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看老太太不停的搖頭歎息,送上一盞茶之後,問:“老夫人,您沒事吧?”
林老太太歎息擺手:“算了。”
老管家不知道林老太太說的算了是什麽意思。
但是,次日林老太太就帶着宋霜去一起走了一趟園子。
老太太在跟外孫分别的時候,沖宋霜道:“以後在北城有什麽難處,盡可以跟我說。”
聽到老夫人這句話,老管家才明白昨天晚上老太太說的‘算了’是什麽意思。
實際上,就是不再追究林娴雅之死的事情。
隻不過,宋霜少爺究竟給老太太看了什麽東西,竟然讓老太太就這麽放下了小女兒死去的心結。
老管家不敢問,林老太太卻将宋霜給她的牛皮文件袋裏的資料鎖進了保險箱。
“我不死,誰都不許拿出來看。”
林老太太做了吩咐。
老管家點頭。
兩個人離開院子。
暗處的樹後,顧白笙扶着手邊的紅楓樹,垂了垂眼睛。
宋霜文件袋裏的資料是先前放在書房裏的,他在宋霜去參加成壁那場宴會的時候溜進去看過這份資料。
資料上是查的林娴雅之死的一些線索。
那些線索條條都是指向另一個人的,那個人就是肖容。
肖容如今已經死了。
死無對證之下,就算是林老太太覺得小女兒的死跟大女兒撇不開關系。
也會把懷疑的目光放在肖容的身上。
活着的人還活着,死了的人已經死了。
以活着的人爲重,這份資料就是解開林家跟林鳳雅心結的鑰匙。
林老夫人左思右想,還是原諒了林鳳雅。
宋霜來蘇城這一趟,事情辦得順利又圓滿。
想來,宋霜早在宋朝陽夫妻要離開國内之前,就已經在計劃跟蘇城林家重修舊好的事情了。
他也夠敏銳的,知道要跟成壁對抗,蘇城林家必不可少。
“笙笙?”
宋霜找不到顧白笙,在院子裏焦急的喊起她的名字來。
顧白笙聽見,快步鑽進了茂密的樹叢。
再離林老太太院子足夠遠的小路上喊出了聲:“有人嗎?親愛的?”
宋霜遠遠聽見聲音,立刻快步趕過去。
宋霜坐在地上,手指摸索着地面,像是忽然跌倒爬不起來一樣。
宋霜看見她,心裏着急,快步過來之後立刻将她扶起來:“怎麽了?”
顧白笙一被扶住,就立刻抓住他的手臂:“親愛的?”
宋霜捏了捏她的手:‘是我。’
“我找不到你,吓死了。”顧白笙不等宋霜先問她爲什麽從住處跑出來,就先委屈的抱住了他的脖子。
這一抱,讓宋霜興師問罪的責備都煙消雲散。
宋霜被她哭的心裏一片柔軟,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哄她不要再哭了。
“你去哪兒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顧白笙噘嘴,委委屈屈的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問。
宋霜在她後腰寫字:‘去跟人談些事情。’
“跟誰?你從出發前就沒有跟我說是來找誰。”
宋霜自然不能告訴她是蘇城林家,所以撒了謊:‘蘇城成家啊,我父親。’
“成英叔叔身體還好嗎?”
顧白笙問。
‘好。’
宋霜回應她。
“那就好,我以爲我跟你在一起,成英叔叔會生你氣,他爲有難你嗎?”
顧白笙有些擔憂。
宋霜笑了一下,在她手心裏寫字:‘沒有,他讓我好好照顧你。’
“真的嗎?”
她不太相信。
‘真的。’
“那我可以見見成英叔叔嗎?”顧白笙有些忐忑的睜着無神的雙眼問宋霜。
俨然就是一副不被認同的兒媳想要得到公婆認可的模樣。
她想看看宋霜再怎麽騙她。
宋霜在她手心裏寫了一個字:‘好。’
既然打算騙她,那麽騙的精密一點也無妨。
‘我晚上安排大家一起吃飯。’宋霜在她手心裏寫。
顧白笙很開心:“那太好了。”
說完之後,顧白笙又問宋霜 :“我們現在去做什麽?回去準備嗎?”
‘待會兒回去。’
“待會兒?”顧白笙眨了眨眼睛。
‘不是說好了帶你去看茶花,我帶你去。’
宋霜先前的确是說過帶她看茶花。
但是顧白笙想了想,苦笑一下:“我又看不見。”
‘你可以摸一下花朵,很漂亮。’
“嗯。”
顧白笙應了一聲。
宋霜要扶着她往前走。
但是一動,顧白笙就臉上表情痛苦的低呼了一聲:“疼。”
宋霜低頭,發現她的腳好像是扭到了,不敢亂動。
‘扭到腳了?’
