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笙望着宋霜那雙濃黑深邃的眸子，慢慢垂下了眼睛。
她應該信他嗎？
她想不明白。
宋霜見她目光并不看自己，擡起手，便握住了她的肩膀：“顧白笙。”
顧白笙搖搖頭，揮手将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打開：“很晚了，去睡吧。”
她無意去看宋霜的眼睛，去深切探究他說的是真是假。
隻是拿了自己的枕頭被子，去書房裏将就一晚，将自己的房間留給了宋霜。
一個不眠夜。
誰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一醒過來，顧白笙就去照顧孩子。
王姨進門之後，發現家裏多了宋霜的鞋，一愣——
宋先生昨晚回來了？
奇怪了，明明不是說昨晚不回來的嗎？
王姨往裏面走，顧白笙在卧室裏給孩子喂奶。
宋霜整理好衣服正要出門。
王姨瞧見，恭敬的跟宋霜打招呼：“宋先生。”
宋霜點點頭，黑色眼珠看向那邊抱着孩子的顧白笙，溫和吩咐王姨：“她還沒吃。”
“哦，好，”王姨意會過來，“我馬上去做早餐。”
顧白笙早上起來沒什麽胃口，也就沒做飯。
宋霜昨晚倉促回來，宋家也要個交代。
所以隻能一大早趕回去。
王姨轉頭去廚房。
家裏的大門響了一聲。
顧白笙知道是宋霜走了，才沉沉擡起了頭。
目光望着門口好一會兒，才被孩子咬了一口，攏着眉毛重新看向了懷裏的小家夥。
宋霜一到公司。
林鳳雅就已經等在了那裏了。
托了這個兒子不省心的福氣，她這個當媽的，不得不一大早趕回來。
因爲早期，鳳雅夫人睡眠不足，心情顯然也不怎麽好。
不過，想到兒子昨晚回來之後肯定會跟顧白笙大吵一架，搞不好，兩個人還會因此而加速離婚進度，趕緊把離婚程序徹底辦完，她就又欣慰了一點。
宋霜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來。
饒是她這個親媽，也看不出兒子昨晚是不是跟顧白笙吵架了。
她有點懷疑：“這麽早？”
這麽早來公司，一定是吵架吵得厲害，飯都沒吃吧。
她準備的周到，手邊是一份家常早點，可以讓老何去買來的。
“我過來的時候，從聚福樓捎了一份早點給你，趁熱吃吧。”
林鳳雅覺得親媽心疼兒子很正常。
宋霜卻看着那早點，無甚感動之情：“不用了，我不餓。”
林鳳雅見兒子不吃，就笑了一下：“早上吃過了。”
“笙笙做了早餐，我吃過了。”
林鳳雅臉上的假笑一下子消失了：“她還會做早餐？”
昨晚兩個人不應該吵得不可開交，今早繼續冷戰的嗎？
“她什麽都會。”宋霜坐在辦公桌後，将母親的早餐推到一邊，擡起眼來，黑色眼珠冷漠的看着母親，“肖容想跟江城李家聯姻的計劃，已經無望，母親現在無需費神了。”
“這件事你做的很好，但是……”
“跟李家聯姻不是我心中所向，母親不用再說了。”
林鳳雅的話被兒子堵住，臉上一陣青白交加，怒的不行，卻還要端着貴婦的儀态。
心裏隻暗暗咬牙，不懂顧白笙到底是哪兒讓兒子這麽死心眼兒。
“我說的話，你總也不聽，罷了，我不說了，”林鳳雅平複了一下心情，覺得兒子這個歲數，也不好硬逼他斷的利落，許多事情得徐徐圖之，就開口說起了另外的事情，“你父親下午有會議要開。”
“收購無名的事情。”
宋霜不用多想，就能猜到。
林鳳雅作爲宋氏集團的高層之一，自然也知道：“這場戲，我們母子都要陪他演，所以，霜兒你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嗯。”
宋霜知道母親的心意。
所以，也明白自己應該好好準備。
隻是，他的心中，已然開始對這些，有了煩躁之感。
鳳雅夫人說完就離開了。
宋霜忙碌道下午，開了會議之後，果然是宋氏集團要談收購無名的談判。
談判暫且定在了三日之後。
因爲許多公司也在緊盯無名，所以談判時間定的緊促了一些。
會議結束之後，宋霜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轉了椅子，看着身後巨大的落地窗。
落地窗在高高的宋氏集團總部五十七樓。
往下看，人如蝼蟻。
道路交錯。
雖不能俯瞰整個繁華北城，卻在視野之内，也能看到北城的繁華縮影。
宋氏集團在北城獨一無二。
他若是能夠坐上宋氏集團的董事之位，必然也繼承了這個偌大的商業帝國，成爲了帝國金字塔尖上的那唯一一個人。
權利跟金錢圍繞在他的身邊。
他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再不用做那個忙碌到一天隻能睡四五個小時，有時候還要輪軸轉的外科醫生。
