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淩音倒在血泊之中,大睜着雙眼,看着天花闆。
肚子上插了一片玻璃碎片,血從肚子上的窟窿裏咕咕往外流。
整個人如同已經僵白了的屍體一樣,一動不動。
他往前走。
單膝跪在地上,去探他的鼻息。
平靜的空氣裏,沒有半分氣流轉動。
他的手指在她鼻尖停了很久。
很久。
久到都不知道如何收回手的時候,門口的小蓓發出了一聲驚叫:“啊!”
喬七轉過頭,看向小蓓的眼神很陰郁,也夾雜着幾分茫然。
小蓓不敢往房間裏去。
喬七卻喚她:“小蓓,你來看看,她怎麽了。”
小蓓看着喬七的模樣,心裏很害怕。
地上躺着的方淩音像是一幅血腥的油畫,整個人穿着白裙,但是臉卻是有一點點青白的。
她身下的血,像是一方小小的湖泊,把她包裹起來。
血迹圍繞在她周圍,死亡的氣息都不用更靠近一些,便能清楚的感覺到。
她死了。
方淩音死了。
小蓓怯怯的走過去,伸出手,去摸了摸方淩音的手。
冰涼的感覺讓她頭皮發麻。
身子都涼了。
她死了很久了。
“她怎麽了?”
喬七問小蓓。
小蓓咬住嘴唇,不敢回答喬七的問題。
喬七發現方淩音這樣是比她早的,他心中也比她更清楚,方淩音是死了。
現在,他問自己方淩音怎麽了。
無非就是覺得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是啊,方淩音懷孕,他雖然嘴上沒說什麽照顧她的話。
但是,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細微的舉動,卻都是去維護照顧方淩音的。
他讓人去請了方淩音坐月子的保姆,提前找了育嬰師。
找了最好的婦産科大夫準備着方淩音的生産。
明明方淩音距離預産期還有那麽久的時間,她卻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他那麽期待方淩音腹中的孩子降世。
那麽期望着方淩音活着所帶給他的快樂。
可是,方淩音現在卻死了。
“她……”小蓓被喬七盯着問,也不敢貿然說話,“她……”
“她怎麽了?”
喬七一定要讓她說。
小蓓沒有辦法,隻好一咬牙,跟她說了實話:“她死了!”
方淩音死了!
喬七聽着小蓓所說出來的話,看向了已經死去的方淩音。
小蓓不敢去預想喬七接下來的反應。
所以不敢擡頭去看喬七。
她覺得他會發瘋。
卻出其意料的,喬七表現的非常平靜。
“喬先生?”
小蓓去看喬七。
喬七道:“你出去,找東西來。”
“東西?”
“玻璃瓶。”
小蓓并不知道喬七要讓她找什麽玻璃瓶,不過看喬七那可怕的模樣,他也不敢多問。
匆匆起身,就從房間裏出去了。
小蓓匆匆去找了個小玻璃瓶來。
滿心惶恐的到了房間門口,開口要喊喬七。
卻忽然發現,喬七正在從方淩音的肚子裏往外拿什麽東西。
一瞬間,小蓓整個人都僵住了。
下一刻。
方淩音的腹中被揪出來有一個肉·團。
喬七雙手臉上都沾了血。
轉過頭,喊小蓓:“把他裝起來。”
小蓓看着那個肉·團,瞪大了眼睛。
喬七居然把方淩音腹中的胎兒給剖了出來!
他居然可怕到了這樣的地步。
他瘋了……
…………
顧白笙在冷靜了兩天之後。
穿着白色病号服,進了太平間。
在太平間裏,她看見了成壁的屍體。
隻是看了一眼,她就跪在了地上。
宋霜立刻去扶她。
顧白笙卻站不起來,就這樣跪在挺屍台的旁邊,抓着成壁已經冰冷了的手,默默垂淚。
“夫人,您要節哀。”
“成先生把您救下來,是希望您能好好的生活下去,您千萬不要讓他的犧牲白費。”
顧白笙垂着眼睛不說話。
内心卻早已經如同心髒被捏碎了一樣,疼的不能呼吸。
她很難受。
難受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感受不到時間,也感受不到空間。
整個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了她自己。
成壁走了,成壁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許了願……”
她的眼淚撲簌簌落下。
一滴接着一滴,仿佛要流盡了這一生的眼淚一樣,洶湧而出。
“我告訴你。”
她雙手握住成壁已經冰涼的手,将額頭貼在他的手背上,流着淚與他講自己許下的願望:“我希望你活着……你活着就好了……”
“我什麽都可以不要,成壁,我要你活着。”
她的淚水落在成壁的指尖。
冰涼與灼熱想觸及,卻沒有任何奇迹出現。
“我隻是這麽平凡的希望着你活着,你跟我一起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是隔着天涯海角,也沒有關系,活着就好了……”
她于成壁俗說。
仿佛成壁還活着一樣,聲音輕柔又絕望。
她的臉頰輕輕蹭在成壁的手背上,眼神溫情:“隻要你活着就可以,這麽小的一點願望,都不能實現嗎?”
