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笙跟宋霜在餐桌上吃飯。
顧白笙垂着眼睛吃飯，有些魂不守舍。
“你心情不好？”
宋霜問她。
他本來是想直接問她怎麽應對自己母親的。
可是，又覺得不合适，所以話到嘴邊，才變成了問她心情的話。
“沒有，”顧白笙笑笑，将餐桌中間的那道雞湯指了一下，“這湯看起來煲的很好，我給你盛一碗。”
“我給你盛一碗。”
顧白笙的後半句話跟宋霜的話同時響起，兩個人的聲音重疊。
竟是說的一樣的話。
顧白笙因爲他的話，微微怔了一下。
而宋霜在略微的驚愕之後，卻是起身，先端起碗，給顧白笙盛了一碗遞過去。
“嘗嘗。”
宋霜讓她嘗一嘗。
顧白笙笑笑，拿起勺子去舀了一勺。
但是白瓷勺子湊到唇邊去的時候，卻不知道爲什麽，眼前的熱氣一熏，把她的眼淚都熏了出來。
宋霜本來就在盯着她看。
此刻見她垂頭，湯還未喝，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也有些慌了：“你怎麽了？”
顧白笙笑着擡起頭，抹了抹眼淚：“沒事，熱氣熏到了眼睛而已。”
盡管她這樣說，可是宋霜還是明白，她在撒謊。
根本就不是熱氣熏到了眼睛。
她多半是想到了如今的處境，跟今天下午自己母親過來跟她說的那些話。
“那些閑言碎語，你不要往心裏去。”
宋霜安慰她。
顧白笙點點頭：“嗯。”
可是，她在點頭的時候，心裏卻難受的厲害。
宋霜那麽好，怎麽能這麽被她連累呢？
他這麽好，那些人憑什麽因爲她的錯，就去連帶着一塊兒罵他呢？
這根本不公平。
林鳳雅的聲音也在她腦海裏，一遍又一遍的響了起來：“離婚吧，你跟霜兒離婚吧。”
“你留在他的身邊，隻能連累他。”
“你忍心嗎？”
“你忍心讓她跟着你，被人臭罵嗎？”
顧白笙看着面前精緻白瓷碗裏的湯。
嗅着雞湯的鮮香味道。
心中越發的迷茫起來。
是啊，她忍心嗎？
她不忍心！
她手指尖蜷了蜷，将勺子放在了白瓷碗裏，擡頭：“宋霜……”
她下了決定。
她要離開宋霜。
她不能再跟宋霜在一起了。
“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你不要說。”
宋霜打斷她的話。
一雙眼中裏，古井一樣，并無太大波瀾，但是深情跟信任，卻像是一束光，明亮的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我自始至終相信你沒有做過撞倒賀子涵的事情，你也不要因爲外面那些不明内情的人胡言亂語，就擅自沖動的做什麽決定。”他薄唇微動，卻很嚴肅，“那樣對我不公平，也對你不公平。”
顧白笙眼中發酸。
宋霜瞧見她眼圈紅紅的樣子，椅子挪動了一下，坐的離她近了一下。
高大的身體微微前傾，擡手，抓住了她放在腿上不安曲起的手指。
然後，拉過去，放在唇邊吻了吻。
顧白笙心裏難受，睫毛上的淚水在輕輕的顫抖着。
宋霜吻了她的手指之後，才笑着擡起眼睛來，溫和安慰：“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可能壓力會很大，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幫你的，這樣的困境不會持續太久，很快，事情就會真相大白。”
他已經開始有些頭緒了。
那個發布視頻的人，已經在找了。
警方再找，他這邊也在找。
就連成霆，好像都在動用人脈尋找那個人。
所以，這段時間，隻要顧白笙沉住氣。
困境很快就會過去。
非常快。
顧白笙看着宋霜唇角的笑，看着他眼中的情。
咬了咬下唇，仍舊出口，還是愧疚道歉的話：“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因爲我而無端受了這麽多的牽連，爲了我，而被那些人咒罵诋毀。
成爲一個跟我一樣，被人戳着脊梁骨罵的人。
