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很大，好不容才找到那片墓地。
大晚上的，去墓地本來就是很吓人的事情。
遠遠的用手機照着前面，看見林立的一大片石碑，就覺得寒毛直豎。
這場景讓人很容易聯想起之前看的鬼片。
宋霜牽着她的手，問她：“害怕嗎？”
“嗯。”
顧白笙抱着宋霜的胳膊，本能的往宋霜懷裏靠了靠。
任憑哪個女·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覺得害怕。
她也不例外。
不過還好，宋霜在她的身邊。
就算是很害怕，也還有宋霜陪着她。
“那走吧。”
宋霜的一手拿着手機照着地面的路，一手輕輕抓着她的胳膊安撫她。
顧白笙就這樣跟他一塊兒往前走。
山上的墓地裏就算是有人常常來清理，腳底下也是野草叢生的。
顧白笙踩着腳下的野草跟石頭，有些不清楚張野的墓到底在哪裏：“好多石碑，我也不知道哪一個是張野的。”
“前面有火光。”
宋霜停下腳步，望着前方。
顧白笙也擡頭。
前面十幾米遠的地方，果然影影綽綽的有篝火的光亮着。
“是肖容嗎？”
顧白笙有些不确定。
“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宋霜往前走，顧白笙也跟着一塊兒往那邊走。
随着他們往前的腳步，篝火燃起的位置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走的進了，顧白笙就發現，在那堆燃燒的篝火旁邊，有一個坐着發呆的人。
那人的目光一直看着眼前燃燒的篝火。
若不是火光映照出了他活生生的面容。
他這樣一動不動的，會讓人誤以爲是一座雕塑。
“肖容？”
顧白笙出聲喊他。
清晰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面讓人聽得格外清楚。
坐在篝火旁邊的肖容聽見這個聲音，也猛地擡起了頭。
他順着聲音傳出來的方向茫然的看了過來。
顧白笙放開宋霜的胳膊，朝着肖容快步走了過去。
而肖容也仿佛終于從混沌的世界中被喚醒了一下，刷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朝着顧白笙走了兩步。
“果然是他。”
顧白笙有些驚喜。
宋霜見顧白笙沖過去。
也跟着一塊兒朝肖容那邊走了過去。
肖容不會說話，沒法張口跟顧白笙說什麽。
但是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
顧白笙過去之後，剛抓住肖容的胳膊。
肖容的眼睛裏面就流出了淚。
那淚水在篝火的光中非常明顯。
“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受苦了。”
肖容搖搖頭，張開嘴，很想說話，但是喉嚨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發出一些單音節的字。
聽着就像是不會說話的孩子發出來的怪叫。
顧白笙聽着他喉嚨裏發出來的這些怪叫，就更難受了。
“肖容，沒事了，我已經來了，我會帶你離開這兒的。”
她之前一直想讓肖容離開北城那個泥沼。
可現在看見瘦的幾乎脫了相的肖容 ，看着他蓬頭垢面，仿佛拾荒者一樣，隻能像是流浪貓一般蜷縮躲藏在山中墓地裏悲慘生活的樣子，她就發現。
肖容離開北城，或許也不是逃脫悲慘命運的辦法。
肖容看着顧白笙，激動的擡手跟她比劃。
顧白笙看出他的手勢是在說什麽。
“我知道甜甜死了。”
顧白笙告訴他。
肖容哭着用手語繼續跟顧白笙說些什麽。
可是那些手語太複雜，比劃的動作也太快，讓顧白笙一時半會兒的根本明白不過來肖容究竟是在說什麽。
“你慢慢說，我都在聽着。”
顧白笙道。
肖容搖搖頭。
忽然放棄了舞動的手語，放慢了動作，道：‘是我害死了他們。’
肖容比劃出來的這句話，讓顧白笙一怔。
肖容繼續比劃：‘如果我不來貴城，甜甜就不會死，因爲我，他才死的。’
“不是這樣的，肖容。”
顧白笙解釋：“不是你害死她的，是那兩個傷害她的人害死她的。”
肖容還是非常自責。
宋霜在旁邊看着肖容的模樣，擰了擰眉。
“不要說這個了，先下山吧。”
顧白笙被宋霜這樣一提醒，才想起正事來。
本來她來山上，就是想勸肖容下山的。
一直在山上這樣過日子也不是辦法。
“肖容，你不能一直待在山上，我們來接你回去的。”
肖容聽見顧白笙的話。
抿了抿唇，擡手跟顧白笙打手語——
‘你們來接我，是接我回山下的村子裏，還是接我回北城？’
顧白笙看懂了肖容手語的意思，頓時愣了一下。
是接肖容回山下的村子，還是接肖容回家。
的确，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事情。
“我們……”顧白笙謹慎思考了一下，才開口道，“先接你回村子裏，然後你自己考慮考慮，在決定是繼續留下，還是回北城。”