顧白笙點點頭。
‘先去那邊坐下。’
宋霜扶着顧白笙去路邊的長椅上坐下,然後低頭看顧白笙的腳。
顧白笙就睜眼瞎子一樣,任憑宋霜看她的腳。
宋霜摸了摸她的腳踝,不紅不腫,有點奇怪:“不像是崴腳了啊。”
顧白笙一臉茫然,像是沒聽到他的嘀咕一樣,還是睜着眼睛,痛苦的等着他給自己看腳。
她當然沒有扭到腳。
她就是不想走路而已。
裝瞎子摸索來摸索去,有時候也很麻煩。
宋霜在她腳上揉了揉,顧白笙等着宋霜下診斷結果。
宋霜卻在她小腿上寫字:‘我背你。’
顧白笙有點意外:“我扭傷的地方嚴重嗎?”
‘不嚴重。’
“那爲什麽這麽疼啊?”
宋霜幫她找理由:‘可能是痛感放大了,你的注意力可以轉移一下。’
因爲眼睛看不見,所以痛感就會放大。
這倒也解釋的通。
宋霜幫她穿好襪子鞋子,将她背了起來。
顧白笙趴在他的背上,垂着眼睛問他:“我重嗎?”
宋霜拍了拍她的屁.股,把她往上拖了拖:“重。”
顧白笙嘴角動了動,但她現在是個聾子,當然是應該聽不到的。
宋霜一路背着她往前走。
顧白笙看着亭台樓閣,假山秀水,覺得蘇城林家的園林的确是好看的。
林家占地面積很大。
曲廊連接了一個又一個院子。
在到達那顆種着百年茶花樹的院子門口的時候,顧白笙就聞見了茶花的香氣。
一踏進院子裏,顧白笙更是被院子裏面那顆漂亮的茶花樹給驚得睜大了眼睛。
真的,太漂亮了。
整棵樹就像是綠雲之中生了紅花一樣。
今天有風,吹向院子裏,風聲跟茶花樹簌簌的聲音讓顧白笙覺得仿佛置身在一個虛幻的仙境裏。
茶花被風吹得從樹上飄落下來幾朵,落在地上不輕不重的匍匐到了其他的落地茶花上。
地上一層鋪了一層茶花,有的仍舊熱烈鮮豔,有的已經因爲離開樹枝而漸漸枯萎。
宋霜背着他,看着茶花被風吹落,笑着道:“你要是眼睛能看得到,一定會非常喜歡這個場景。”
顧白笙不否認。
她的确很喜歡這個場景。
隻不過,她能看見卻也不能告訴宋霜。
她還是要做一個瞎子。
她身爲瞎子的職責還沒有完成。
宋霜将她放在地上,牽住了她的手,在她手心裏寫字:‘地上鋪了一層茶花,你要摸摸看嗎?’
顧白笙察覺到了手心裏寫的字,立刻就蹲下身子去摸地上的茶花。
茶花的花瓣被顧白笙的手指觸到,顧白笙拿了一朵起來。
她的眼睛映着漂亮熱烈的茶花,眼底有情緒很快的劃過去。
随後,她站起身來,去摸索宋霜:“這個送給你。”
宋霜笑了一下,抓住了她的手,沒有去寫字,而是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抓着她的手,将那朵茶花放在了自己的外套口袋裏。
“這朵花回去做成永生花,我要把它永遠保存起來。”
顧白笙唇角露出一個笑來。
“這裏很漂亮吧?”
顧白笙問宋霜。
宋霜在她手心裏寫字:‘明年你的眼睛就能看見了,我明年帶你再來。’
顧白笙點點頭:“好。”
宋霜跟他在院子裏帶了好久,到了快中午的時候,才牽着她的手離開。
宋霜一路走,一路在她的手心裏寫字:‘今天中午跟爸爸一起吃飯。’
顧白笙點頭。
她想看看宋霜是怎麽把‘成英’這個爸爸給請來的。
飯桌在宋霜跟她一起住的那個院子裏。
餐廳裏已經擺放好了蘇城的特色菜。
蘇城菜精緻偏甜,顧白笙沒有先落座。
等到宋霜說人來了,她才開口叫了一聲:“成叔叔。”
成叔叔并非是真的成叔叔,而是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坐下之後,歎了口氣:“她眼睛什麽時候能好?”
反正知道她聽不見他們說話,林老太太就跟宋霜說話。
宋霜讓顧白笙坐下,一邊在她手心裏寫字,一邊道:“我已經聯系了醫生,明年給她做開顱手術,運氣好的話明年就能看見了。”
“運氣不好呢?”
林老太太問。
宋霜沒說話。
顧白笙知道,運氣不好,就會死。
“你把她看的這麽重要,與其讓她死了,還不如就這樣保守治療,說不定能多活幾年。”林老太太看出來了,自己的外孫對她是認真的。
宋霜在顧白笙手裏寫好了字之後,回應林老太太:“保守治療就像是定時炸彈,說不定哪天她就沒了,做手術最起碼有活下來的機會,與其不死不活的等着,還不如來個痛快。”
宋霜是這樣的。
可是,林老太太覺得很危險:“如果她死了,你怎麽辦?”
宋霜抓緊了顧白笙的手。
顧白笙眼睛擡起,看向宋霜的方向。
宋霜不知道她能看見,所以眼中的神色絲毫沒有掩飾。
而顧白笙看清了,他眼底,有壓抑的恐懼。
“她不會死。”
他回答。
他從沒有想過她會死,所以她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