在我們所搭載的武器系統面前也絕對不會有機會将信息洩露到水面之上……”在中年人絮絮叨叨的介紹之中,一道又一道的機械開關被其暫時關閉,在這仿若迷宮般的潛艇内部,或許隻有這個中年人才知道所有的安全路線究竟是如何分布的。
而那位紅袍人,也就是帝首陛下,一路上從未發出半點多餘的話語,那隐藏在寬大兜帽中的雙眼隻是緊盯着前方,他隻在意此行前來的目的。而那位中年人也漸漸的失去了話頭,最終如同自己的陛下一樣地沉默着頭前帶路。最終,經過大約半個小時的曲折奔波,他們一行人停在了一道巨大的金屬門鎖之前。
“陛下,我們到了……請問……”中年人賠笑着等候下一步指令,卻見前者袍袖之中的手指微微一擡,緊接着,眼前這道青銅色的巨鎖之上猶如活物一般猛然一顫,随即又像是感知到了什麽,隻聽一陣緊密而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突然傳來,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隻見那鎖芯與鎖身轟然分離,而門鎖背後的鋼鐵牆壁,此時也慢慢綻出了一條縫隙,并逐漸形成了一道門扉的形狀。中年人不禁看傻了眼,他奉命在此看守了這古物接近十幾年,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出現這種異象。
“好了,你退下吧。你們都看守在此,任何人都不允許放行。”帝首沉聲開口,第一句自然是說給中年人聽的,而第二句,則是他對着身邊的侍衛們所下達的命令。見衆人行禮回應,他點了點頭,随即義無反顧地推開了那扇被封印已久的鋼鐵大門。
看到這,各位也應該明白了,沒錯,這所謂的【水下科研潛艇】不過是個幌子,這艘長達四百米、以核動力爲驅動能源、裝備了無數探測設備以及反探測設備、以及搭載了足以毀滅一座大型島嶼的軍火設備的巨型潛水艦艇,真正讓它長久以來日複一日地深潛海底,隐匿于衆人眼前的使命,其實隻有一個。
那就是【監禁】。
而【伊夫堡号】這個名字,本就緻敬着那所永不陷落的監獄,那所建立在懸崖絕地之上的恐怖堡壘。
映入眼中的,是并不算刺眼的白光。在那安置了層層封印的鋼鐵牆壁背後,隻是一間不算太寬闊的普通房間,挂在牆上的日光燈照亮了屋内簡單的布置——一桌,一椅,一床而已。一道由高強度材料所制成的玻璃屏障将來訪者與房間隔開,透過玻璃,帝首終于看到了此行的目的——一個正背對着大門盤腿而坐的男人。
無數工程師嘔心瀝血的設計,耗費無數錢财所打造的戰争巨艦,以及更新至最爲先進的安保設施,百裏挑一的精銳士兵,無處不在的火力警戒網,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爲了将這個人困于此地。
隻是爲了困住他一個人。
而這個男人此時此刻,卻正悠哉遊哉地用撲克牌搭着三角塔,這種考驗耐心的遊戲是他在長久以來的監禁之中唯一的樂趣。帝首沉默着伫立在玻璃牆前,半晌,他開口道:“你知道我來到這裏,是爲了什麽嗎?”
“是爲了惡心一下自己?”男人沒有回頭,他的眼睛緊盯着手中紙牌,用紙牌所搭起的三角塔已經到了最後的,也是最關鍵的一步,但這不妨礙他一心二用地回複着帝首,“上次你我分開的時候,我記得你最後一句話是——【無論什麽時候,你的臉都讓我感到惡心】。”
“即使是現在也一樣,我的本意絲毫未變,從來都是讓你在這裏待到老死。”帝首頓了頓,一瞬的躊躇之後,他再次開口道:“但是,我需要你幫我做件事。”
“怎麽,你手底下那群狗不是很聽話嗎?尤其是那個叫【菲尼克斯】的,就算你讓他真的學狗叫,他也會真的去認真學習一番吧……”雙手小心翼翼地拈着紙牌邊緣,男人甚至減弱了呼吸的幅度,隻爲了搭成那最後的塔尖,“滾回你的皇宮裏呆着吧,老東西,就算在外面你是天下唯一的王,你也命令不了我,在這個房間裏,我才是唯一的國王。”
聽到這意料之中的回答,帝首略加思索,随即緩聲道:“是嗎?如果我讓你做的事……跟【軒一】有關呢?”
在帝首說出那個名字的下一秒,話音未落,隻見這房間之内的高強度玻璃牆壁瞬間毫無征兆地爆裂開來,警報聲大起,刺耳的警戒鈴聲傳遍了潛艇内部的每一個角落。散落一地的紙牌之前,男人在忽明忽暗的紅光之中緩緩起身,他回過頭來,一雙清澈的眼眸之間,此刻已然充斥滿了冰冷惡寒的殺意。
“你說……和誰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