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霜的心,豁然停跳了一下:“她想起來了?”
“她既然問了,當然是想起一點。”
曲曉波答。
“你跟她全說了?”
宋霜蹙眉。
曲曉波抿了抿唇,有點心虛,卻還是硬氣的回答:“她既然問了,就是想起了點什麽,我也不清楚她想起了多少,生怕她說我連她都騙,就把知道的全說了。”
宋霜很佩服曲曉波能理直氣壯的把這些話全說出來。
不過,曲曉波也不是一個沒腦子的人。
的确,在捉摸不清顧白笙到底記起了多少,記起了什麽的時候。
她來試探曲曉波。
曲曉波全說了實話,是對的。
不然,曲曉波在她眼皮子底下撒謊,跟她想起來的那些事情對不上。
顧白笙會連這個跟她關系最好的閨蜜也難以信任。
到時候,對曲曉波不好。
對他也沒有好處。
曲曉波這個閨蜜,讓顧白笙對他始終保持着信任,還是有好處的。
“紹言陪着笙笙去了蘇城,既然笙笙問了你,肯定也不會放過莫紹言。”
宋霜目光清明。
就算是曲曉波壯着膽子,虛張聲勢的過來先問他的罪。
他也沒有迷糊了腦子,忘記莫紹言那張不嚴實的嘴跟不長進的腦瓜子。
“我打電話問過莫紹言了,他什麽都不知道。”
曲曉波替莫紹言擺脫嫌疑。
宋霜并不相信。
不過,現在不是跟曲曉波讨論該怪罪誰的時候。
也不是找莫紹言算賬的時候。
他擔心的,是顧白笙。
顧白笙換了個身份。
卻重新記起了這些,對他,會是什麽樣的看法呢?
還會恨他嗎?
還會怪他沒有将小深救過來嗎?
“笙笙她聽完之後,是什麽反應?”宋霜問曲曉波,手心裏,竟然有微微出了些汗,“她還好嗎?”
他最怕的,就是顧白笙聽了以前的事情,會很難過。
現在她肚子裏還懷着孩子,太悲傷的情緒,不管是對大人,還是對孩子,都是很影響的。
笙笙的身體,應該遭不住這樣重的打擊跟傷心。
“你别擔心,我雖然把事情全跟她說了,但也稍稍改了一點點,撒了小小的慌,”曲曉波歎氣,“不然,她哪裏撐得住?”
曲曉波也不是不動腦子的人。
跟顧白笙說話的時候,避重就輕。
尤其是關于小深的事情。
她更清楚小深是顧白笙心中最難以接受的噩耗,所以說的時候才撒了謊。
“你怎麽說的?”
宋霜握緊手裏的手機,蹙眉問曲曉波。
“小深的死因,我撒了謊,騙他說是白血病才去世的。”
“她沒有懷疑?”
宋霜緊張的問。
曲曉波輕輕搖頭:“沒有。”
之後,有有點慶幸的說道:“所幸,她沒有記起太多關于小深的事情,所以我才能險險的敷衍過去。”
宋霜的心中微微放心了些。
可是,對顧白笙現在的情況還是一無所知。
“她想起更多的事情是什麽?”
“你運氣不錯,她想起來的,都是她懷孕的時候,你照顧她的事情,因此,還覺得讓你喜當爹有點愧疚,殊不知……”
“這樣就好。”
宋霜開口,打斷了曲曉波後面的話:“隻要他想起來的是這些,就不會在這時候想不開。”
曲曉波也點頭,同意他的說法:“你說的沒錯,還好他想起來的是這些,若是想起了小深真正的死因,搞不好立馬就跑去打胎,才不會給你生這個孩子。”
曲曉波還有些因爲當年的事情感到憤怒。
宋霜知道當年的事情是他的錯。
不過,現在能讓顧白笙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他已經在想盡辦法彌補她。
“笙笙想起成壁,還是覺得傷心難過,我勸了好一會兒,才勸她想開。”
“謝謝。”
宋霜開口道謝。
知道曲曉波在這件事上,也是爲了顧白笙好,才無意間幫了他。
果然,曲曉波強調:“我之所以隐瞞小深的事情,勸她珍惜當下,完全是爲了笙笙着想。”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曲曉波看宋霜知道感恩,也緊張顧白笙,沉默了一下,語氣變得嚴肅了起來,“雖然之前我們都懷疑笙笙記不起那些事情是因爲身份的改變,但是,如今她想起來了許多,我就不再相信笙笙是因爲身份改變才忘記那些事情的了。”
“你想問我,是不是我做了什麽手腳,導緻笙笙忘記了那些事情,對不對?”
宋霜知道,曲曉波打這通電話來的原因之一,就是這個。
曲曉波也不否認,直接點頭:“是,宋霜我知道你有本事,所以我想,笙笙的記憶,你一定做了手腳。”
“是,我是做了手腳。”
宋霜沒有對曲曉波做隐瞞。
曲曉波見宋霜這樣痛快的承認,眯起了眼睛:“你對她的記憶,做了什麽手腳?”