可是，要得到這樣帝王一般的生活，他需要足夠周旋的心計跟深沉城府。
需要野心。
這些東西，在過去的多年裏，都沒有被他從心底裏翻出來過。
如果今天翻出來了，真的去用野心圖謀這個商業帝國的頂峰位置。
他真的隻有所得，沒有所失嗎？
宋霜自己都想不明白。
黑沉沉的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漸漸變黑，垂下了眼睫。
另一邊。
肖容走在去楓湖的街道上，看着和煦的風吹着地上的一條紗巾飄過去，小孩子在後面追逐着喊：“媽媽，媽媽紗巾飄走了！”
“那你去替媽媽追上好不好？”
“好，就快捉到了。”
小孩子伸手去捉。
突然，前面一個年輕男人，把紗巾捉住了。
“可是爸爸先替媽媽捉住了紗巾哦。”
小男孩站住，高興的喊他：“爸爸下班了！”
“乖兒子，爸爸下班了。”
男人将孩子抱起來，手上的紗巾也遞給了走過來的太太。
一家三口的臉上都是再平凡再溫暖不過的笑容。
這種笑容仿佛随處可見，可是肖容瞧見的時候，插在風衣兜裏的手，卻還是輕輕動了動。
他眼睛笑彎彎的看着。
以至于旁邊買完了食材的林娴雅走過來瞧見之後，都覺得有些稀奇：“看到什麽了，這麽高興？”
“一家三口，”肖容道：“你看，他們是不是生活的很幸福？”
林娴雅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一家三口已經在轉頭往回走。
女人幫男人拿着公文包，男人抱着兒子說話。
路燈下，一家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
林娴雅也笑了下：“是很幸福的樣子。”
“看起來好像唾手可得的幸福。”
肖容眼中肖容帶着幾分嘲諷，“不過，有些人卻注定得不到。”
“怎麽會得不到？”林娴雅擡起眼睛，看他，“你不要太悲觀了，這個也很容易實現的。”
“是嗎？”
林娴雅的眼中出現了不符合年齡的天真：“嗯。”
肖容見到他眼中的天真模樣，提醒道：“至少現在，你，我，還有這個局裏面的所有人，沒有一個得到。”
林娴雅被肖容這麽一提醒，發現他居然說的一點也沒錯。
“是啊，我們沒有一個人得到。”
林娴雅鮮少出現多愁善感的情緒，但是，今天聽了肖容的一番話，看着那離去的一家三口，忽然有些感慨，“的确，我們現在擁有這樣平凡的幸福很難，但是，如果非要讓你來選擇的話，你是願意得到這樣平凡的幸福，還是去擁有整個宋氏？做宋氏的主宰？”
肖容想也不想的回答：“當然是要宋氏。”
他眼中，野心昭然若揭。
瞳孔的深處，都是桀骜的神色：“擁有宋氏那樣巨大的财富跟權利，還愁找不到一個合心意的女人生孩子？”
林娴雅看着肖容年輕俊美的臉，笑了：“朝陽年輕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
笑容一愣。
随即又皺眉：“我跟他不一樣，我不會抛棄自己喜歡的女人。”
他如果得到了宋氏集團，必然也會排除萬難，照顧好自己喜歡的那個人。
因爲沒有她。
他就不會有今天的這一切！
肖容目光看向楓湖顧白笙住着的方向。
林娴雅看他目光又往那邊飄去了，笑了笑，道：“我先回去準備了，你記得早點回來，朝陽還在等你回去吃飯。”
“嗯。”
肖容聽林娴雅提起宋朝陽，臉上的笑容又沉了下去。
若不是爲了成爲宋氏的主宰，得到他正常努力不走捷徑無法得到的東西。
他又如何回去認那個抛棄自己那麽多年的男人做父親？
那個男人有什麽資格做他的父親？
他隻不過跟肖成業一樣，是個工具而已。
肖容在林娴雅走後，去咖啡廳上層的書店。
書店裏沒有見到顧白笙的身影，借了幾本書之後，下樓去咖啡廳也沒有見到顧白笙的身影。
他的心中忽然有些空虛。
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女人的身影開始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一颦一笑，都在催促着他。
讓他充滿了力量的繼續往前走。
隻有繼續往前，才能去伸手拉住她。
才能跟她一起并肩走。
他望着咖啡廳的窗外，有些走神。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肖容？”
溫溫柔柔，平和的如同寒夜春風。
肖容聽見，心跳猝然加快，不由分說的轉過頭去看那個叫他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