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心中仿佛有兩個聲音,在做着拉鋸戰一樣持久不休的争論。
一個說不能放棄成壁,不能給宋霜做這樣的保證,宋霜不值得。
而另一個卻說宋霜照顧你這麽多年,背負這麽多的壓力把你娶進門,難道還不值得你的一個保證嗎?你如果不答應,你還打算去找誰呢?成壁已經死了,就算是活着,經過這八年,也應該放下了。
這八年裏。
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的是宋霜。
成壁已經死了那麽久。
況且,當年她懷了成壁的孩子。
成家并沒有認下這個孩子的打算,因此,她才進退兩難。
而宋霜在那個時候娶她。
無非是雪中送炭。
這樣的恩情,還不足以讓她愛上他嗎?
既然可以愛上他,又爲什麽不能保證以後會跟他一直生活在一起呢?
那兩個聲音争論不休。
到了最後,卻是支持宋霜的那個聲音,占據了上風。
讓她的心,漸漸的有了愧疚。
宋霜聽着她的話,又怎麽會不明白她的意思?
隻是,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想好了?”
“……嗯。”
“我沒有逼你。”
“沒有。”
她低低應聲。
但是宋霜仍舊沒有動。
顧白笙心裏也很忐忑,忍不住擡手,輕輕放在了他的手臂上:“宋……”
話都未說完。
下一秒,背對她的男人忽然翻身,籠罩住了她的身體。
她能清楚的感覺到男人籠罩在自己的上方。
盡管他的身體重量沒有壓在他的身上。
可是,适應了黑暗的眼睛,卻仍舊能夠看清楚男人從上俯視她的面容。
“宋霜。”
她輕輕叫他的名字。
宋霜卻凝視她片刻之後,就将吻,落在了她的頸上:“我知道了。”
他明白了。
顧白笙這樣的态度,已經答應了他。
答應就算是成壁活着,也會留在他的身邊。
這樣得到他的保證。
他心中的确是舒服了很多。
可是,卻又覺得自己很可笑。
什麽時候開始,一向強大驕傲的自己,開始也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起來?
女·人對他來說,不是随意能找尋到的東西嗎?
區區一個顧白笙。
喜歡他便喜歡,不喜歡,又何必勉強?
他宋霜,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爲什麽要偏偏在一棵樹上吊死?
可是,很可恨。
偏偏這八年來做的所有事情,都樁樁件件的證明了。
他就是一個沒有安全感,且打算在一棵樹上吊死的男人。
他這輩子,隻喜歡一個女·人。
那就是顧白笙。
不管她變成什麽樣,換了幾個身份。
她就是喜歡她。
就是想要她!
夜色深深。
顧白笙在纏·綿缱绻的黑暗之中,随着宋霜所賦予她的溫度,漸漸擡手,攀上他結實有力的背。
他的聲音,溫柔又沙啞的喊着她的名字:“笙笙……”
“我在。”
“永遠都會在,是嗎?”
“嗯。”
“不會像是上次一樣,忽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吧?”
顧白笙唇角彎了彎,手指從他的背,滑到了他的頭發上。
纖細柔潤的指尖,輕輕插在他清爽的發絲中,溫柔的安慰:“不會。”
“你知道,我不能再忍受第二次了。”
他抱着她,胸腔裏那顆心髒,火熱的跳動着。
誰也不會知道。
顧白笙死訊傳到他耳邊的時候。
他心裏面有多麽的惶恐絕望。
他在此之前,從不相信自己會有感到絕望的事情。
直到顧白笙死。
他是個醫生,是個見慣了悲歡離合,見慣了死亡的醫生。
死人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麽令他恐懼的事情。
可是,顧白笙的死,是他這輩子最深的恐懼。
最大的絕望!
宋霜的唇在她的耳邊,輕輕呢喃:“知道你的死訊傳給我的時候,我是什麽心情嗎?”
顧白笙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發。
忽然覺得這時候的宋霜像是一個害怕絕望的孩子。
“我跟你在一起這樣久,你應該是很傷心的。”
她彎了彎唇角:“都是我之前不聽你的話,非要去寒城的。”
因爲她去了寒城,所以死在了那裏。
“你沒有留給我的話。”
宋霜開口。
顧白笙一怔,不太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
“什麽話?”
“你手裏有一部舊手機。”
“是有那麽一部手機。”
顧白笙還是記得那部舊手機的,但是記得不是太清晰了:“好像是某一年收到的生日禮物,是媽媽送給我的吧……”
顧白笙回想着說道。
宋霜的眼底暗暗的。
卻沒有糾正。
那部手機,不是胡慧這個做媽嗎,的送給顧白笙的。
而是成壁。
是成壁在導緻她懷孕的那次生日聚會上,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那部手機怎麽了?”