她早就覺得不對。
早就懷疑宋霜有點問題。
可是,想到宋霜對笙笙是真心的。
也就沒有繼續懷疑。
如今,重新質問他的時候,他居然承認了。
雖然有些意外,卻也并不是完全沒有預料到過。
畢竟,宋霜對顧白笙好。
好的瘋狂,也應該是非常介意顧白笙的心中一直盛着成壁的。
想要讓顧白笙忘記成壁,從心中剔除成壁這個人,應該也是宋霜的願望之一。
但是,這樣難的事情。
宋霜是怎麽做到的?
“你聽說過,克裏曼記憶篡改法嗎?”
宋霜的聲音,清晰又平靜的問曲曉波。
曲曉波聞言,愕然睜大了眼睛:“你……做到了?”
那樣高難度的事情,宋霜竟然做到了?
她從前聽說過克裏曼記憶篡改法。
也知道克裏曼教授成功用了這種療法。
但是,自從克裏曼教授之後,醫學曆史上便再無人成功過。
雖然幾十年來,不斷有人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來使用這個療法。
可無一例外,全都失敗了。
宋霜,竟然成功了?
曲曉波難以置信。
而宋霜那邊,卻輕輕開口答了一個字:“嗯。”
是的,他成功了。
卻也失敗了。
因爲,他沒有将這個療法一直貫徹到底。
而是中途,便停手了。
若是一直繼續下去,會讓顧白笙難以承受。
而他雖然希望顧白笙能夠忘記成壁。
可是,比起忘記成壁來,她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因爲需要忘記成壁,所以失去健康。
那麽,不如讓她一直記得成壁。
反正,成壁已經死了。
他會跟顧白笙在一起一輩子。
…………
北城法醫解剖室。
蘇元一摘下了臉上的口罩。
旁邊的助手看蘇元一臉色蒼白難看,有些忍不住的問了一句:“蘇法醫,您要不要今晚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
蘇元一沒有看他,轉身去繼續準備下一個死者的解剖鑒定。
助手看他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
輕輕搖頭,跟旁邊的同事對視了一眼。
旁邊的同事也是見了這幾天的蘇元一是一個什麽工作狀态的。
“蘇警官死了之後,蘇法醫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了。”
“畢竟蘇警官是蘇法醫的弟弟,弟弟去世,會很傷心吧。”
“可是,蘇警官不是跟蘇法醫是異父異母的嗎?我聽說,蘇警官是蘇法醫的父親重組家庭,被帶過來的。”
“就算是帶過來的,沒有血緣關系,好歹也是在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的,一個家庭成員去世了,蘇法醫有怎麽可能不傷心?”
“哎,蘇警官年紀輕輕的,真是可惜了……”
助理跟同事一邊歎息着,一邊從法醫鑒定室裏走出去。
蘇元一在更衣室的牆壁上靠着。
接連三天沒有合眼。
他已經疲憊至極。
但是,閉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下,腦海裏面立刻就會浮現出弟弟蘇遠那張失去了生氣的臉。
“蘇遠……”
他擡手,單手捂住了臉。
弟弟犧牲的追悼會已經舉行完。
雖然警方已經将殺死弟弟的那個罪犯被抓了起來。
可是,蘇元一的心中,仍然無法平靜。
他已經見慣了死人。
每天在鑒定所裏面,碰過的屍體,解剖的死人,都讓他異常的麻木。
對他來說,不管是多麽可怖的死人,在他的解剖刀下,都隻是一具藏着線索信息的資料庫。
盡管是死者的家人會悲痛欲絕的哭倒在他的面前。
他也并不覺得心裏有什麽觸動。
隻是,到頭來,同樣的事情輪到了他的頭上。
他終于明白,爲什麽那些人會悲痛欲絕。
會不甘叫罵。
會哭倒在他的面前。
他慢慢坐到地上。
身上的衣服有種難聞的氣味。
解剖屍體的時候,屍體身上難聞的氣味,不可避免的會傳染在她的身上。
他眉目茫然的擡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領。
輕輕嗅了嗅上面的氣味。
那種死人的氣溫,被牢牢的站在在衣服的料子上。
他擡手,要去脫自己的衣服。
卻忽然聽見,更衣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一下:“請問……蘇法醫在裏面嗎?”
女子有些怯懦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
蘇元一有些煩躁,并不應聲。
那個女子卻開了口:“蘇法醫,我是在蘇警官犧牲前,找她報案的那個受害者。”
蘇元一的頭擡起,眼神冷冷的朝門口看了過去。
那個帶着蘇遠去案發現場,間接導緻蘇遠死在了案發現場的那個受害女·人?
她來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