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怪的是,直到宋霜過去,顧白笙都是安靜的坐在床頭,沒有看成壁,也沒有跟成壁交談。
成壁望着顧白笙,眼中的傷感弄得令人難以直視。
宋霜是聰明敏銳的人,看見成壁就這麽一直坐在病床前,不出聲也不動作,就知道,情況很糟糕。
“她……”
“他眼睛看不見了,”成壁澀然開口。
“笙笙!”
宋霜快步過去。
然而,走了兩步,卻發現了更嚴重的問題。
顧白笙沒有因爲他的腳步聲而側頭。
他意識到這一點,瞬間整個人如墜冰窟。
“她的耳朵……她的耳朵怎麽了?”
他覺得自己,心髒絞痛的要碎了。
他其實不敢去聽成壁的回答。
不過,成壁還是開了口:“她聽不見。”
“那她能說話嗎?”
宋霜問完之後,成壁沉重的搖了搖頭:“她不會講話。”
宋霜一瞬間,像是靈魂被抽走了一樣,整個人都懵了。
看不見,聽不見,不會講話。
顧白笙變成了這樣嗎?
“能夠留下一條命已經是奇迹了,她雖然在墜樓的時候沒有造成大面積的骨折,可是,腦補受傷非常嚴重,影響了聽力視力跟語言能力,按理來說,語言能力受損是不嚴重的,可是我們已經試過了,她的确不會講話。”
醫生在顧白笙醒來之後,針對她做了檢查。
檢查結果正如對宋霜所說的這樣,令人覺得慶幸,卻又絕望。
“她身上的骨折好了之後,就可以出院,但是腦補受傷引起的連鎖傷害,還要在往後慢慢的進行治療。”
宋霜聽了一半,就有些聽不進去了。
成壁在旁邊,雙手合十,沉默片刻後,道:“她大概多久可以出院?”
“三個月吧。”
醫生回答。
“她的視力跟聽力,還有恢複的可能嗎?”成壁不甘心讓顧白笙變成這樣過一輩子。
醫生思索了一下:“需要做開顱手術之後再看恢複情況。”
“開顱手術?”聽到醫生說做開顱手術,宋霜立刻擰眉:“現在不能做!”
“三個月後做。”成壁已經有了打算。
宋霜比他更了解顧白笙當前的情況:“至少也要一年之後。”
宋霜抿唇:“這個手術的成功幾率很小,你如果想三個月後讓她立刻去死,就讓她三個月後做手術。”
成壁扭頭看向宋霜,目光如刀。
宋霜已經在接受了這樣的結果之後,漸漸平靜下來:“你不會想讓她死的,哪怕是多活一天,你都會努力留住她。”
成壁不否認。
宋霜開口:“我也是。”
成壁眯眼,沉默。
他們兩個的目的,其實說白了都是一樣的。
想讓顧白笙活下來。
而顧白笙現在這樣的情況,能活多久仍舊是一個未知數。
“腦補的淤血保守治療,就像是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讓顧小姐陷入危險。
而直接手術,很可能手術失敗,直接死亡。”
宋霜啓唇:“保守治療。”
他不能讓顧白笙直接手術。
他不能讓她死。
…………
顧白笙坐在病床上,隻能依靠感覺來辨認周圍。
她的世界是安靜而黑暗的。
忽然,有人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她怔了一下,順着感覺去看那個人所在的方向。
她唇.瓣蒼白,像是缺水的白色花朵,有些枯萎的凋敗。
那人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接着,遞過來一隻水杯。
顧白笙握住了水杯的杯耳,将杯子放在唇邊,喝了一口水。
感覺到水的溫度在舌尖散開,滋潤了整個口腔後。
她垂眼,又喝了一口。
宋霜看見她自己喝水,微笑了一下。
她的笙笙雖然看不見,聽不見,卻并沒有崩潰。
她很安靜,安靜的令人心疼。
成壁伸手,将他從病床邊扯起來,拉着衣服扔出門,然後關上了房門。
他做完這一切。
顧白笙正喝完了水,要摸索着放下杯子。
成壁過去,有力的手指握住了顧白笙的手。
顧白笙被他用力一握,先是驚了一下,微微張了張嘴。
随後,就漸漸放松下來。
“别怕,是我。”
成壁開口安撫她。
手上接過她的杯子放在一邊。
顧白笙的手還被他緊緊握着,他知道自己說的顧白笙根本聽不到。
所以,在心裏難受的情況下,擡起手,輕輕将唇.瓣壓在了顧白笙的手背上。
顧白笙訝然看向成壁所在的方向。
一雙無神的漂亮眼睛裏,映上了成壁的模樣。
成壁的唇印在她的手背上,幹燥灼熱。
顧白笙忽然唇角輕輕勾起來,傾身過來,伸出另一隻手,把成壁抱在了自己的懷裏。
宋霜被關在門外。
看不見病房裏是什麽情況。
陸沉在旁邊抽煙,瞧見宋霜失魂落魄的坐走廊的椅子上,就道:“你好幾天沒睡了,回家休息一下吧。”
宋霜搖頭:“不,她看不見聽不見的,需要人照顧。”
顧白笙現在這樣,不能身邊沒有人。
陸沉歎氣:“她身邊有成壁。”
宋霜充耳不聞。
陸沉又道:“等她稍微好一些,成壁會帶她回蘇城。”
宋霜心口發悶,他知道成壁會把顧白笙帶回蘇城。
可是,他不想讓顧白笙被帶走。
“笙笙會自己選的。”
宋霜心存僥幸。
陸沉搖搖頭:“不管怎麽樣,顧白笙都會選成壁。”
“不用你提醒我。”
宋霜不想跟陸沉在這個問題上一再讨論。
陸沉就像是複讀機一樣,不停的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的殘酷無比的提醒他這個事實。
但他一點都不想聽。
陸沉見說不聽他,隻能搖頭歎息。
正好這個時候,小春快步過來,看也沒看宋霜一眼,沖進病房去喊成壁:“成哥,仲夏他……”
“小春!”
