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坐在全天營業的咖啡廳中。
牛奶的奶香味在空氣中溫熱的散發着。
“那孩子從出生起到現在,是你第一次見他吧?”
他嗓音沉穩清冷。
不如之前對她那樣溫柔。
顧白笙雙手握着牛奶杯,應聲:“嗯。”
宋霜看了她一眼。
她并未看他,而是一直用低垂着長長的睫毛簾子,在看她手中的牛奶杯。
牛奶杯裏溫熱的牛奶正因爲她手指的微動,而晃開一圈圈的漣漪。
“想這孩子嗎?”
宋霜問她。
顧白笙苦笑了一下,擡起眼睛來:“我既然能大半夜過來看他,你又何必要明知故問?”
她當然是想孩子的。
而且,這完全是她之前始料未及的。
她以爲,從生下這個孩子之後,就一面都不去見這個孩子,就不會想念這孩子了。
卻不然。
她們懷胎十月,跟這個孩子血脈相連,就算是一面都不見這個孩子,也還是割舍不下,是會想念的。
“這孩子也是想你的。”
宋霜道。
顧白笙詫異的擡起了眼,一雙透徹的黑色眼睛,略顯愕然的看着他。
這孩子還真麽小,有什麽想不想的?
“孩子吃不慣奶粉,這段時間哭鬧的比别的孩子都厲害些。”
宋霜說到這裏。
顧白笙已經手指微動,想到了自己的情況。
她生完孩子過了一天就有奶了,隻不過,沒有給孩子喂奶,所以漲的難受。
這段時間,一直用擠奶器來緩解。
可是仍舊不如孩子在身邊來的好。
她這邊因爲漲奶發愁,孩子卻因爲吃不到母乳而哭鬧,甚至以後會生病。
她真的太負責任,也太不配做母親了。
“你想孩子,我就讓孩子跟着你,怎麽樣?”
宋霜這句話說出來,顧白笙的黑色眼睛頓時便睜大了。
他願意把孩子給她帶?
還不等她高興。
宋霜就又道:“不過,你要從嶽母的家中搬出來,住到我給你安排的地方,否則,我就不能讓你帶孩子。”
顧白笙心中的驚喜又沉澱了下來。
對啊。
宋家非要這個孩子不行。
又怎麽會把孩子再還給他。
她要帶孩子,也隻能背着林鳳雅,偷偷摸摸去帶這個孩子。
她皺眉,沒有立刻答應下來。
宋霜見她沒有馬上答複,也不催促,隻是道:“孩子不能沒有母親,你好好想想吧。”
他并不多說。
但是這句‘孩子不能沒有母親’已經表達了宋家的意思。
宋霜離婚後,不可能一直單身。
林鳳雅也不會允許兒子一直單身。
所以很快,宋霜就會有新的妻子。
而她的孩子,也會有新的母親。
新的母親……後媽……
顧白笙又想到了那則新聞,忽然不寒而栗。
在宋霜起身要離開的時候,忽的伸手,一把拉住了宋霜的袖子。
宋霜身體一僵,轉過頭看她。
就見她仰着頭,黑色的眼睛望着他,道:“我答應你。”
宋霜濃墨一樣的眸子望着她的臉,目光微微移動,落在了她扯住自己袖子的那雙手上。
心想,她果然還是刀子嘴豆腐心,忘不了那個孩子。
顧白笙的動作快。
第二天,就收拾東西搬出了胡慧的家中。
胡慧因爲她的突然舉動,心中很不放心。
顧白笙卻以出了月子,要去重新學習爲以後的生活做打算爲由,而聲稱有課,從家裏搬出去了。
胡慧不放心,跟着顧白笙去看了一次她現在住的地方。
發現的确是附近有她所說的書店跟考試地點之後,才允許她搬出去。
宋霜也依照跟她的約定,在幾天之後,将出院的孩子給帶了回來。
而且,一起來的還有王姨。
王姨見到顧白笙,很是想念。
但是見宋霜面色不好,也沒敢跟顧白笙多說話叙舊。
就去哄孩子了。
王姨白天幫忙帶孩子,晚上卻不住在這邊。
晚上,隻能顧白笙自己帶孩子。
孩子長得可愛,她又有第一胎帶孩子時候的經驗。
所以帶起來并不是很累。
讓她想不通的是,每天晚上,宋霜也會過來。
她這個房子是三室一廳很緊湊的小房子。
三個卧室,隻有兩個卧室略大一些。
另一個卧室,則是做了書房。
一個卧室她睡,另一個就是所謂的寶寶房。
但其實,更多時間,顧白笙都帶着孩子在自己的卧室裏。
還把嬰兒床也挪到了自己的卧室裏。
她見宋霜夜夜過來,前面幾天,還會主動去睡沙發,睡書房。
可是到了後面,居然主動進了她的卧室,睡了她的床。
她有些無語。
抱着孩子将孩子哄睡下之後,就吸了口氣,推了推側躺着背對她的宋霜:“喂,醒醒。”
宋霜聞言,轉過身來:“嗯?”