顧白笙已經記不太清楚導緻她死亡的那場意外的具體細節了。
她記得,她在死前是看過那部手機。
但是,并不記得是看那部手機做什麽了。
“手機上有你的遺言。”
“遺言?”
顧白笙完全不記得自己編輯過遺言了。
而她現在又活的好好的,想着,便忍不住笑了出來,輕輕問道:“我的遺言寫了什麽?”
“寫了給嶽母的話。”
“嗯,”顧白笙不意外,“我跟媽媽相依爲命這麽多年,媽媽養大我是受苦了,想到要讓媽媽這樣的人白發人送黑發人,我肯定是會給媽媽留話的。”
她一直知道胡慧養大她受了多少苦。
所以,就算是死,也一定會給胡慧留遺言。
這個沒有什麽好意外的,而遺言的内容不用多問,也知道都是說了些讓媽媽保證身體,不要傷心之類的話。
“媽媽看到了嗎?”
“看到了。”
宋霜回答。
顧白笙想到他剛才說的話裏,竟然有一點點的委屈。
就笑着又問:“我還給誰寫遺言了?”
“曲曉波。”
“給你寫了什麽?”
顧白笙問。
宋霜聽她還能笑着問出來,就有些擰眉:“你一句話都沒給我寫。”
顧白笙眼珠轉了一下,開玩笑:“是不是沒寫完就斷氣了?”
宋霜眉心擰的更厲害了:“不要斷氣不斷氣的說個沒完。”
對于顧白笙死了的事情,他不想讓她挂在嘴上說。
覺得非常忌諱。
顧白笙的死,是她這一輩子最不願意反複提及的事情。
現在她活着,他更不想讓他提起這種事情。
“那我不說了。”
顧白笙嘴角又淡淡的笑意。
轉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她有在宋霜的耳邊低聲:“那睡覺吧。”
“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會給我支會一聲吧?”
“嗯?”顧白笙不懂他這又是指的什麽。
宋霜見她還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才道:“比如說去寒城。”
顧白笙聽到,忍不住笑了,無奈卻又溫柔的應聲:“好。”
以後不管做什麽,她都會跟宋霜商量一聲的。
上天能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不會給她第二次重來的機會。
她希望,這一次能跟宋霜好好的相處。
好好的做夫妻。
隻是,她沒有事情瞞着他了。
他卻始終像是有事情在瞞着她。
“北城的事情棘手嗎?”
顧白笙問他。
宋霜淡淡:“那些事情你不用管,你隻管好好養身體就行。”
“哦。”她有點不高興。
宋霜很敏銳的感覺出來了。
不過,并沒有安慰她哄她。
仿佛想起了什麽一般,沉默了下去。
顧白笙以爲他會這樣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入睡。
卻不想,還是失算了。
宋霜與她十指相扣。
仍舊沒能安安靜靜度過這一夜。
夜色朦胧。
薄紗窗簾被輕輕吹動。
·床·上的人影,隐隐約約的纏·綿在了一起。
…………
“宋霜少爺到底還是舍不得不見少夫人一面的。”
梅姑知道人家小兩口小别勝新婚,接下來必然是一番親密。
她這個林家的傭人,就早早從顧白笙住的房子裏出去了。
林老太太晚上睡得淺。
稍微一點動靜就能醒過來。
半夜起身,往客廳裏走了一趟,就發現梅姑正要回房間。
梅姑之前是照顧他的傭人,因顧白笙忽然過來,這才變成照顧顧白笙。
雖然搬去顧白笙住的地方了。
但是,在林老太太住的房子裏面,還有梅姑的房間。
畢竟顧白笙不會在林家住太久。
最多住到把孩子生下來就回北城了。
到時候顧白笙一走,梅姑還是要照顧林老太太的。
也還是要搬回林老太太現在所住的地方住的。
“這小子,昨晚還那麽别扭,白白饒了一個一圈子。”
林老太太聽說外孫半夜回來找孫孫媳婦兒了,自然是很高興。
很久沒見外孫這樣過了。
半夜跑回來找人。
這是多少年前才做過的事情?
“還以爲從那位少夫人死去之後,宋霜少爺就再也不會做這種事情了呢。”
梅姑也笑。
林老太太對這個外孫媳婦兒更好奇,也更喜歡了:“霜兒跟上一個媳婦兒關系好,那是念書時候就有的感情,這個,也不過才認識了幾個月,能有這樣的感情,也算是真喜歡了。”
“可不是,我看少夫人從樓上跑下去,一下子就撲到了宋霜少爺的懷裏,而且宋霜少爺之前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梅姑把自己看見的,都說給林老太太聽。
林老太太坐在·床·上,喝了口熱水,微微笑起來:“也不知道我這新來的外孫媳婦兒有什麽本事,竟讓霜兒這麽喜歡他。”
林老太太不知道其中緣由。
十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