宋霜聽她道歉，卻覺得好笑：“要我說多少次你才肯信，這次真的不管你的事，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跟我道歉，好嗎？”
顧白笙點點頭。
宋霜又問：“這次記住了嗎？”
“記住了。”
宋霜安撫了顧白笙。
顧白笙才情緒平複了一些，回房睡覺。
但是宋霜卻在睡了半夜之後，醒來又抹黑去了書房。
雖然已經查到了那個發布視頻的人的IP地址，也根據所查到的地址在排查使用過那台網吧電腦的人。
可得知了那個人的面容身份，那人卻如同人間蒸發了一樣，徹底的消失在了北城之中。
宋霜私下裏找了人去查那人的蹤迹。
從那人的朋友家人，到周圍鄰居單位同事。
都沒有一絲的線索。
他漸漸也感覺出，對方反偵察的能力非常強。
或者是，在這一段視頻發布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長期隐匿在某個秘密地方的準備。
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他垂着眼睛，映着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幽光。
看着上面肖容的資料，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
“賀家已經騎虎難下，林鳳雅那邊也要有動靜了。”
同樣是夜。
肖容在偌大的肖家大宅裏，自己喝着酒，看網頁上鋪天蓋地關于賀家跟宋家的事情。
這件事發酵的厲害。
現在已經舉城截止。
他目光冰冷幽邃。
看着電腦屏幕上瘋狂刷新出來的多條新聞報道，忽然嘴角一勾，手指輕輕移動了一下。
就出現了一張衛星地圖。
圖上，有一個紅色的小點。
在靜谧不動。
他看着那個小點，唇角翹起的弧度更彎：“乖乖躲在這兒當個縮頭王八，不然，我就剁掉你的頭。”
那個紅色的小點閃爍着。
就像是懼怕一般，光亮都暗淡了幾分。
…………
事情在持續占據了輿論高峰第七天的時候。
宋楚甯走進了北城警署。
兩個小時之後，顧白笙被人傳到了警署之中。
“宋楚甯指證你撞了賀小姐，你有什麽話可說？”
這樣平淡的一句話，卻猶如一記重錘，重重的砸在了顧白笙的身上。
她第一反應是覺得可笑。
第二反應，是覺得對方在開玩笑。
“怎麽可能？”
宋楚甯之前還在她面前，在宋霜的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會還她一個清白。
爲什麽現在，一轉頭，就做了跟肖容一樣的事情？
她爲什麽會指證自己？
“警官您在開玩笑嗎？”
顧白笙覺得自己簡直是出現了幻覺。
怎麽可能？
宋楚甯怎麽可能會對她倒戈相向？
“不是跟你開玩笑，宋太太，”那位警官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兩隻眼睛黑幽幽的盯着顧白笙，冷漠極了：“宋楚甯今天早上，親自過來說的，她還說，是你求她幫你頂罪的。”
顧白笙搖搖頭，覺得好笑，身體往椅背上面靠了一下：“不可能……”
警官擡眼瞧了瞧她，手上的筆握着，在本子上寫了一句什麽，就繼續擡眼道：“人證已經有了，宋楚甯也親口承認是你求她幫你頂罪了，你就老實交代吧。”
“交代什麽？”
顧白笙覺得可笑，“我什麽都沒有做過，我根本就沒有摸過那輛車的方向盤，我沒法交代。”
對于她這樣的回答，做筆錄的警官明顯有些不耐煩：“事到如今，你還不肯坦白？”
顧白笙臉上那覺得可笑的表情，漸漸淡了。
她已經沒有力氣憤怒。
她的眼珠黑黑的，仿佛沒有了亮光一樣，完全平靜了下來。
沒有被誣陷的不甘跟憤怒，也沒有想要争辯的激動跟憤慨。
她隻是平靜的開口：“我沒有什麽好坦白的，我沒有做過。”
從頭到尾，他們口中指證她的事情，她都沒有做過。
所以，她也沒有辦法坦白。
對于她這樣不配合，警官有些隐隐的憤怒。
看起來，不給她點壓力，她是不肯說實話了。
“喂！”