嗯?
顧白笙無語。
他現在睡在她的床上,居然還一副天經地義的大爺模樣?
“這房子本來就小,也隻有這一間卧室有大床,根本睡不開兩個人,你爲什麽每晚都往這邊跑?”
顧白笙就是想提醒他,廟小盛不下大菩薩,然後讓他趕緊走。
宋霜卻道:“孩子是你給了宋家的,當然,孩子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你……”
顧白笙算是聽出來了,他就是想耍無賴。
宋霜見她手指頭指着自己,擡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如果你想趕我走也可以,我馬上就走。”
他說着,起身就要去抱嬰兒床裏的孩子。
打算帶走孩子。
顧白笙心裏火氣,卻又不得不妥協。
攥緊了拳頭,阻止他:“你别動孩子。”
宋霜轉過頭看她。
顧白笙咬了咬後牙槽,拍了拍床面:“你睡。”
宋霜眉毛一挑,大長腿走回來,又躺下了。
顧白笙氣得坐在床邊,瘦弱的脊梁筆直筆直的。
宋霜瞧着她穿着寬大衣服的纖瘦身子,眼神就更暗了一些。
她坐了好一會兒,也不躺下休息。
宋霜終于忍不住,問她:“你不睡?”
顧白笙心裏生氣,卻又拿宋霜沒辦法,隻能轉過身,拿了自己的枕頭跟被子,起身:“我去睡沙發。”
他們已經離婚了。
已經不是夫妻了。
還睡一張床算是什麽意思?
她抱着被子跟枕頭就要走。
就在這時候,宋霜卻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本來抱着被子跟枕頭,忽然被他拉住手腕,枕頭跟被子就嘩啦一下全掉在了地上。
她驚訝又惱怒的看着宋霜:“你幹什麽?”
宋霜用好看的下巴指了指嬰兒床裏的孩子,義正言辭道:“你去客廳睡沙發,他醒了怎麽辦?”
“他醒了你就喊我呀。”
她沒好氣的回答。
宋霜拽着她的手腕不松手:“我睡得沉,可能聽不見,所以沒法喊你。”
“你是豬嗎?”
她忍無可忍,終于罵了出來。
宋霜卻也不氣,隻是道:“你要是照顧不好孩子,我就給孩子找個能照顧他的人。”
最後這個‘人’字,咬的音重了一點。
顧白笙不傻,當然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就是她照顧不好孩子,他就給孩子找個後媽照顧呗。
她很惱怒宋霜用這種事情要挾她。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宋霜這樣的做法的确很管用。
她根本不能忍受自己的親生孩子有後媽來照顧。
她也擔心後媽不好好照顧她的孩子。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親生兒子,不能再失去第二個兒子了。
她眉眼間的怒色漸漸被無力跟無奈取代了,聲音也軟了下來:“你松手吧。”
宋霜手指一根根松開。
顧白笙果然妥協,将掉在地上的枕頭跟被子撿起來,然後重新放在床上,在宋霜給她留下的另一半床上躺了下來。
外面清風微,雨。
窗簾被吹起來一點點。
顧白笙背對着宋霜,側着身子閉上了眼睛。
而宋霜在她的身側,平躺着看着天花闆,唇角勾了勾。
雖然她們被外面的人認爲是離了婚。
可是,那一紙離婚協議上,光有顧白笙的名字,又沒有他宋霜的名字,他們夫妻怎麽算是離婚呢?
現在,他們睡在同一張床上。
身邊的嬰兒床裏,是她爲他生下來的兒子。
他們這樣的生活,跟原先又有什麽不一樣?
宋家。
鳳雅夫人聽到司機老何說的話,就不由皺緊了眉:“你是說,看見霜兒跟那個女人住在一起?”
“是,我親眼看見宋霜先生跟顧白笙進了同一套房子。”
“怎麽會?!”鳳雅夫人氣得目眦欲裂。
她好不容易把這個女人從宋家攆出去,怎麽她又陰魂不散的回到她兒子的身邊了?
“她明明答應我要離開北城的!”
老何看着鳳雅夫人臉色不好,提醒道:“這個女人攀龍附鳳的心機那麽大,不見兔子不撒鷹的,這會兒沒有找到下一個有錢的結婚對象,怎麽會離開少爺?”
“怪我信了這女人的鬼話!”鳳雅夫人的手指握着沙發扶手,指甲用力的要刮花了那真皮沙發,“霜兒也是,居然是把孩子接走交給了那個女人,還騙我說是給孩子找了育嬰師,我要知道她是騙我,絕不會讓他把孩子給帶走交給那個賤人!”
“事不宜遲,夫人現在去吧孫少爺帶回來也一樣的。”老何提醒林鳳雅。
林鳳雅點頭,起身:“當然,那孩子決不能讓她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