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顧白笙問的時候,她有些遲疑。
可是,她臉上的表情越是緊張遲疑,顧白笙就越是懷疑。
“媽,”顧白笙抓住胡慧的手,認真的看着她,“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小深不是成壁的孩子?”
胡慧一愣:“你……你在說些什麽?”
胡慧的第一反應,就是否認,不回答她的問題。
也想要躲開顧白笙那追尋真相的視線。
可顧白笙哪裏給母親這樣逃避的機會。
她抓住母親的手,嚴肅道:“媽,您一定要跟我說實話,小深他到底是姓成還是姓宋?”
胡慧心裏混亂。
想要告訴女兒真相,卻又不敢告訴她真相。
當初成壁去世,對她的女兒打擊非常大。
若不是因爲她腹中有了成壁的骨肉,說要一塊兒跟着成壁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女兒那時候之所以沒有做傻事随着成壁一塊兒死了,全都是因爲她腹中的那個孩子啊。
她以爲那個孩子是成壁遺留的血脈,才活下來,要幫成壁生下這個孩子的。
現在若是跟她說,這孩子不是成壁的,而是宋霜的親生兒子,她怎麽能接受得了?
“媽,您跟我說實話。”
顧白笙堅持要問個明白。
胡慧被女兒抓着手,卻是滿臉的慌亂爲難:“當然是……是成壁的兒子……怎麽會是宋霜的……”
“那宋霜爲什麽會這麽多年來對您這麽尊重?”
“我是他的長輩,是他的嶽母,他尊重我不是很正常。”
“那爲什麽他會讓您任打任罵?還有,林鳳雅爲什麽之前也說過愧對您?您爲什麽一直厭惡宋家,說宋家沒有一個好東西?”
顧白笙将之前所有疑心的事情都對胡慧問了出來。
胡慧聽着女兒問的,有些圓不過謊,卻還在極力的掩飾:“那是因爲……因爲……”
胡慧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吞吞吐吐的反對。
顧白笙卻開口,替她說了出來:“因爲小深原本就是宋霜的兒子,是宋家的骨血,而我跟宋霜也是在那天我過生日的時候,有了小深的,對嗎?”
胡慧這麽多年來,一直隐藏着這個秘密。
一直不願意将這個秘密說出來告訴顧白笙。
也一直嚴防死守,不想讓她知道這個真相。
卻想不到,今天顧白笙自己說了出來。
“你……”胡慧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腦子裏更是混亂,她不知道女兒爲什麽會知道這一切。
“是誰胡說的?”
爲了不讓女兒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胡慧仍舊試圖告訴女兒這是假的。
但是顧白笙看到母親的模樣态度,心中卻已經明白了。
她所說的都是真的。
“我自己想起來的,”顧白笙的心沉到了湖底,“我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不管是成壁,宋霜,還是小深的身世。
她都想起來了。
如果說之前隻是有以前一半的回憶,那麽現在,她跟宋霜分開這段時間裏,每每入夜時候想起來的事情,就漸漸的彌補了那些殘缺的過去。
經過了清淨時間的沉澱追憶,往昔的所有事情,點點滴滴,她都想了起來。
“笙笙,”胡慧有些心疼的攥住了女兒的手,神情哀傷,勸她,“我知道你想起這些來很難受,所以,才一直瞞着你,不想讓你知道。”
“既然小深是宋霜的兒子,那我當年也的确是錯怪他了。”
胡慧知道,顧白笙這話說的是小深的死。
小深當時重病手術,是宋霜主刀。
而小深死在手術台上,也是宋霜職業生涯中唯一一次失敗的手術,因爲這件事,導緻了顧白笙跟他的積怨矛盾。
最後,使得他們徹底分開。
顧白笙這麽多年以來,一直認爲是宋霜對孩子的身世有所介懷,因爲不是親生骨血,所以沒有竭力去救治。
現在,知道了孩子真正的身份,她也就明白了當初的宋霜并未騙她。
也沒有對不起那個孩子。
他的确盡力了。
隻不過,就算是盡力,也未能挽救那個孩子的性命。
她想起自己先前的骨肉來,心中難免悲痛。
眼睫垂下,沉默了好一會兒。
胡慧知道她難過,一直從旁溫和的安慰她:“笙笙,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吧。
都過去了,咱們向前看,都好了,好嗎?”
