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之中,一名緊裹着黑色風衣的長發少年正在大口地啃食着手中的烤肉,油脂滴落,肉筋撕裂,其吃相之野蠻,與他那略顯憂郁的清秀外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顯得極具差異。
“怎麽樣,好吃嗎?”在他身旁,一名背負長劍的丹鳳眼青年冷冷地開口道。
“好吃,很好吃。長夜,你的手藝更上一層樓了。”黑風衣少年擡起頭來,咧出了一個真誠的笑臉,然而迎接他的,卻是來自對面黑暗中的一聲嗤笑:“好吃什麽?看看你手裏的東西再說吧。”
“什……”少年聞言,疑惑地低頭看去,卻見手中原本焦香撲鼻的烤肉,此時竟不知何時變成了一顆腐爛生蛆的骷髅頭,暴露在外的青紫牙床之間,無數遊絲狀的幽綠火焰正在流瀉而出,“隊長?!”骷髅頭脫手墜落,少年驚慌地站起身來,他認得那個頭顱的主人,再當他擡頭看去時,七人之中,已經悄然消失一位。
隊長……不是已經死了嗎?
“爲什麽開這種玩笑!是誰做的?隊長是咱們家人啊!”少年後退半步,憤怒地朝着其他幾人大聲質問。沉默降臨,火光晃動,陰影之中,手帶鐐铐的男人低聲笑笑,他擡起頭來,帶着不屑的語氣嘲諷道:“家人?哈,我們一直把你當家人,但你呢?你把我們當成什麽?你有把我們當過自己人嗎?”
“加拉哈德,你什麽意思?”少年完全不理解這是何種狀況,無數疑惑已經充斥了他的大腦,斜側,一道清冷的女聲傳入了他的耳中,“一聲不響,你就這樣消失了二十年,爲什麽沒有通知我們一點訊息?我們隻當你死了!”
“雅拉……”軒一回過頭去,正要向那道女聲解釋什麽,然而在他的眼前卻出現了一片大海,波濤洶湧的浪潮之間,蒼白的女孩緩緩沉沒,殷紅的顔色在水面上暈染開來。
“我、我隻是不想連累你們,我早就已經……”軒一慌亂地跪在水面,雙手徒勞地拍擊着逐漸凝結成冰的海水,眼睜睜看着那道身影慢慢被深淵吞沒。痛苦的呼喊聲接連響起,他連忙回過頭去,異變已然結束,方才圍坐在篝火前的衆人此時各自屍體橫陳,皆是毫無生息地漂浮在海面上。
“承認吧,那些話連你自己都不會相信。”
慘白的人影在空中踱步而來,血色的紋路在其身體表面與巨大的蝠翼之上緩緩流動,軒一雙目圓睜,雙刀不知何時已然在手,那是吸血鬼最後的真祖,曾是他最爲強悍的敵人,但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把那家夥給完全擊殺了才對!