她想起那天與成壁在海邊看了雨後的彩虹,日落前的雲霞。
想起成壁與她說過的話。
“你明明說,我的願望,你可以幫我實現……可是,你爲什麽食言了呢?”
她不過是想要讓他活下去而已啊。
爲什麽這麽簡單的願望,卻都不能實現?
“夫人……”
看顧白笙如此悲傷。
旁邊有人想要上前勸慰,唯恐她傷心過度傷了身體。
然而,在對方将手放在她的胳膊上,企圖将她扶起來的時候,卻被顧白笙一下甩開了:“我不走……”
她開口,眼睛都是望着成壁的:“我要陪在他的身邊,我哪兒都不去。”
她要陪着成壁。
“夫人,您要節哀啊。”
“讓我陪陪他,”顧白笙抱住成壁的屍體,不管别人如何勸阻,都不肯離開挺屍台,“請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單獨跟他說。”
顧白笙不聽勸。
那幾個成家來的人,都有些爲難。
宋霜見狀,立刻上前,與那幾個人輕聲交談了幾句,把人給請了出去。
小春也在這些人之中。
她對顧白笙并無敵意,也知道成壁離開,顧白笙的傷心不比她少。
所以,在宋霜把她勸出去的時候。
小春擔憂的開了口:“嫂子她不會有事吧?”
“不用擔心,我待會兒,回去看她。”
小春點點頭,乖乖去了停屍房的門外。
她跟着成壁許多年。
成壁忽然離世,她也心痛如絞。
一邊在阿榮的懷裏垂淚。
一邊擔心顧白笙。
她看得出來,顧白笙因爲成壁的死,已經整個人都崩潰了。
即便沒有失态的嚎啕大哭,卻比表現的嚎啕大哭更讓人覺得擔心。
看她的眼睛,就仿佛是靈魂已經死去了一般。
顧白笙在停屍房裏面哭了許久。
成家的人在她哭暈之前,将她從停屍房裏扶了出來。
剛出門,她就暈了過去。
成壁送她回病房,而小春則是随着成家人一起,将成壁送回蘇城安葬。
“如果嫂子醒過來,你就告訴她,成哥回北城了。”
“好。”
宋霜應下。
小春還有話要說,想了想,卻又咽了下去。
宋霜目送小春跟成家的人離開。
看見小春往前走了十幾米之後,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樣,又折了回來,同他鄭重道:“成哥在世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顧小姐,現在成哥不在了,請你千萬照顧好顧小姐。”
宋霜應下:“我會照顧好她。”
成壁不能再保護她,他自然要保護她的。
顧白笙在成壁的屍體被運走後的當天晚上醒了過來。
她仿佛是又夢見了車子墜河時候的畫面,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胡亂伸手去摸索:“成壁?成壁哥哥?你在哪兒?”
她想要抓住成壁的手,想要把成壁送河裏拉出來,可是,成壁卻已經死了。
宋霜将病房的燈啪的一下打開。
瞬間,黑暗被驅散,整個房間都變得明亮起了。
而顧白笙的夢境,也被這光明給驅散了。
她怅然若失的看着宋霜走過來,緩了一下,問他:“成壁哥哥呢?”
“成壁回家了。”
“回哪個家?”
“蘇城的家。”
宋霜說的含蓄。
但是顧白笙卻聽明白了,成英把成壁接回去安葬了。
“我得去找他。”
顧白笙掀開被子要下床。
可是,卻被宋霜攔住了:“你留在這兒。”
“我要送他最後一程,我要去看見他最後一面。”
顧白笙想到成壁的面容将在以後變成灰燼。
心中就碎了一樣難受。
宋霜看她無論如何都要離開,無奈,将她按在了病床上:“你現在不适合回去,你們車子墜河的原因還沒有查清楚,你要讓他死的這樣不明不白嗎?!”
顧白笙被宋霜這番話,說的一下愣住了。
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不能。
不可以!
絕不能讓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顧白笙擡手,抓住了宋霜的衣服:“有線索嗎?你是不是有什麽線索了?”
他既然這樣說,是不是有了成壁死亡的線索?
“是誰害他的?是誰要害死我們?”
宋霜見她如此着急的問他,并未立刻開口。
但是他的眼神,卻十分複雜。
從他複雜的眼神中,顧白笙仿佛是忽然明白了什麽一樣,慢慢松開了宋霜的衣服。
“是他……是他……”
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