肖容搖搖頭。
不再比劃手語，也不想下山。
他坐回了篝火旁邊的草墊上。
拿了一根樹枝，繼續往篝火裏面填柴。
顧白笙跟宋霜看見他這幅消極的模樣，都是皺了皺眉。
“肖容……”顧白笙蹲下，跟他仔細說話，“你不能一直留在山上的，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都沒法一直逃避。”
肖容不語，也不再看她。
像是把自己封閉起來了一樣。
不願意聽别人的話，也不願意去看别的東西。
顧白笙咬了咬唇，轉頭看宋霜。
她沒辦法了，想跟宋霜求助。
宋霜瞧見顧白笙把視線轉向自己，就蹲下身，問肖容：“殺害張甜甜的人已經死了，你要一直留在山上給張家的人守墓嗎？”
肖容依舊沒有跟他說話。
也沒有看他。
宋霜點點頭：“如果你是這樣決定的，那我尊重你的決定。”
說完，宋霜就抓住顧白笙的胳膊，将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我們走吧。”
顧白笙有些着急：“可是……”
“跟我走。”
宋霜示意她不要繼續說下去，跟着他走。
顧白笙不明白宋霜這麽做是什麽意思。
但是看宋霜眼中有城府，仿佛對肖容的反應有把握。
便不由自主的信了他。
随着宋霜的步伐向遠處走去。
剛走了十來步。
身後，篝火旁邊的肖容忽然站起身，扯着嘶啞的嗓子，喊了一個難聽的單音節：“呃！！”
一聽到這個聲音，顧白笙立刻驚喜的回過了頭：“肖容叫我們了。”
“别過去。”
宋霜抓着顧白笙的手，不讓她回去找肖容。
顧白笙有些着急：“他不過來怎麽辦？”
“會過來的。”
宋霜很有把握。
肖容那邊看宋霜跟顧白笙隻是停下腳步，并未折返回來，猶豫了一下，立刻拔腳朝着這邊跑了過來。
顧白笙的心裏松了口氣：“他果然過來了。”
不得不說，宋霜猜的真的很準。
宋霜在火光的照耀下，看着肖容跌跌撞撞跑過來，眼神變得深邃了些。
肖容隻要能沖着他們過來，那就說明，他不想待在貴城了。
果不其然。
肖容跑過來之後，比劃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回北城。’
“回去？”
顧白笙咬了咬唇：“你确定？”
北城肖家已經在肖容離開之後，變得平靜了起來，最近都沒有傳出什麽事情來。
可是，肖容回去，會威脅到肖幽在肖家的地位，到時候，肖幽仍舊不會放過她。
肖容的手指比劃了一下：‘如果北城容不下我，也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容下我了。’
比劃完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貴城是甜甜的家鄉，也是甜甜死去的地方，我不想留在這裏。’
顧白笙心裏有些難受，也有些理解他的心情。
貴城原本是被肖容當成第二個家鄉來對待的。
可張甜甜死在了這個地方，所有美好的規劃，在這個時候都破滅了。
不隻是美好規劃破滅。
張甜甜的死，更容易讓肖容在貴城觸景傷情。
“可是你回去……”
肖容的臉上，變得表情堅毅了起來：‘我做好準備了。’
顧白笙見他表情如此堅毅，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點了點頭：“那我們一起回去。”
肖容看着顧白笙，也點了點頭。
這時候的顧白笙，或許不會想到。
肖容回北城，是一個轉折。
是肖容本身生命裏的轉折。
也是他們，所有人生命裏的一個巨大轉折。
……
曲曉波在醫院睡了半夜，醒過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蒙蒙亮。
這樣的天色，讓她有些不自覺地失神。
也不由自主的響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情。
她記得，去年秋天，她跟張恺一塊兒去蓬城的一個海島小鎮上遊玩。
晚上兩個人一起去海邊遊泳。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約好了一起去海邊趕海。
就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起·床·了。
張恺牽着她的手，穿着顔色燦爛的沙灘褲衩，光着膀子，提着一個紅色小桶，拿着一把小鐵鍬就跟她到了海邊。
他們一起在沙灘上撿貝殼，挖海貨。
張恺還說：“等我們有小孩了，就帶他一起來這兒玩。”
她當時很敷衍的應下了。
明明看見了張恺眼眸中對孩子的渴望，卻當做完全沒有發現一樣冷眼略過。
現在想起，居然有些後悔難受。
她将臉埋到枕頭裏，又開始抑制不住的默默流淚。
如果那個時候答應他多好。
如果那個時候正視他的求婚，答應跟他結婚，給他生一個小孩。
滿足他的所有願望，是不是他就不會死了。