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也無法相信林鳳雅所說的這些話。
甚至,因爲太過激動,都沒有注意自己此刻的神情太過反常。
林鳳雅看着她激動否定個的模樣,眼睛裏也多了幾分懷疑:“你怎麽這麽激動?”
林鳳雅一說。
顧白笙才注意到,自己的反映的确有些過激了。
她身體顫抖着,努力掩飾着要崩潰的情緒,又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竭力讓自己看起來表現的非常鎮定,并且否認林鳳雅所說的話:“不可能的,我聽外面的人說過,那孩子是顧白笙跟她死去男友的孩子,那分明就是成……是她死去男友的孩子,怎麽會變成你們宋家的孫子?”
林鳳雅目光盯着顧白笙,看着她顫抖的瞳眸。
瞧着她受了刺激卻極力掩飾的模樣,心中對于宋楚甯所說的話越來越相信。
她徐徐說起了從前的事情。
“霜兒一直對顧白笙的親生母親胡慧十分尊敬,甚至比對親生母親都更好,你知道因爲什麽嗎?”
顧白笙張了張嘴。
因爲林鳳雅的提醒,也想起了這件事。
是的,沒錯。
宋霜身爲胡慧女婿,一直對這個嶽母十分尊重,十分孝順。
爲什麽呢?
即便是顧白笙死了,宋霜也依舊對嶽母胡慧十分的關心。
這到底是爲什麽?
明明答案呼之欲出,明明那個猜測就在她的舌尖翻滾。
可是,她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還是林鳳雅最終開了口,替她說了出來:“因爲愧疚,因爲虧欠。”
顧白笙眼睛擡起,大大的黑色眸子看着林鳳雅。
驚恐極了。
愧疚?
虧欠?
“爲什麽……”
爲什麽宋霜會對胡慧覺得愧疚跟虧欠?
“我的兒子一直都是一個優秀的孩子,不過,他即便是優秀,也有沖動而不克制的時候,比如說,喝醉了酒,不能做到坐懷不亂,不能拒絕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所以……”
“夠了!”
她猛地打斷了林鳳雅的話。
不想讓林鳳雅繼續說下去。
她惶極了,害怕極了。
林鳳雅所說的這些話,在她的腦海中翻江倒海的拉出了一些在她記憶深處的,恍惚卻又逐漸清明起來的記憶。
生日宴會。
她的成壁哥哥。
主動去抓住了對方的手。
主動去望着對方,讓他娶自己。
那是她少女記憶裏面,最旖旎而又熱情大膽的一個夜晚。
也是被酒精催發出了心中濃烈愛意的夜晚。
她這一生,就隻有那一次,不管不顧的想要把自己的所有一切都交給那個人。
那個人是成壁!
是成壁!
可是爲什麽。
漸漸地,在那旖旎恍惚的回憶中,漸漸清明起來的,那個男人的臉變成了宋霜的模樣。
那個咬着她的耳朵低啞俗說愛意的聲音,變成了宋霜的聲音。
不對……
不對!
這一切都不對!
她倉惶逃離。
手指打翻了桌面上的白瓷碗都沒有注意。
那精緻的白瓷碗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就像是她這麽多年來,以爲溫柔而隐忍的男人,忽然面目皲裂,變成了一個惡魔一樣。
都錯了……
“都錯了。”
她沖出餐廳。
離開這個跟宋霜一起築起的愛巢。
慌亂的逃離出去。
而林鳳雅自始至終都坐在餐廳的座位上冷眼目睹着這一切,一動都沒有動。
她的眸子裏透着閃爍的,細碎的惡毒光芒。
如同毒蛇淬了毒的毒牙一樣,時隐時現的撩起來。
“果然,這女人很奇怪。”
她望着顧白笙離開的方向。
若有所思的開口。
…………
顧白笙從家裏沖出去。
一路往外走。
四月的夜風吹在她的臉上,本不該那麽涼。
但是,眼淚流了滿臉。
迎着風走的時候,就冷的她整個人都難受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
從家中離開,出了小區。
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一直一直往前走。
仿佛在逃離背後緊追不舍的魔鬼一樣,她一步都不敢停下來。
也一步都不想停下來。
仿佛隻要停下來,就會被那魔鬼連骨頭帶肉,全都嚼碎了一樣。
她走的累了,終于在陰綿夜風裏面,撐不住的坐在了路邊的盲道上。
天已經黑下來了。
風吹着春天裏茁壯長大的樹葉枝條。
在她的頭上龍飛蛇舞的動。
遠處有人一邊跑,一邊提醒:“快走,下雨了!”
“快跑快跑,别被淋到。”
“雨要越來越大了,你帶傘了嗎?”
“帶了帶了,快走!”
遠處的年輕情侶,一個撐起傘,拉着自己的情.人遠去。
顧白笙有些麻木的坐在地上。
不管遠處發生了什麽,都石化了一樣,動都沒有動一下。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她想不明白。
遠處的車子從路上飛馳而過。
她坐在路邊的盲道上,就算是淋着雨,都沒有起身避雨的意思。
那些雨水落在她的身上,她仿佛完全感覺不到一樣,她沉浸在了另一個世界裏面。
一個名爲少女顧白笙的世界裏面。
她在細細的回憶那個改變了她一生的夜晚。
越來越清晰的,看見那個夜裏面出現的人,不是成壁,而是宋霜。
她難過的擡手,抱住了頭。
“怎麽會這樣……”
她哭起來。
難以承受這個事實帶來的打擊。
她原本以爲,那個孩子是她跟成壁的孩子。
是成壁留給她的寶貝。
可是,爲什麽事到如今,會讓她想起,那個孩子根本不是成壁的孩子,而是宋霜的。
怪不得。
怪不得,宋家一直都對那個孩子那麽好。
怪不得,宋霜在她懷孕的時候對她萬般容忍。
怪不得,她會對自己的母親身懷歉疚。
怪不得母親一直對宋家,對宋霜都那麽厭惡。
原來是這樣……
原來事實是這樣的。
既然是這樣。
那她到底爲成壁留下了什麽?