作爲顧白笙的親生母親,胡慧經曆了與女兒的生離死别,如今,什麽都看得透了。
隻要是女兒活着,完事都好。
“嗯。”
顧白笙低低應了一聲。
胡慧歎了口氣。
還想再捉摸着勸她一勸。
顧白笙卻躺回了床上,眼睛有些空洞的看着天花闆,對胡慧說道:“媽,我想一個人靜靜。”
“孩子……”
“媽,您先出去吧。”
胡慧見顧白笙态度堅持。
此刻,也聽不進她更多安慰的話,隻好點頭:“那我先出去,你有事就喊我。”
“嗯。”
胡慧起身,向外走去。
關門的時候,望着睜眼躺在床上的女兒,還是忍不住的歎氣。
她的女兒呀。
終究還是知道了這個殘忍的真相。
她本以爲這個真相可以瞞一輩子的,現在看來,确實是想多了。
隻要她還活着,隻要宋霜還活着。
她若是有心去查,終究是會重新翻出真相來的。
顧白笙在胡慧離開之後,瞪着天花闆想了很久很久。
久到外面天都黑了,又下起了雨,才被冷風吹得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
“我想見見她。”
“請你回去吧,笙笙在休息。”
“讓我看看她吧,我不放心她。”
“你救了她是沒錯,但是你不知道外面那些風言風語的有多傷人嗎?如果你爲了她好,就不要再來看她了,她沒事了。”
“阿姨……”
“是肖容嗎?”顧白笙的聲音從病房裏傳出來。
正攔着肖容的胡慧眉毛一擰。
肖容聽見顧白笙的聲音,也顧不得胡慧在他面前攔着了。
擡手就将胡慧攔着自己的手撥了一下,就走過去推開了病房門:“笙笙,你還好嗎?”
肖容推門而入。
映照着瓷白色的幹淨燈光,俊眼修眉,面容隽秀。
可是,也因爲這燈光太明亮,将他額角跟臉頰上的一些擦傷都照了個清清楚楚。
顧白笙看見肖容臉上的傷痕淤青,有些詫異:“你的臉怎麽了?”
她醒來的時候問自己的母親胡慧,問她肖容怎麽樣。
她明明是說肖容很好的啊。
怎麽這會兒肖容的臉上滿是傷痕不說,胳膊跟頭上也都包了紗布。
按起來,完全不是很好的樣子。
反而是一身的傷。
“不小心在下樓的時候擦到的。”
哪裏是擦到的,是他在下樓的時候,被燒壞的建築物掉下來砸傷的。
“你坐下,我幫你看看。”
顧白笙坐在病床上,拍了拍自己的床沿,示意肖容坐下。
肖容瞧見顧白笙的動作,有些遲疑:“我不過去了,我就在這裏看看你就好了,我的傷沒事兒。”
“我說讓你坐下你就坐下,怎麽這麽不聽話?”
顧白笙不高興。
肖容見她眉毛擰起,的确是生了氣。
這才走過去,坐在了顧白笙的床沿上。
顧白笙沒有受傷,所以伸手幫他去看臉上的傷口。
摸到肖容臉上的傷,顧白笙就會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見到肖容的時候,肖容身上的那些傷。
肖容活到現在,實在是身上添了太多傷了。
“疼嗎?”
顧白笙輕輕摸了摸他裹着紗布的額角。
肖容微笑了一下,搖搖頭:“不疼。”
“爲了救我才受了這些傷,抱歉。”
顧白笙跟他道歉。
肖容也趁機開口:“如果覺得抱歉,那能不能原諒我?”
顧白笙眨了眨眼睛。
肖容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誣陷你的,我想知道我母親最後給我留了什麽,他雖然對我不好,但她始終是我的母親,我本來打算等拿到信,就去警署告訴他們我是誣陷你的,可是,還沒等去警署,你的案子就查明白了,我……”
肖容心裏愧疚。
顧白笙見他着急解釋,笑了笑:“算了。”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肖容想起上一次。
上一次,顧白笙也是說算了。
她不跟他計較,卻也不肯原諒他。
“笙笙……”
“我原諒你。”顧白笙知道肖容想要求得自己的原諒。
而他冒死沖進火場救了自己,也值得她原諒他了。
“真的?”肖容聽到她說原諒自己,非常高興,“你真的原諒我了?”
“原諒你了。”
顧白笙點頭。
“你願意原諒我就好了,我以後絕對再也不做傷害你的事情,就算是有人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也絕不傷害你。”
肖容的保證清晰有力。
顧白笙笑了笑:“好了,既然我原諒你了,你也别把這件事放心上了,回去休息吧。”
“我再陪你一會兒。”
肖容不願意走,看顧白笙獨自在病房裏,想要多陪她一會兒。
可是,在病房外面的胡慧見肖容在自己女兒的房間裏遲遲沒有出來,卻有些急了。
“笙笙?”
胡慧推開門。
見肖容坐在顧白笙的床邊,臉上還有笑意,心中頓時一沉:“肖先生,你還不回去休息嗎?”
肖容被胡慧若有所指的驅趕。
猶豫着看了看顧白笙。
顧白笙笑了一下:“你回去休息吧,我跟我媽說會兒話。”
“好。”肖容當然聽話。
他想要求得顧白笙原諒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現在離開,也正合适。
雖然私心裏面還想多陪她一會兒,不過,看胡慧的臉色,怕是不行了。
胡慧可不怎麽待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