他猛地提高了聲音。
吓了顧白笙一跳。
“你撞了人還敢裝成這麽無辜的模樣，你以爲你咬緊牙關不承認，這件事就跟你無關了嗎？！”
警官是個嫉惡如仇的人。
如今證據确鑿，他對顧白笙仍舊想要逃脫法網而感到憤怒。
顧白笙從沒有被他這樣怒吼驚吓過。
此刻，也的确是被吓到了。
下意識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瞧見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警官眼神微微動容了一下，可神色仍然很冷酷：“不要以爲你懷着身孕，我們就會對你格外留情，隻要是犯罪了，不管你懷沒懷孕，都是一樣處理。”
說完，她看顧白笙眼神撲閃。
咬緊了下唇，就又重重道：“說！”
顧白笙被嚴厲審問。
心中已經緊繃起來。
房間裏很暗，隻有一盞燈。
而此刻，她卻覺得這盞燈，也照不亮她的路，照不清楚她周圍的一切。
“快說！”
見她依舊閉口不言。
那個警官又厲聲喝了它一句。
顧白笙嘴唇顫抖了一下，說出來的話，卻跟先前是一模一樣的：“我什麽都沒做過。”
“你！”警官手裏的筆握緊了。
臉上表情也跟豹子一樣，讓人看了有些驚恐。
顧白笙心裏害怕。
可是，就算怕的渾身發抖，她也仍舊沒有改變說法。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不管多少人指證她，不管對方怎麽嚴厲的質問自己。
她都是沒有做過的。
那個警官見她實在是不肯說。
有些惱怒。
手上的筆，甩手就扔在了地上。
他扔筆的動作跟聲響，都吓得顧白笙眼皮一跳。
她覺得，自己要激怒這個人了。
要被狠狠的修理了。
可是，對方盡管已經憤怒透頂，卻也隻是狠狠看了她一眼。
接着，起身，擡手打開門出去了。
顧白笙聽着房門關合的聲音，知道他暫時不會審訊自己了。
可是心裏面，卻并沒有放松，也沒有覺的危機解除。
反而覺得，自己就像是墜入了深淵一樣，陷入了永遠也爬不出這個深淵的絕望。
要怎麽辦？才能從現在這個困境裏面走出去呢？
她吸了口氣。
于從同時，房門又被推開。
顧白笙擡頭，就看見剛才那個警官的前面，站了洪方。
“我實在拿她沒辦法了，什麽也問不出來，洪隊長您來吧。”
洪方被下面的警員請過來。
他就知道，顧白笙不會輕易開口。
手下的警員搞不定來找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推開門走進來之後，就發現顧白笙吸了口氣，整個人如臨大敵一樣，又緊張了起來。
“宋太太不用緊張，我隻是來問一些很簡單的事情，請你如實回答我就好了。”
跟剛才的那個嚴厲警官不一樣，洪方開口跟她說話的語氣，忽然跟之前變得不一樣，變得溫和了起來。
顧白笙有些不明所以。
卻恰好這時候。
又走進來一個人。
“成霆？”
顧白笙一眼認出了對方，着實覺得驚訝。
更驚訝的是，成霆居然穿了跟洪方差不多的制服。
隻不過，從制服的制式來看。
明顯要比洪方的職位高一些。
“小方，你先出去忙。”
洪方開口讓那個剛才審問顧白笙的警員先出去。
成霆則是在小方走後，轉身關上了門。
然後坐在了洪方旁邊的座位上，将一份資料遞給了顧白笙。
顧白笙不明白成霆是什麽意思，不過看見她将資料遞過來，還是伸手接過了。
“這件事有很多疑點，我想問問宋太太，宋太太不要緊張，知道就回答我，不知道就老實說不知道就好了。”
成霆說話的聲音溫和平靜。
沒有半分的戾氣。
讓人聽着非常舒服，顧白笙也漸漸放松下來，不再像是之前那樣驚恐了。
洪方見顧白笙放松下來了。
才開口：“宋太太，你認識這個人嗎？”
說着，給顧白笙遞了一張照片過去。
顧白笙看見那張照片，發現那照片上是個四十多歲，身形不算高大，卻非常清瘦的男人。
她皺眉：“不認識……”
成霆聽她回答，又道：“你再仔細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