她跟宋霜之間又算是什麽?
她茫然起來。
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什麽人。
自己生的那個孩子算是什麽。
也不知道,宋霜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木然的望着前面的雨水才倉促落下的雨滴中逐漸集聚成了一個小水窪。
有人從她的身邊匆匆走過,對着她指指點點。
有人行路匆匆,無心留意她。
忽然。
有個人,走到她的面前,将自己手中的傘,罩在了她的頭頂上。
然後蹲下身,望着她,問:“你怎麽了?”
顧白笙聽見這個聲音,猛然擡頭。
往進了一雙黝黑堅毅的眼睛。
他的眼睛裏面映着自己的模樣。
顧白笙茫然的看着他。
他看了看左右對顧白笙指指點點的人,有些無奈的把傘遞到了她的手裏面:“拿着。”
他把傘給她,想要讓她撐着傘。
顧白笙卻眼睛睜的大大的,望着他,一動也沒有動。
他也隐約看出來,她是受了很大的打擊。
所以,思索了一下,将她的手牽起來,讓她握住了傘柄。
然後迅速脫下自己身上的風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宋太太,起來了吧,我送你回家。”
他說的禮貌溫和。
顧白笙卻聽着‘宋太太’跟‘送你回家’這幾個字,搖頭:“不,我沒有家,我也不是宋太太,那不是我的家。”
宋霜騙了她。
這麽多年,一直都在騙她。
從她懷孕到她生子。
從她是顧白笙,到她變成宋太太。
宋霜一直一直都不曾跟她說過跟真相相關的半個字。
如果不是林鳳雅今天說出來,宋霜打算當這個‘好丈夫’當多久?
打算騙她騙多久?
“騙子,他是個騙子。”
她咬牙切齒。
心中恨極了,也茫然極了。
憤怒,怨恨,絕望,羞恥。
種種情緒,排山倒海的從她的心中遊走流竄。
她像是被萬千螞蟻啃噬着一樣,難過的想要放聲大哭。
卻又不知道,自己憑什麽哭。
因爲太愚蠢,所以哭泣嗎?
還是委屈?
“你先起來。”
成霆看她坐在地上,身體都被淋濕了。
很擔心她的身體。
顧白笙卻并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她坐在地上,甚至撐傘的手都松開了。
“我不起來。”
不起來,就這樣淋下去。
讓大雨把這些肮髒的東西都沖刷掉。
“你不能這樣,你還懷着身孕,這樣會很危險。”
成霆看她松開了手中的傘,皺眉,有把傘握住,撐在了她的頭頂。
顧白笙被他提醒還有孩子,忍不住恥笑了一聲:“孩子,這孩子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我的肚子裏。”
她不會給宋霜生孩子。
她憑什麽給宋霜生孩子?
宋霜他配嗎?
他這個騙子!!
顧白笙的眼中,有恨意,火焰一樣的蔓延上來。
成霆看着她這個情況就覺得很不對勁兒。
“宋太太,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顧白笙現在聽到别人喊她宋太太,就從心底裏覺得惡心。
“我姓顧。”
“顧小姐,你先起來。”
顧白笙仍舊不動。
成霆無奈的歎了口氣,伸手去拉她。
然而,剛要用力,就聽見遠處傳來了宋霜的聲音:“笙笙?”
顧白笙本來是坐在地上不動的。
聽見宋霜的聲音傳過來,卻像是被毒蛇忽然咬了一口一樣,握住成霆的手,立刻從地上起來,躲在了成霆的背後。
成霆被顧白笙的行爲弄得一愣。
“我不跟他回去,成先生。”
顧白笙的話,說的很低,也很堅決。
成霆雖然不知道他們夫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卻能感覺到。
顧白笙今天絕對是不會聽宋霜的話跟他走的。
宋霜開車從宋氏集團回來。
路上本是無意的掃了路邊一眼,并未在意那個蹲坐在地上的人是誰。
可是,剛開車過去幾十米,就接到王姨的電話,說顧白笙情緒激動的從家裏跑出去了。
他心中焦急。
卻忽的想到了路邊那個女人。
匆忙折回去,就發現果然是顧白笙。
隻不過,這時候的顧白笙身邊多了一個成霆。
更讓他覺得可氣又不解的是,他一喊顧白笙。
顧白笙居然躲在了成霆的背後。
她躲在成霆的背後是什麽意思?
“笙笙,我帶你回家。”
宋霜并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躲在别的男人的背後。
而顧白笙,卻早已經打定了注意跟他劃清界限。
“我現在不想見你,也不會跟你回家,你走吧。”
顧白笙的聲音從成霆撐着的傘下傳出來。
宋霜上前一步。
顧白笙就後退了一步。
隔着雨幕。
宋霜看見顧白笙看他的目光中全是戒備跟厭惡。
厭惡……
他甚至一瞬間,沒有意識到這樣的眼神是厭惡。
他從未在顧白笙的眼神中看到過對自己的厭惡。
可是,如今,他從她的眼神中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這樣的情緒。
他如同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瞬間冷靜卻又害怕了起來:“發生了什麽事?”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使得顧白笙會用這樣的眼神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