即便是知道顧白笙聽不見他們說什麽,可是病房裏的成壁在聽見‘仲夏’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厲聲打住了小春要說的話。
似乎非常不想讓小春在顧白笙的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小春咬了咬唇,但是情況緊急,還是過去,壓低了聲音對成壁道:“她去醫院做了手術,現在已經結束了。”
成壁聞言,眼神複雜的看想顧白笙。
小春低聲問:“成哥你去看看嗎?”
“不去。”
成壁回答。
小春有些猶豫:“可是仲夏姐姐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剛做了那種手術,又……”
“你去多看看她,笙笙這邊……我走不開。”
成壁的手緊緊握着顧白笙的手。
小春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想把成壁從病房裏叫走是不可能了。
歎口氣,從病房裏走出去。
阿榮看小春出來,快步上前問她:“怎麽樣?”
“成哥沒有那心思。”
阿榮聽到,也歎了口氣:“仲夏小姐算是看的明白。”
“嗯。”
小春跟他往前走,兩個人很快消失在了走廊裏。
宋霜看着他們兩個離開的方向,眼底有懷疑一閃而過。
陸沉忽然聽見旁邊輕聲響了一下。
一轉頭,就看見宋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幹嘛去。”
陸沉問他。
“衛生間。”
宋霜進了衛生間,關上隔間門給張衡打了個電話:“成壁身邊的小春跟阿榮剛從樓上下去,你跟着他們兩個。”
打完電話,宋霜從衛生間裏推門要走出去。
卻聽見門口又走進來了一個人。
不知道爲什麽,他沒有看見那個人是誰,就覺得那個人應該是他很熟悉的人。
他停下了推門的動作,站在隔間裏一時之間沒有動。
那人進來之後,先是洗了一把手,接着才開始打電話。
“你從醫院回去了嗎?”
“爲什麽不跟我商量?”
“對不起。”
隻是簡單的幾句話,宋霜卻聽出來了,是成壁的聲音。
她在跟電話那邊的人道歉。
電話那邊的人,是什麽人?
成壁打完電話,就進了隔間。
宋霜出去,洗了把手,往成壁進去的那個隔間看了一眼,轉身去了顧白笙的病房。
顧白笙醒過來之後,大多數時間是眼睛無神的呆呆看着前面。
仿佛一隻沒有靈魂的洋娃娃。
有人進來她聽不見,有人坐在她病床邊她也看不見。
沒有仔細感覺的時候,甚至不知道周圍有沒有活人的氣息。
宋霜伸手,握住她的手。
捏了捏她的手心。
顧白笙眼睛眨了眨,扭頭看過來。
明明她的眼睛烏黑無神,裏面都是乏力空白的情緒。
宋霜卻還是看着她的眼睛心裏漏跳了一拍。
沒有情緒的眼神,讓她失去了往日裏的冷淡,就像是風一吹就會散的白沙,随時有可能消弭無蹤。
宋霜看着這樣的他,隻覺得脆弱,無害。
她在顧白笙的手心裏面用手指寫了幾個字。
顧白笙一點點感受着,最後,茫然又疑惑的擰了擰眉頭。
正好這個時候,成壁推開門進來。
宋霜也不跟他啰嗦,直接開口:“三個月的時間很快,現在就讓笙笙選出院後跟誰走吧。”
成壁走過來,一把将他的手打開,霸道的把顧白笙的手攥在了自己的手心裏。
顧白笙先後感覺到了兩個人手心的溫度,在略作猶豫之後,另一隻手擡起來,在成壁驚訝的目光下,掰開他的手,雙手擡起來去摸索宋霜。
然後,抓住了宋霜的手,展開他的手,在他手心裏寫了四個字——
你,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