“你這混蛋!給我去死!!”地面因蹬踏而爆碎,軒一攜刀拔地而起,刀鋒劃破空氣直向那道慘白人影殺去,沒有時間考慮,面對那種存在,直接向其果斷出手才是正确的第一反應。然而,突進的身影卻在蝠翼背後毫無阻礙地穿蕩而出,吸血鬼真祖的身體隻是如同薄霧般略微散開,随即又毫發無損地聚攏成型。
“掌握着非人的力量,不被他人理解,也不會親近他人,認爲隻靠自己的雙手就足以解決所有難題,即使遇到了能夠信任、足以稱之爲家人的同伴,也依舊不願敞開心扉。軒一,你…………太過傲慢了。”吸血鬼真祖轉過頭了,血色的瞳孔中盡是悲憫。
“你給我住嘴!”浮于半空的軒一腰身勁轉,當頭一刀淩空劈下,而這一次,仿若沒有實體的慘白手腕此時卻結結實實地接下了那記斬下的刀刃,妖異的面孔迫近,諷刺的低笑在尖牙間慢慢傳出,“可以了,你心裏應該很清楚,我不過是個幻影,真正的我,早就在二十年前被殺死了。你現在,隻是需要一個實力足夠用以說服自己,讓你能夠扪心自問的鏡子而已。”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中,流星般的光亮直墜而下,耀眼奪目的熊熊火光在地面轟然爆裂,極度高溫的沖擊波飛速擴張,隻是一瞬間,僵持之中的二人便被襲卷其中,記憶深處的痛楚重新在神經間複蘇,皮膚焦灼,骨肉潰敗,隻是簡單的呼吸,肺部便被燃燒的空氣瞬間破壞,軒一大吼着墜落在地,并痛苦地嘶吼翻騰。而在高空之中,那同樣被焚燒成焦炭的身影仍舊在兀自大笑,仿佛那逐漸被熔岩般的高溫侵蝕殆盡的身體絲毫不能阻止他的愉悅。
“這是怎麽回事……這到底怎麽了?!”
攻擊仍未停止,爆裂開來的火光擴張出了一道又一道無法言語的高溫,萬物熔化,海水沸騰,大地都爲之崩壞,軒一感覺自己正在随着地裂向着深淵滑落,無休止的墜落感以及早已超過了承受能力的焚燒痛楚幾乎将其逼瘋,他全力伸出手去,并奮力地睜開雙眼,試圖找到一絲破局的機會。
然而,他卻看到了【她】。
“不不不不不不不——!!别是你!絕對不能是你!!給我回去!給我回去啊啊啊啊啊!!!”
黑暗的深淵,以及赤紅的天空之間,一道散發着淡淡柔光的女性身影飄浮于空,面對軒一幾近瘋狂的嘶吼,她卻隻是溫柔一笑,随後,便毅然決然地返身沖向了那道正在不斷噴吐炙熱沖擊的光環,緊接着刺眼的光亮瞬間籠罩了天與地,在軒一充血的視野中,一株盛開着漫天繁花巨樹飛速生長,帶着化解一切的白光逐漸遮蔽了燃燒的天空……
“不——!!!!”
汗水浸透襯衫,軒一嘶吼着在床上翻身而起,細密的汗珠彙聚成流,緩緩地滴落在其同樣被冷汗濕透的被子之上。粗重的喘息絲毫不減,軒一驚魂未定地環視着周圍,熟悉的天花闆,熟悉的家具,這裏并不是什麽陌生之地,而是自己已經待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房間。
是……噩夢?
軒一揉着幾乎頭痛到要炸開的太陽穴,伸手顫抖着摸過床頭擱置的煙盒和打火機,他現在非常需要冷靜一下。
準确的說……應該是噩夢般的記憶才對。
心跳略微平複,軒一叼上了一根香煙,正要點燃打火機之時,突然一股溫熱的濕潤之感在口鼻間流淌而出。他心裏微微一怔,随即伸手在唇間抹過,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片粘稠的猩紅。
這是……?
未等軒一思考完畢,突如其來的重咳便令他不由自主地低頭連咳,直到這時,他才看到,自己的衣領以及胸前大部分都已經被鮮血所染紅,鼻血如同開閘洩洪般完全無法抑制,大片的血流正在順着脖頸浸染而下。
怎麽回事?
軒一試圖催動【死之霧】來檢查身體中的損傷,然而,正當他在運轉力量的刹那,一口濃血瞬間在其口中猛噴而出,對面潔白的牆壁上立即灑滿了殷紅的霧點,強烈的暈眩感侵入大腦,軒一的身體搖晃了幾下,随即竟一頭栽倒下床。房門打開,聞訊而來的布蕾妮被眼前的景象爲之一怔,手中餐盤失手脫落,盛着早餐的碗碟在地闆上砸出了一片驚慌的聲響。
“軒、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